今年的气候却是分外反常,虽是暮秋,但天上的炎日却是灼烧着厚重的青石板。
自从回宫后,裴渊便赶往了皇帝商议政事的议政殿,跪在殿前通报后,也不见内里任何人来开门。
纵使裴渊武功高强,但终究是□□凡胎,还不过一刻钟,他的膝盖便是泛起阵阵灼热,甚至还有些发痛。
他的面色却是丝毫都未曾改变,笔挺的跪在烈日下。
负责守门的小太监见状,小声地凑到裴渊的面前,低声说道:“殿下,您且忍耐些,瑞王爷在半个时辰前才进去。”
裴渊颔首示意。
同样都是受罚,皇帝那不成器的长子却可以在清凉的殿内,而他这不受宠的皇子却只能在炎炎烈日下。
况且这件事明面上与他并无瓜葛,虽然瑞王发疯是他暗自下的药,但打伤那功勋卓著的老臣又不是他吩咐的。
他那偏心的父皇总想给他的爱子寻个垫背的,毕竟未来的太子可不能有任何的缺陷。想到此处裴渊的心中满是不屑。
忽然一个拎着药箱的太医行至了裴渊的身后,他低声行礼道:“参加三殿下。”
此人便是小谭太医,皇帝安排在太医院的心腹,上次裴渊装病危便是小谭太医施针救治。
裴渊却没有理他,仍旧跪在原地。
小谭太医也并未觉得尴尬,对着守门太监说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请平安脉的时辰到了。”
而守门的小太监谄媚道:“您且在此等候,奴才去通报一声。”
还没半盏茶的时间,那小太监便走了出来。
“殿下,谭太医,陛下请您们进去。”
在跪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裴渊刚刚使劲站起身,身子便一个踉跄马上便要摔倒。
小谭太医赶忙搀住他的小臂,淡淡地说道:“殿下自从上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虚弱,可多练练五禽戏来增强体质。”
“多谢。”
裴渊摩挲着手中的纸条,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当议政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时,从门缝中便是吹了阵阵清凉,裴渊燥热的脸颊得到了些许缓解。
殿内错落有致的摆放了许多的冰盆,就连他那跪在正中央的皇兄面前都有一盆。
在他行礼后,便跪在了瑞王的身侧。
倏然间,皇帝愤恨地把桌子上物什都摔到了地上,冲着他们喊道:“逆子,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仿若不解气般,朝着瑞王扔出了一堆折子:“罗汉可是三朝元老,你莫不是疯了,你看看御史台上的折子都要把朕的书房都要填满了,逆子!”
奏折虽然四角尖锐,却不至于伤人。
而裴渊鬓角却被皇帝扔出茶盏砸破了,瞬间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了地毯上。
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不论他干什么事情你都是讨厌的,甚至会愈发的厌恶。
皇帝就是这般,尽管裴渊什么都未做,仅仅是行礼恕罪,他也是分外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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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的长华宫却是闹翻了天。
明枝看着面前的事物满是陌生,她端坐在裴渊正殿的椅子上,眉目紧锁。
面前的桌子上却是摆满了她爱吃的食物,香气扑鼻不由得使人食指大动。
她悄悄吞咽下被馋出的唾液后,面上却是一副世家贵女所独有的高贵。
罗织嬷嬷却是疑惑她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就连平日只爱穿些简单的衣裙,竟日却是穿上了她柜中最华丽的那条。
她耐着性子说道:“小主,吃些东西吧。这人不进膳可是要生病的。”
明枝仿若听到什么惊天话语,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嬷嬷,声音尖细地说道:“小主?谁是小主?”
罗织嬷嬷也蒙了,应道:“自然是您啊。”
小主这词,这宫中除了皇帝的妃妾,那便是皇子的妃妾。毫无疑问,这个嬷嬷的意思便是她是裴渊的妾室。
端坐在椅子上的明枝再次坐直了身子,挺着胸膛,眉目之间满是娇矜,郑重地说道:“我可是英国公府的嫡小姐,裴渊怎会让我为妾!”
听到此话,罗织嬷嬷瞳孔一缩,赶忙张望着四周,四下无人后,便赶忙关上了正殿的大门。
罗织嬷嬷走到了明枝的身侧,捂住了明枝的丹唇,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嘘嘘嘘,这事老奴知道,小主莫要说了,若是被他人知道那便是杀头的罪过。”
防止明枝再嚷嚷,她再次说道:“小主若是听进去老奴的话,便点点头。”
明枝的心中却满是疑惑,他们英国公府世代荣耀,就连她的兄长都是在战场上立过战功之人。
而且这个老奴为何这般不尊敬她,真是没有规矩!
被逼无奈下,她只得颔首示意,随后她眉眼一转,眼里透出些许狡黠地问道:“嬷嬷可知英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罗织嬷嬷虽然知道些实情,但却不敢在宫中讲些大不敬之话,只得应道:“您去问殿下吧,老奴不知。”
明枝只得装作啜泣的样子,擦拭着眼角低落的泪花,随后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正殿的大门。
这是罗织嬷嬷第一次见明枝有这般神情,平日她一向谨言慎行,今日仿若变了一个人,变得分外娇气,兴许是殿下带她去了英国公府曾经的府邸了吧。
罗织嬷嬷从桌前端了一碗鸡丝粥,安抚道:“莫要难过了,尽管英国公府就剩你一人还在世上,你也要好好活着。人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就剩你一人活着,就剩你一人还在世上。
人活着才有希望。
罗织嬷嬷的话仿若一把重重的铁锤砸到了明枝的头上,她的记忆中好像窜出了一些别的物什。
为什么英国公府的牌匾被人扔到了地上,为什么她的周身满是鲜血。
血腥味包围她的全身,就连院落内也满是哭喊声,惊呼声,甚至还有怒骂声。
不对,明明阿娘还在等她回家,父亲才承袭了祖父的爵位,就连兄长也才从朔北回来,要来参加她的婚仪。
明枝感觉自己脑海中满是春节的鞭炮一般,她的眼前满是鲜红,是血,不对,是她的成亲的现场。
她哭着捂着头,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头痛欲裂地痛,使她重重地把自己的头砸向了桌子。
罗织嬷嬷见状却是分外慌张,只得大喊道:“老李头,快去唤太医。”
太医?药?
对了,她的药呢?裴渊手里的那个精致的小瓷瓶,他怎么还不回来。
裴渊顶着鬓边被皇帝砸伤的伤口,刚踏进宫门,便看见了老李头着急地便要往外走,而正殿内满是哭喊声。
“莫要去了,我有药。”
本以为明枝的情绪已然好了许多,他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快了几分。
踏入殿内,只见她蜷缩在椅子的旁边,眼底满是破碎的泪花,就连额头也被撞得通红。
一向粉嫩的小脸如今却是一片惨白,她已然认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拿起手边的茶盏便扔了过去,好在裴渊及时躲了过去。
“乖乖枝枝,来张嘴吃药。”
一道带着磁性而低哑的声音传到了明枝的耳中,她的心便安定了许多,就连头部的剧痛也缓解了几分。
随后那人冰冷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脸颊,无力起身的明枝感觉自己的眼前清明了许多。
她慌张地握着裴渊的双手:“那位嬷嬷说我家就剩我一人了,是真的吗?我为什么是你的侍妾,我们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
裴渊横抱起瘦弱的明枝,使她全身都窝在他的怀中,他缓缓地坐在床上。
明枝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间,仿若幼童一般趴在裴渊的脖颈处,仿若没有安全感,等着裴渊的回话。
“枝枝可信我?”
裴渊察觉到怀中的姑娘轻轻地点头,他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世人皆道那英国公府已然没了,但其实你的族人已然迁至了漠北,若是你想他们,可以写信。我知你一向聪慧,你父亲的字体你定是识得的。”
明枝刚刚吃下了缓解头痛的药物,因着裴渊每次自己拿着药物,使得她把安心的药物和裴渊连接在了一起。
如今他这般谎话竟使得明枝信了几分。
她趴在裴渊的耳侧,嘟囔地说道:“那侍妾又是怎么回事。”
裴渊察觉到明枝喘出温热的气息仿若钩子一般,吹到了他的耳旁,他深邃的眉眼逐渐变黑,就连声音也沙哑了几分:“自是因为枝枝是我在这世间的最爱,只得先以侍妾的身份进来。我发誓,唯有枝枝一个妻子。”
听着裴渊的誓言,明枝苍白的脸颊染起了阵阵绯红,就连耳垂也是如同血一般。
她似是察觉到了裴渊的体温似是在升高,暧昧的情意在两人的身间流转。
明枝羞怯地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裴渊的胸前,轻嗅他身上的檀香味,小声应道:“殿下,枝枝甚是欢喜。”
裴渊缓缓抬起明枝的下巴,使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他的眼中毫不掩饰他对明枝的占有欲。
四目相对,唯余情意二字。
当裴渊俊俏的脸颊逐渐靠近她,他的眼中满是羞人的情意,明枝心尖的小兔在砰砰乱撞,满眼都是羞怯。
她忽然看到裴渊鬓边的伤痕,又想起方才她扔过去的茶盏。
柔软的小手轻抚,带着些许歉意的说道:“对不起。”
这分明是皇帝在议政殿砸到的,裴渊并未纠正。
抓住她仿若挑逗的小手,随即轻吻后,把她的双手紧紧地箍在头顶。
裴渊轻笑着伏身向前,含住了明枝意欲说话的唇齿,在她的耳边说着那羞人的情话。
虽是秋日,但帷帐落下后,殿中便是一番春意。
“殿下,这是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