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提起这个话题,许知意刚刚升起的一点睡意瞬间消失,好一会儿他才应了一声,“我不是。”

“嗯。”姜莱已经猜到了。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寂静之中。

许知意犹豫好一会儿,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

姜莱反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他,“我知道的,你有你的苦衷。没关系的。”

许知意想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他被姜莱覆盖的手微微攥紧,在平整的床单上抠出褶皱。

他察觉到了不对,总觉得两人的感情将要发生变化,他有些着急想要确定关系,想跟姜莱说不如今天就要了我吧,又觉得过于草率,也过于羞耻了,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沉默。

他动了动胳膊,只觉得守宫砂那一点像是被火烧一样,灼的他十分不舒服。

姜莱收回了手,“你放心回去吧,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今后我们相见不必相识,就像从未见过一般。”

她说的这话轻飘飘的就说出来了,忽略了心头那一丝微妙的舍不得,说出来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许知意却觉得她的话音像是一捧冬日掺杂着冰渣的雪块,猛的砸在他炽热的心上,又冰又重,把那如火般的温度一刹那降了下来,难受极了。

他想着要带姜莱回京今后长长久久在一起,可姜莱想的是两人分离之后相见不必相识......

一种莫名的委屈和不甘从心底升起,让他把那些羞耻都丢到了一边,他猛然翻身向姜莱靠近。

姜莱只觉得身旁一阵动静,一个人就趴在了她的身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手也被冰凉的指尖轻轻牵住了。

姜莱下意识屏住呼吸,没动。

许知意趴在姜莱身上,因为此时跟心上人的近距离接触,先是脸一红,想起姜莱的话,又委屈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耳侧,平日里清朗的声线因为生病带了一丝沙哑,又因为委屈带了一丝哽咽的哭腔,他问,“你不喜欢我吗?”

“我......”

姜莱说了一个字就又停住了。

许知意等着她的回音,他只觉得胸口酸酸涩涩,沉重的心被提起来吊在了半空中。

姜莱察觉到了身上的人的颤抖,原本想要强硬拒绝的想法,她决定用委婉的说法,姜莱伸手拍了拍许知意的背,安抚着他的颤抖,“我喜欢你的.......喜欢的。”

许知意提着半天的心,因这句话骤然落了下来重新回到了胸膛里。

他眼中强行憋住的酸涩的泪忽然落了下来,润湿了姜莱衣领的布料,他终于有底气开口,“我不想与你相见不相识,你随我回京好不好?”

姜莱觉得,此刻自己要是拒绝,一定会伤了他的心。

但她不能因为害怕一时伤了他的心,而给许知意她无法给的承诺,他们两个只是阴差阳错相遇,相处了一阵子而已。

许知意在京城长大,不是什么‘假少爷’,却出现在清溪镇,还顶替了别人的名头,又有人在清溪镇上暗中交流照应,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姜莱早就打算好了要如何过一生,她不想挣扎,不想内卷,也不想为了一个有好感但没表明心意的人舍弃日常生活的平静舒适。

姜莱想,她或许是很自私的。

姜莱沉默,一直沉默到许知意心头燃起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了,她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平静,“阿意,我们不合适,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后也注定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放下吧,阿意。”

“阿意,清溪村不适合你,你回到京城去吧,去过你精彩的生活,不必为了不值得的人,付出太多......”

许知意没说话。

姜莱只感觉衣领的湿润渐渐扩大,她忽然很愧疚。

难道她委婉过的说法也太生硬了?

看看!

看看啊!

都把人欺负哭了!

姜莱僵硬了好一会儿,大脑疯狂转动,终于找到了适合安慰的话,可是还没等她说出口,许知意忽然起来了。

他的声音里面还带着哽咽,却极力平静的说,“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

姜莱起身下床,回身想要说些什么,许知意已经背着她躺在床上,明显不想再理她。

姜莱讪讪转身,放轻脚步回屋去了。

第二日清晨,姜莱被生物钟准时叫醒,今日雨已经停了。

她照常起身洗漱穿衣,去灶房做早饭,顺便把许知意的药熬上。

姜莱想要去看看许知意今早是否反复发烧了,谁知推开门后,并未看见许知意的身影。

映入眼帘的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

屋里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走了,床铺叠的整整齐齐,桌子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整个屋子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姜莱愣在门口。

许知意走了......

他回京城了。

房间内空荡荡的寂静,姜莱站在门口一动没动。

直到一只长毛小白猫从外面走进来,一双异色的鸳鸯眼盯着姜莱,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就像是在跟姜莱控诉什么一样。

姜莱觉得有点好笑,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的头,猫毛柔软的触感让她掩盖过那一丝落寞,她重新打起精神来,“好了,小白,今晚我们要不要吃鱼啊?”

小白见姜莱不懂自己的意思,烦躁的晃了晃尾巴,躲开姜莱摸它头的手,用爪子拍了拍,像是在为许知意控诉什么,小白没怎么收着爪子,在姜莱的手上留下了几条白白的印子。

“听到晚上要吃鱼就这么激动啊?”没见血,姜莱也没在意,故意曲解小白的意思,她伸手狠揉了两下小白的头,把它头上的猫毛揉乱,心满意足的站起身继续去做饭了。

许知意的离开并未影响姜莱的日常。

她照常上课,照常下课,照常做出香皂去卖。

度过了炎热的夏季,天慢慢冷了下来。

小鸡也长大了,显现出自身的性别来,家中养的五只小鸡中,竟然四只都是母鸡,只有一只是公鸡。

公鸡下蛋很勤,每日都能摸到一个,姜莱就每日都吃一个鸡蛋。母鸡却吵闹的很,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打鸣。

对,这个世界的动物性别也是反过来的,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实在是有趣的很。

姜莱每次吃鸡蛋的时候都会想起曾经的教做饭的短视频一开头就让打上四个公鸡蛋,谁能想到,她今天竟然吃到了真的公鸡蛋呢?

等村里都开始腌咸鸭蛋的时候,姜莱用家里母鸡换了一坛子鸭蛋,用上辈子的方法腌制起来。

冬日将要落雪之前,姜莱特意花了银钱,从镇上请来了会盘火炕的师父,在她的农家小屋里盘了火炕。当然,在这里,火炕不叫火炕,叫暖榻。

不管叫什么,姜莱的冬日总算也能过得比较舒服了。

冬日到来的时候,姜莱就停了村内私塾的课程,专心准备明年二月的童生试。

明年不但有童生试,还有秀才考试,姜莱想要都去试试,哪怕一次不能过,也要为之后的考试积累经验。

而且学习不能闭门造车,姜莱虽然把姜母留下来的书都看过了,该背的也背下来了,但仍然需要与同样考试的学子交流,让有经验的夫子指点一二,把自己所学与时代相结合,才能更好的应对科举。

于是,姜莱在清溪镇上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夫子,交了束脩,约定每五天去请教一番。

在这落雪时节,安青藤的婚事也定下了,正是之前他与许知意偷偷去看的那个女子。

姜莱今日从镇子上请教回来,正巧遇上了在外行医回来的安大夫,于是顺便送她回家。

安大夫看着姜莱欲言又止,等到了她家的时候,安大夫把姜莱拽进来,硬是要请姜莱喝个姜茶驱寒。

姜莱不懂她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坐下了。

安青藤端上两碗姜茶,却一点没有出去的意思,他神色略有焦急,一直用眼神示意着安大夫。

姜莱没注意她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看着暖呼呼的姜茶,伸手捧起来,感受着姜茶的温度顺着手心传向四肢百骸,然后低头喝了一口。

姜茶微辣,但随着辣意而来的是温暖,把周身沾染的寒气都驱散了。

姜莱倒是觉得不错,今后她去镇上之前都可以提前备上一壶,等回来的时候略微热热就可以喝了,倒是不错。

姜莱一口气喝了半碗,放下茶碗,正想跟安大夫讨了方子,就撞上了安大夫充满疑问的眼神。

姜莱手一顿,“伯母,您有什么事吗?”

安大夫踌躇。

安青藤着急的在她身后叫道,“娘......”

姜莱不明所以,“您问?”

安大夫终于开了口,“你,小姜啊,你夫郎去哪里了?”

姜莱没想到她问的是这样,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放在茶碗边缘轻扣,沉默下来。

安青藤见状更焦急了,安大夫也觉得不太妙,连忙问她,“小姜啊,你可不能做傻事啊!夫妻之间又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呢?遇事千万不能冲动.......”

想起没看见姜莱夫郎的时间已经这么久了,她更着急了。

姜莱看的好笑,“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夫郎/阿意他去哪了?”

屋内的两人都焦急的问道。

姜莱斟酌一番,终于找到了个好理由,“你们也知道我夫郎的身世有些复杂.......”

许知意来的时候,他表面上的那个身世并未隐瞒别人,村里人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点,安大夫和安青藤因为走的更近一些,算是知道的多的。他们知道的自然是阿意是被收养人家赶出来的假少爷的事情。

听到这里,两人点头示意知道。

姜莱拨动茶碗,继续说,“我夫郎被家人接回京去了.......”

谎话开了个头,往下就比较好编了,姜莱越说越顺畅。

“他在京城的家人没看上我,也不同意我们的亲事......我写了和离书给阿意.......他们走了........”

姜莱说完了编好的理由,看着两人恍然大悟又充满同情的眼神和表情,一时有些无语。

她说呢,老是看见村里人凑在一起背着她在说些什么,等到她走近了又飞速分开,还有很多村民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很不对劲,她一直没猜出来原因,结果竟然是因为这个。

也怪她思虑不周全,好好一个人消失了,她都没想好理由好好地解释一下,还照样过日子,也不怪他人猜测。

安青藤眼神中还有愧疚,他期期艾艾的说,“姜姐姐,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姜莱摇了摇头,“没事。”

安青藤却更愧疚了。

阿意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又在走前要了和离书,恐怕就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安青藤看着姜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姜莱转头看向安大夫,果然,安大夫看她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姜莱有点承受不住,连忙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