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不信邪,仍然拍打着大门,喊道:“喂喂喂,老师傅,您开开门啊。”
裴渊眉目紧皱,他自是知道威武将军李汝桀骜不驯,自是不会接受他的拜帖。
正当他欲寻个法子求见时,明枝便送上了门,谁料今日吃了闭门羹。
如今看来明枝讲的故事,也许是舒太妃的一厢情愿。
威武将军堂堂的一品大员,怎会为了区区男女情爱而放弃成家立业。
莫不是有隐情亦或是防止家人被迫害,偷偷把孩子养在别院。
而明枝认定的事情,那便是一定要做到的,更何况她已经突破重重阻碍出宫。
明枝坚信只要自己一直敲,哪怕里面的嫌烦了,也会开门驱赶的。
文公公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身侧,劝道:“小主,我们走吧。威武将军一向执拗,是不会开门的。”
裴渊也应道 :“我们走吧,改日再来。”
两人离去的意愿已经很深了,若是她一人出来,那便要一直守在这里。
但她终究是要回到皇宫的,要是下次还没来,他便离世了怎办?
明枝边想边敲,她的速度已然变得缓慢。
但她心中的彷徨和无力涌上了心头,随后仿若脱离一般垂头丧气地行至裴渊的身侧,沮丧地说道:“殿下。”
裴渊无奈叹了一口气,随后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几句。
明枝听完后原本垂丧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但她又看了看威武将军府的大门,扯着衣角,悄声说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枝枝若是不信,那只能在这里一直敲。”
刚才约莫敲了一刻钟还没人开门,明枝已然知晓了威武将军府的规矩,她只得恋恋不舍地看着那褐色的大门,再次登上了马车。
与刚出宫时的情绪不同,明枝的心情难免低落,她的左手在袖间摩挲着那个物什。
当她沉思时,已然不知行到了何处。
忽然裴渊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莫要想了,该下车了。”
本以为会去裴渊的别院,却没想到他居然领她来了一处街道上。
虽然临近午时,此处的行人却依旧是摩肩擦踵。
周围卖货郎的吆喝声,孩童嬉戏打闹声,还有糕点铺传来扑鼻的酥香和甜蜜的味道。
都使明枝确切地感受到话本中所说的人间烟火。
她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想要把这一切都藏在心房中。
明枝的心底满是感激,她一双杏眼满是欣喜地看着裴渊,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氛在两人的身侧环绕。
“想买什么就去买吧。”
明枝听到此话,开心地便要往前冲,随后想起她身上并未带赢钱,又退了回去。
她扯了扯裴渊的衣袖,小声说道:“殿。”
话还没说完,裴渊修长的手指便放到了她的唇间,制止了她之后的话。
“嘘,要叫公子。”
裴渊突如其来的行为使得明枝的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
随后她轻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一眨地应道:“公子,可是我没银子。”
裴渊却轻笑道:“我是带了银子。”
明枝因着年岁还小,小女孩般心性,见什么精细的物什都想买。
她牵着裴渊手从簪子铺,铁匠铺,卖货郎,仿若脱缰的小马驹一般在这条街巷上来奔跑。
毫不意外,最后一站便是那李氏书坊。
明枝一脸神圣地行至门前,却久久未敢进去。
捧着一堆妆匣,箱子的文公公已经先行一步,把物什都放置在马车上。
如今便只剩下裴渊和明枝两人。
“怎么不进去。”
明枝手中拿着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她看看书坊的门,又看了看手中的糖堆。
“公子,这个怎么办?”
书坊一向是不允许膳食进去,明枝又舍不得扔掉,就算吃掉也需要好久,她只得求助于裴渊。
“扔掉吧。”
明枝自是不舍,她湿漉漉的眼睛仍然看着裴渊,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要不咱们把它分了吧。”
裴渊自是不愿食些甜食,甚至带着一些厌恶,此时他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但他不知为何总是愿意多宠些明枝。
随后又恢复了自己一贯温和的假象,在明枝期待的小眼神下,两人分刮了一根糖葫芦。
随后明枝宛若偷腥的狸奴一般,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悄悄瞥向裴渊,娇声说道:“谢谢公子。”
之后就在一瞬,她撒欢似地跑进了书坊内部,轻车熟路便朝着书坊的老板说起她喜欢的作者。
平日她的银钱有限,每个月只够买一本,如今却是有了出钱的大户,她豪气地说道:“店家,给我包起来。”
“再拿本洛北印刷的明月实记,一并包起来。”
裴渊的声音出现在明枝的身后。
而店家神色一顿,眉眼之间满是打量,在与裴渊对视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这位爷您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拿。”
因着两人买的书册实属太多,只得先暂存在书坊,一会再让文公公来一趟。
明枝想起文公公常年瘸腿的左腿,她轻扯裴渊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公子,他的腿可以吗?”
知道实情的裴渊自是不担心,但明枝却是个热心的性子,他应道:“无碍,他自是可以的。”
明月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一道酒蒸鲥鱼引得无数老饕前来品尝,就连宫中的贵人也会私下吩咐奴仆前来购买。
明枝刚踏进门的时候,大厅内吆喝声,谈论声不绝,香气扑鼻的食物已让人食指大动。
她宛若刚从地底枯井中跑出来的小精怪,欣喜地张望着此处的陈设。
一位高挑的小厮见他们进门,谄媚地说道:“哎呦!客官您来了,您要吃些什么!小店的应有尽有,童叟无欺。”
“一个包厢,来一壶梨花春,招牌的菜色来几道。”
当明枝坐在包厢中,环顾四周的墙面上还画着岁寒三友,她轻抚着屋内的雕花窗柩。
又难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看着裴渊正端坐在桌前轻抿着手中的酒盏。
她也顾不得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仿若蝴蝶一般扑到了裴渊的怀中,小声说道:“公子,今日我好欢喜。”
她自幼对宫外的知识,都是舒太妃和云挽姑姑细碎地讲给她听,而现在却是真切的感受到这一切。
也许是强者天生就会弱者产生怜悯和同情,看着明枝趴在她的怀中,裴渊感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略有微醺的他却不愿再掩饰自己心底的欲望,他轻挑着明枝的下巴,睥睨地说道:“可愿陪我饮几盏。”
此时裴渊的眼角已然泛红,被他含着情意的眼眸久久的注视,明枝不由得红了脸。
她轻嗅着裴渊身上的梨子香,小声应道:“自是愿意陪殿下。”
这梨花春纵使是带着些许了梨子清甜的香气,刚饮入嘴中宛若饮品一般,当人们细细回味时,才发觉已然酒醉。
此时的明枝便是如此。
这酒甚至美味,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喝下许多,脸色也宛若红石榴一般,一双杏眼满是迷离的看着裴渊。
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热,这天地之间宛若在旋转一般,她脸色低沉地对着桌子说道:“你,给我停下!”
裴渊虽然也是眼角绯红,但他的酒量却是不可估计的。
“枝枝莫不是已然醉了。”
正在与桌子争论高下的明枝,忽然听到了裴渊的声音,她努力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却忽然又晃晃悠悠地摔坐在地上。
倏然间,明枝的心中满是委屈,只听见裴渊爽朗的笑声,她仿若回到了三四岁一般,竟然呜咽地哭了起来。
“殿下之前说,枝枝是您心之安处,现在竟然嘲笑妾。”
说着说着,明枝便趴在了他的膝头,泪眼朦胧,胡言乱语道:“枝枝美丽吗?我,今日可欢喜了,殿下。之前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如今我才十七。啊,还有那劳什子将军竟然不见我们。”
明枝不知想起什么,撑着裴渊的腿,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裴渊却满是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小侍妾。
他虚扶着她,就怕她再次跌落在地,缓缓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明枝似是发现了自己的眼睛却有些模糊,她努力瞪大眼睛,仰着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裴渊的脸颊。
随后又使用双手左摸摸,右蹭蹭。因着精神实在有些萎靡,她斜靠在他的怀中,阔气地说道:“小郎君可真好看,快随我回家吧,我家有良田几亩,你随我回去当,唔,当赘婿!”
裴渊先是一怔,随后便轻笑了出来,难为她已然神智迷糊,还能编出话本。
他拦腰横抱起明枝,顺着她的意说道:“小生自是面子薄些,还劳烦小姐带路。”
而明枝支支吾吾地说了些糊话,她便在裴渊温暖且安稳的怀抱中已然沉沉睡去。
此时夜色已然降临。
屋内的瑞兽香炉升起袅袅细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
明枝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两眼发直,一定不动地盯着头顶绣着竹叶的水蓝色帷帐。
这个样式与长华宫的一模一样,怎么竹叶的位置却变了。
睡懵的她还在思索此乃何地时,屋内裴渊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醒了,那我们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