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秋叶在凉爽的微风中慢悠悠地落下。
负责看守长华宫大门的老李头,轻抿着手中茶盏,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李公公,要来些茶点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使得还在哼着小曲的老李头,忽然冷不丁的打了一个激灵。
老李头嘴角一抿,眼神躲闪道:“明小主,老奴还要去内务府取些过冬的物什。”
只见他忽然勾住了一个过路的小太监,装作相熟的样子,热络地说道:“走走走,我们一起去。”
就在一瞬间,他便消失在了明枝的视线中。
自从明枝发觉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便总想以自己的方式对裴渊好些。
思来想去,那便只有随着罗织嬷嬷学些做糕点的手艺。
最开始大家试吃都是欣然接受,但是吃了一周或咸,或辣以及各种奇怪味道的糕点后。
众人便对明枝端来的东西敬而远之。
明枝颓丧地坐在老李头的位置上,惆怅地看着远方,轻声说道:“难道味道还是不对吗?”
“今日小主做的糕点,老奴觉得甚好,小主让殿下试试。”
罗织嬷嬷在小厨房的话,忽然又传到了她的脑海中。
明枝欣喜地提着食盒行至了裴渊的书房前。
原本怀着期待的心情,正欲敲响房门,她的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倏然间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若是殿下不爱吃怎办?
这勇气就像落叶一般,忽然吹向左侧,又忽然飘向右侧。
就在明枝再次鼓足勇气,伸手欲敲响房门时,忽然里面说话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
裴渊端坐在桌前,眉目紧锁,食指不停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威武将军手持二十万重兵,把守西南边陲,如今竟是病卧在床榻之上。”
文公公应道:“是的殿下。前去探望的宫人来报,约莫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那他手上的兵符,势必会交至陛下的手中,若是传给大殿下,那便不妥了。”
裴渊思索了一番后说道:“我得寻个机会去见他一面。”
听到此话的明枝,身子忽然一个恍惚,竟使得食盒撞到了门上。
明枝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偷听到公务,甚是不妥。
还未等屋内的人发问,她急忙敲响房门,暗暗压下悲伤的情绪,说道:“殿下,妾新做了些糕点。”
听到是明枝的声音后,屋内两人紧绷的情绪,便放松了下来。
文公公看着裴渊冷冽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便知晓了主子的意思。
他打开房门,还未等明枝说话,只见她把食盒塞到他的怀中,便跑走了。
“小主竟是害羞了,殿下可要尝尝?小主已然学了一周有余。”
文公公把温热的糕点端了出来,梨子和桂花蜜香甜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整间书房。
闻起来不由得食指大动。
但裴渊却不屑一顾,淡漠地说道:“你拿去吃吧。”
文公公在心中轻叹一声,便又收了起来。
夜色已然吞噬了整个长华宫,听着打更太监已然敲响了三下。
明枝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仍是不能入睡,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帷帐上刺绣的竹叶。
这人心中果然不能存了事情,想到此处,她小小地轻叹了一声。
“平日一向睡得像个小猪,今日竟是久久未眠。”
忽然她身侧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担忧自己惊扰了裴渊,明枝小声说道:“殿下也没睡吗?”
“没有,若是你再在床上翻来覆去,我可能就要一夜未眠了,可有心事?”
明枝察觉到裴渊坐了起来,倏然间她从温暖的被窝被裴渊拉到了他的怀中。
两人仅仅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明枝斜靠在裴渊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想起那伤心事,一滴泪便落了下来。
这几日明枝总是开心得没有边际,今日却是分外感伤。
裴渊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明枝冷静下来。
明枝短暂地思索了一会,似是陷入了回忆,嘟囔地说道:“殿下,妾今日不小心听到了你和文公公的谈话,那威武将军有没有妻女啊?”
本以为明枝会忧心于女儿家的心事,亦或是什么话本中的故事,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件事。
“应是没有。”
听到此话的明枝却身子一震,惊讶地看着裴渊的脸庞,再次确认道:“是真的吗?”
裴渊笑着摸着她的头顶,说道:“自然是真,难不成我们枝枝要去当他的妾室。”
明枝急忙摇头。
她想起舒太妃的嘱托,这个要求对于裴渊来说却有些无礼。
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她再也见不到将军了。
明枝轻轻扯着裴渊的衣领,低声说道:“好殿下,妾能不能与您一起去看威武将军?”
她紧张地揪着衣角等着裴渊的回应,但心中已然做好了裴渊拒绝她的准备。
却没想到。
裴渊轻抚着她细碎的头发,耐心地说道:“若是你能出说个合理的原因,我便带你去。”
明枝猛地从裴渊的怀中坐起,却意外磕到了他的下颌,带着歉意和欣喜的心情,慌张地说道:“殿下,君子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若是能完成那人的愿望,来日在坟前便能细细言说一番。
琉璃灯盏散发出的微黄灯光,使得明枝看清了裴渊眼中浓厚的深情和认真。
“自是。”
此时的秋夜甚是微凉。
在得到裴渊坚定的回答后,明枝宛若狸奴一般又窝回到了他的怀中。
蹭着他的胸膛,环抱着他的腰肢。
明枝用软糯细腻的语气,便讲述了舒太妃的一生。
舒暖儿本是将门世家的嫡女,她的父亲舒山将军镇守西南,拥三十万重兵。
她的父亲有一义子,名唤李汝。
两人从垂髫儿童,到年少十分的青涩和懵懂。之后便是眼中满是情意,四目相对后却又会害羞的挪开目光。
她总是爱趴在马房的矮墙上,偷偷看着他挥舞着闪着光芒的剑法。
就在两人捅破窗户纸的前夕,西南边陲又有蛮夷来犯,舒山将军只得带上义子前去战场。
奈何皇帝疑心较重,他趁着舒将军远在边陲,便把他的独女灌了一壶红花,召进了宫。
舒暖儿进宫的第二日,还未侍寝,那皇帝便得了急症驾崩了。
她在临死之前仍然看着西南边陲的方向,紧紧拉着明枝的手嘱咐道:“那人的心思一向重,只怕待我死后,他仍未娶妻,枝枝你若见着他,让他放下吧。”
给裴渊讲完舒太妃的故事后,明枝的眼泪便再次流了下来。
舒太妃打心底里把她当女儿疼,这临终前的遗愿,她定要帮她完成。
裴渊用手指轻拭着她眼角破碎的泪花,柔声说道:“莫要再哭了,你不是总想出宫看看,明日我们便去。”
明枝发觉自己越发离不开裴渊了,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触动着她的心弦。
想到此处,她的眼中满是娇羞和感激,似是暗暗下了决心一般。
在裴渊还在思虑之时,明枝扯着他的衣襟,试探地轻吻了他的唇。
仿若蜻蜓点水一般,她又羞怯挪开后,轻声说道:“殿下,谢谢你。”
明枝的速度太快,裴渊还未察觉,便见她又把自己蒙在被中。
他轻笑一声道:“枝枝若是想感谢,还要想些别的发自,刚才仿若被蚊虫叮咬了一番。”
明枝却轻晃了她纤细的腰肢。
裴渊嘴角勾着一抹笑把小丫头从被中挖出,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通往宫外的车轿总是会不停的颠簸,以及马蹄发出哒哒的声音,都提醒着明枝她真的出宫了。
从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的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悄悄拉开帘子的一个小角朝外看去。
却意外的与守门的官兵对视后,她慌张地把帘子放了下来。
“你是随我出宫,怎得就像偷跑出去一般。”裴渊揶揄道
明枝却看着他傻傻地笑了出来:“殿下,我真的出来了,这居然是真的。”
这是他认识明枝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开心,纵使他心中还在思索与威武将军谈话的事宜,也不由得被明枝的笑容感染到了。
他轻刮着明枝的鼻头说道:“光是出宫就这般开心,真是没出息。”
明枝装着生气的样子说道:“妾五岁进宫,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不像殿下总是可以出来。”
话毕,她眼球一转,宛若小狐狸一般狡猾地说道:“若是殿下可以经常带妾出来,那殿下就像李大善人一般好。”
裴渊听了许久的话本,自是知道那李大善人便是话本中的一个人物,因着多行善事,上天便赐给他一个仙女当作妻子。
想到此处,他的婚事大抵都是政治同盟,亦或是被郭贵妃操纵,莫说是仙女了,只怕会娶回一个真细作。
看着明枝喜上眉梢的样子,他决定不戳破她的幻想。
“有你一个折腾我便自顾不暇了。”
走下马车,明枝仰着头便看到了牌匾上苍劲有力地写着五个大字。
威武将军府。
他们到时才巳时过半,但文公公敲打了许久将军府的大门,却不见人开。
明枝见状,嘴里嘟囔道:“莫不是他不在家吧?”
文公公应道:“威武将军不喜旁人来探视,一般都是进不去的。”
就在他们说完后,随着“吱呀”一声。
一个头发花白,却浑身精瘦的老人家打开一丝门缝,谨慎地问道:“来着何人?”
文公公正欲禀报,却被裴渊拦了下来。
“枝枝去吧。”
明枝从怀中取出一小片花笺,递给那个老人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舒暖儿让我来给将军带句话。”
老人家在听到舒暖儿的名字后,手指微颤,磕磕巴巴地说道:“你是宫里来的。”
本以为会老人会激动地把他们请进去会见威武将军。
却不料在明枝颔首示意后,老人便气着要关上大门。
“快走吧,我们威武将军府这庙盛不下宫中的大佛们。”
明枝又赶忙喊道:“唔,我算是她的义女,让我进去把她的遗愿讲一下!”
啪---
无情的大门便被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