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悄悄地探出头看着宫女所的情况。
在皇宫中有主子的宫女,一般都是居住在相应的宫殿中。而像明枝这般负责清扫冷宫,御花园,亦或是在太医院当值的宫女都会居住在宫女所中,这里的寝室皆是四人一间。
明枝见周围没有管教嬷嬷的身影,她蹑手蹑脚地跑回了自己的寝室。
映入眼帘的一切却使她瞠目结舌。
她的被褥似是遭遇洪灾一般在水中浸泡,就连她存放贵重物品的小匣子,此时大大地敞开着,宛若垃圾一般被扔在地上。
明枝的心中满是气愤,她赶忙把匣子拾起,看着被撬开的锁扣,气愤和委屈眼泪不争气地在往下流。
匣子的物什少的可怜,除了一些舒太妃赠与的绣品以及她存下的银子,便只剩下一枚雕刻着喜上枝头的羊脂玉佩。
这是她母亲给她的遗物。
现下匣子中只剩下舒太妃的绣品,玉佩和银子皆消失不见,明枝翻来覆去的在匣子中寻找着,甚至趴在地上看着是否被踢到床下。
她偏执地认为一定是丢失了。
若是被人偷窃,那便真的寻不回来了。
这里的管教嬷嬷一向不喜她,莫说找出贼人,便会先打她一顿。
就当她绝望地认命,瘫坐在寝室的地上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暴怒的声音。
“跪下!”
还没等明枝转头反应过来,便被竹尺狠狠打向她的手臂。
一瞬间,被打的手臂便如同被火烧一般。
管教嬷嬷手持一把三指宽的竹尺,目光之中满是愤怒,宛若她干了十恶不赦之事。
“看着你这丫头平时默不作声,竟然手脚如此不干净,这个东西从何而来!”
明枝瞬间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玉佩竟然在她的手中,想起舒太妃的嘱咐,她反驳道:“我没有,这是舒太妃给我的玉佩。”
听到此话的管教嬷嬷却是发出了讥笑:“你的?这般成色的羊脂玉,就是宫中的受宠娘娘都不一定有,一个先帝的妃嫔怎会有。况且舒太妃已然仙逝,莫不是你偷窃她的。”
就在此时,另一个身着绿衣的宫女走了过来,亲昵地拉着管教嬷嬷的胳膊说道:“姑姑,她昨夜还夜不归宿呢。”
此女管教嬷嬷的亲侄女彩云,明枝不知自己在何时得罪了她,自从她踏进宫女所的那一刻便不停的被针对。
见此状况,明枝已然明了,愤恨地说道:“定是你们拿了我的玉佩和银钱!”
彩云不屑地说道:“你可莫要空口说白话,是你的匣子掉在地上,我才发现了被你偷盗的玉佩,那银子我可是没见,你可别泼脏水。”
她表现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嘴角嘲讽的笑容,以及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使得明枝更加确定贼人就是她们。
被气极的明枝,想起舒太妃传授的一些拳脚功法,一怒之下便冲了上去。
蹲坐在柴房里,明枝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沮丧,看着小窗已然变成一片昏暗,她从昨夜便没有进膳,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苦恼地揉着自己的头发,随后长叹一声。
并非在反思上午打人的行径,而是在思索舒太妃传给她的拳脚怎末就不起作用。
她刚扑上去,学到的招式还未施展,便被肥硕的管教嬷嬷擒了下来,宛若拎着小鸡仔般把她扔到柴房中。
周围的宫女们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更有甚者说道:“管教嬷嬷心善仅仅是被发配到浣洗局,若是其他人怕不是明日便会拖到乱葬岗。”
真是好尴尬。
明枝并不怕吃苦受罪,但是想到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也被他人抢夺,强撑的精神瞬间萎靡了下来。
这宫中的柴房仿若在设计之初便是为了惩戒所用,厚重的铁质门板,仅在墙面的最上面才有一个狭小的窗户,甚至连五六岁的娃娃都爬不出去。
秋日的夜总是带着些许的寒意,明枝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便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
一位身形修长,左腿却有着残疾的一等太监走到了宫女所的门口。
“呦,文公公,那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管教嬷嬷赶忙把手中的白色物什塞在怀中,随意打发道。
“许久不见,老姐姐的面容可是红润了不少,看着比御花园的花还要娇艳几分。”
文公公长得一副面嫩的娃娃脸,就连恭维的话说出来也使得管教嬷嬷脸上的褶子挤成了一朵花。
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使得管教嬷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奉三殿下的命令,我来寻个名唤明枝的宫女。”
她听到此话后,心头一紧,难道那个死丫头偷了三皇子殿下的东西?刚刚还想存了贪了玉佩的心,此时却像一个烫手山芋般在她的怀中。
她眼珠一转,甩着沾满劣质脂粉的手帕,气愤地说道:“在的在的,那个死丫头昨天夜不归宿,是不是还偷了三皇子殿下的物什?已经被老奴关在了柴房。”
听到此话的文公公,便知自己寻对了人,笑眯眯地说道:“还请老姐姐前方带路。”
忽然铁门与锁链发出清脆而又恼人的碰撞声,使得明枝瞬间清新,小窗外面仍是一片漆黑,莫不是管教嬷嬷要违反宫中的规矩,私自处决了宫女?
难不成她已经死了,地府的黑白无常要来带她走?
此时既怕黑,又怕死的明枝感觉自己的心脏似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头上的冷汗也在不停地往下流。
而正在开门的管教嬷嬷心中却是一阵激动,偷盗主子的奇珍异宝可是要杖责五十大板,不死即残。
一想到明枝攒的二十两银子马上要收入囊中,她眼中的笑意便止不住的发散,毕竟她一年的月钱才二两银子。
“小文公公你看,死丫头就在那里。”
漆黑的屋子中忽然被宫灯照亮,管教嬷嬷见明枝蜷缩在柴房的一角,怒斥道:“盗窃了主子的东西,竟然还在这里睡。。。”
话还没有说完,文公公便冲着明枝行礼道:“小主,殿下让奴才把您接回去。”
管教嬷嬷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消息,她猛地抓紧文公公的衣袖,用着尖锐到破音的声音说道:“什么?你说她是小小小,小主?”
还没入睡的小宫女们听到此等声音,都悄悄趴在窗户的缝隙上偷看着。
明枝眼中的泪花还没落下,便听到了文公公的话,她的心彻底的沉到了肚子中。
她不在乎成为什么劳什子小主,但她知道如今却能把自己的玉佩和银钱要回来。
明枝缓缓站起身来,冲着文公公回礼道:“多谢公公。”
文公公眼神一顿,随后赶忙上前扶起明枝,应道:“小主客气。”
明枝就在文公公的协助下收拾好自己的衣衫,在她离去之前捧起了那个碎掉的木匣。
她凌厉的眼神瞪向了门外抖似筛糠的管教嬷嬷,随后一双杏眼满是疑惑地问道:“文公公,偷拿了主子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宫规第四十八条,杖责五十大板随后扔出宫外。”
文公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大山一般压在了管教嬷嬷头上,一时间她的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她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明枝的羊脂玉佩,匍匐到明枝的脚下,哭号道:“小主饶命,小主饶命。”
明枝接过来后却久久都不愿理她,管教嬷嬷似是想到什么,继续说道:“都是彩云那个丫头砸开的匣子。小主,老奴是无辜的!”
被点到名字的彩云,披头散发的从自己的寝舍冲出来,气愤地说道:“你个老虔婆自己的主意竟然要把我扯出来。”
管教嬷嬷却丝毫不理她,继续对着明枝说道:“小主刚来宫女所,便被分配到冷宫清扫,彩云那个死丫头嫉妒你得了好差事才处处针对小主。”
被揭发出小心思的彩云,也不顾管教嬷嬷是她的亲姑母,便扯着她的头发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早就看到了小主的玉佩,死老太婆。”
就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两人在地上仿若恶犬一般扭打起来,明枝的心中却是满满的开心。
平日这两人总是或多或少给她添麻烦,但昨夜被锁在冷宫之中,让她只能从狗洞爬出,却差点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恶。
想到此处,明枝一双如葡萄般的杏眼发出狡黠的光,对着地上的人说道:“还有我的二十五两银子。”
此时的管教嬷嬷披头散发得仿若野人,惊叹道:“哪里来的二十五两?不就二十两吗?”
明枝托着腮装着思考了一番说道:“就是二十五两!快点还给我。”
文公公似是读懂了明枝的意思,在一旁附和道:“速速交出小主的财物,若是私吞了一文,那便直接杖杀。”
听到此话的管教嬷嬷,强压着后牙根说道:“奴婢交!”
双眼通红的管教嬷嬷交给明枝银钱后,便同彩云一起被行刑的太监抬走了。
管教嬷嬷气不过,冲着明枝嘶吼道:“终有一日你会落得我这般下场。”
可惜明枝沉浸在数着银钱愉悦地情绪中,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
在去长华宫的路上,两人一向善谈,但明枝心中的弯弯绕绕却没有文公公多。
在他试探下,明枝便把自己的生平事迹全给文公公讲了一遍,就连她穿宫女服的尺寸也秃噜了出去。
临了还傻傻问一句:“公公可还有疑惑?”
文公公却是没有见过这般真诚娇俏的女娃,一丝防备之心也没有。
他想若是细作能做到这般毫无痕迹的表演,那当真是个大敌。
行至长华宫。
明枝一向怕黑,纵使第一次来这里,她也不敢四处张望,紧紧跟随在文公公的身后。
穿过一片竹林,只见裴渊身着一袭白底水墨纹样的长衫,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面前的棋盘,虽是身处凉亭,柔和的月光斜斜的撒在他的一角。
“殿下,奴才把明小主带来了。”
裴渊并未抬头看向她,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可会对弈?陪我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