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许知意洗去满身寒意,吃过饭之后坐在窗边赏雨,他捧着一杯热茶,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细密的落下的雨珠,只觉身心放松。

隔壁房间,姜莱努力静下心来,放下了游记,继续背书。

科举考试之中四书五经只是最根本的考题,要全部背诵,做到滚瓜烂熟,更要理解其经义内容,能够引经据典做出文章来。

姜莱是对照经义背诵的,一边背还一边拿了空白的纸张记着笔记。她准备等全部背诵一遍之后再默写一遍原文,再默写一遍经义,然后再背一遍,每篇文章都这样复习七遍左右。

姜莱不急不慢地慢慢消化着古代的这些文章。

她不着急考试,首先是年龄还小,能够考试的时间还很长,其次是她的生活无忧,没有什么急需证明和急需改变的,既然能够放慢步伐,为什么非得逼着自己去增加压力呢?

人如果能够重活一世,总是能够看清一点事情的,姜莱觉得自己首先改变的就是心态。

她背了一会儿书,默背一遍,确认自己记住了,就起身在屋内溜达一会儿,拿起放在书桌上的小木箱打开,里面是几个精巧的小木雕,还有一个雕了一半的人像,虽然只雕了一半,但也可以看出其轮廓,这是雕的许知意。

姜莱把这个雕了一半的人像拿出来,拿了一把小巧的刻刀一点点慢慢磨,等把脸部的轮廓磨的光滑一些,她看着木雕叹了一口气,又放下了刻刀,把木雕放回去,重新回到书桌前背书。

直到晚饭前,姜莱终于放下了书,她走到隔壁房间前,想问问许知意想要晚上吃些什么。

隔壁房间,窗户大开着,窗外细密的雨珠随风往窗子里面落,带来阵阵凉风。

许知意侧身趴在窗台前,手臂垫在脸下,一杯已经没了温度的剩茶放在旁边,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苍白的脸上升起不正常的红晕。

姜莱一看就知道不对,伸手往许知意的额头一探,果然已经发烧了。

姜莱伸手把人扶起来,扶到床上躺好,没好气的重重把窗子关上,出去请安大夫了。

雨天,安大夫没什么事,很快随着姜莱过来给许知意看病,没忍住唠叨一声,“怎么如此不注意?”

姜莱也生气。

许知意怎么如此不知道爱惜身体?先是冒雨出去不知道干些什么,浑身湿透了才回来,回了洗了热水澡又在窗边吹冷风,硬是给自己吹生病了。

安大夫开了一份药,又嘱咐道,“若是晚上不退烧,可以尝试给他用酒搓手心和脚心,后背......,要随时注意温度,别把人给烧坏了。”

姜莱认真听着,跟着安大夫回去拿药。

安青藤听说许知意病倒之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神情不太好,里面带了些莫名的愧疚。

姜莱没细看,很快带着药回去熬。

她进了家门,回身把木门关好,屋里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姜莱把伞合拢,轻轻甩了甩上面积攒的水珠,然后把油纸伞放在墙角。

红泥小火炉是上次给许知意熬药的时候用的,这次正好接着用。

姜莱把药泡好,点燃干燥的木柴熬药,好在她之前空闲的时候搭了一个结实的柴火棚子,现在才有干木柴用,不然这种天气,想要熬药也没有干燥的柴。

水渐渐沸腾,微苦的药味儿渐渐扩散。

姜莱调好火,就进屋去看许知意。

许知意似乎烧迷糊了,现在还维持着姜莱离开之前的姿势,一动没动,只是脸上的那丝红晕更多了。

姜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温度明显更高了些。

姜莱不敢耽误,先去拿了个干净的毛巾浸湿之后搭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取了从安大夫家中拿来的酒精擦在许知意的手心脚心,她想了想,又拿了条干燥的布巾细细擦干许知意还湿润着的长发。

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许知意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许知意从病中朦胧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又酸又软,头也钝钝的疼,下一刻就察觉到了守在自己身边的人。

昏黄的烛光洒满了整个屋子,空气中还飘散着苦涩的药味,有人在他身侧守着,安静的氛围中还能听见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许知意眼睛发涩,很快就红了眼眶,在察觉身边的人的动静时,他不知为何又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仍在熟睡中。

姜莱探身过来拿走了许知意头上的已经被额头温热的毛巾,重新浸水拧干放回许知意的额头上,又伸手探了探他脖颈的温度,觉得还是有些热,于是再次倒了一点酒,在许知意的手心轻搓。

等到姜莱搓到许知意脚心的时候,忽然见他瑟缩了一下,抬起头一看,许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直起身子看向她,头上的毛巾掉了,他伸手扶住,衣领半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脸上一片害羞之色,又缩了缩被姜莱捉住的脚,“我......”

姜莱也察觉到了不对,她收回手,又扯过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脚盖严,解释道,“那个.......安大夫让我帮你降温,用酒搓......”

姜莱说着话,许知意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的衣领应该是在昏睡的过程中扯开了,一大片白皙的胸膛露在外面,衣袖也被提在手臂之上,手臂上明晃晃的一点雪白的守宫砂在外面露着。

许知意手忙脚乱的拉严衣领,扯下衣袖,额头上的毛巾掉下,在衣襟前落下一片明显的水渍,他又连忙用被子包裹住身体,脸红了一片。

姜莱连忙忍住笑意,起身出去,“别急,你自己慢慢穿,我出去等。”

许知意这才揭开被子,把松垮的衣服重新穿好,他又觉得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过了,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叫姜莱进来。

姜莱已经端着一碗药进来了,“喏,把药喝了。”

姜莱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许知意,“温度正好。”

药是在堂屋熬的,苦涩的药味早就弥漫到了屋内,随着姜莱递过来,苦涩的药味又到了眼前,许知意眉头紧皱,不愿意接。

姜莱看出他的想法,一伸手一小包果脯躺在手心,“乖乖喝药,喝完了给你吃我新买的果脯啊。”

许知意眉头舒展,终于把药碗接了过来。

他喝完了药,捻起一颗果脯进嘴,感受着果脯的甜驱散舌头上的苦味,心里也弥漫起来一丝甜意。

许知意一手拿着果脯,另一只手拉住了要出去的人,“你去哪?”

姜莱转身,“你醒了也退烧了,我回去睡觉了。”

“.......”许知意,“.......我还是有点不舒服,你先别走好吗?”

姜莱看了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她还是依言坐了回去,把烛火调亮了一点,坐到了床尾,继续看书。

寂静在房间内流淌,姜莱翻过一页书,向许知意看去。

果不其然,许知意正在盯着她看,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莱犹豫一下合上了书,回头看向许知意,“阿意,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许知意很感兴趣,他连连点头,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故事?”

姜莱微微一笑,神神秘秘的说,“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

这个时代毕竟是古代,大家都是很保守的,很少将‘爱’这个字宣之于口,姜莱一说要讲爱情故事,许知意的脸就先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的问,“怎么.......怎么忽然要讲什么爱情故事?”

姜莱却莫名的有点兴奋,她盘腿坐在床上,隔着被子拍了拍许知意的腿,“很有意思的,你听听。”

许知意动了动被她拍过的那条腿,犹豫着的点了点头,脸上已经弥漫起了一丝红晕。

“从前有个女......男子,他与一个女子私下相识,私定终身........”

姜莱所讲的故事自然不是什么甜蜜蜜的爱情故事,她讲的是她前世听来的那些爱情面对现实的种种悲剧,当然在这个世界讲,就要性转一下,把女子说成男子,把男子说成女子,再隐去一些现代社会才有的设施,剩下的就可以了。

在感情一事上,是古今相通的。

许知意脸上那抹红晕随着姜莱故事的讲述渐渐消失,他脸色渐渐白了下来,他坐直了身体,不知道姜莱给他讲这些故事的原因。

最终,在姜莱兴致勃勃的要讲第四个故事的时候,他忍不住叫停,“等一下,我.......”

姜莱停了下来,脸上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她看向许知意,眼神中甚至包涵鼓励。

许知意,“这么多辜负真心之人,难道,难道.......就是对的吗?”

姜莱摇摇头,“她们当然不对,可是她们确实这样做了,也确实伤害了男子,获得了收益.......”

许知意撇了下嘴,“为什么?难道她们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应该。”姜莱回答的斩钉截铁,“无故辜负真心的人该吞一万根针。”

许知意听了姜莱的回答,脸色好了起来,“我就说,世界上就算有那样的女子,可是也有......”

“可是,”姜莱打断了他。

许知意愣愣的看向她。

姜莱的神情严肃,双眼直直的跟他对视,摇了摇头,像是想要告诉他什么似的说,“一生一世很长,公子不可当真......”

昏黄的烛火下,许知意的神情之中写满了迷茫,他眸光微颤着,伸手抓住了姜莱的手,他问,“你呢?你也不可相信吗?”

姜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许知意像是知道了,又像是还没知道,他什么也没说,攥紧姜莱手腕的手又转而捏住了姜莱的一角衣袖,他再次开口,声音很是可怜,“你今晚能陪陪我吗?”

姜莱犹豫一下,点头应好。

时隔不久,两人再度躺在同一张床上,靠的极近,肩并着肩,在寂静的夜色里,感觉对方的呼吸好像就在身边。

两人都没有睡意,可也谁都没有先说话。

姜莱看着昏暗的床帐子顶,脑海里回想着认识许知意之后的种种,她想着,许知意平日里干活确实很不熟练,期间的种种表现,也确实像是被娇养长大的。

可他心底并不恶毒,也没有想象中假少爷那种愤怒不甘和怨恨,更多的时候都是气定神闲的,他还救了小白,心地是善良的,跟那个女人描述的恶毒之人相去甚远。

怪她一时先入为主,之后也没有再度纠正。

许知意想着姜莱方才说那些故事的意思。

她好像是很委婉的拒绝了他,可她说的那些故事里面,没有一个说的是不喜欢,她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现实条件的不合适......

若是让许知意亲自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总觉得开不了口。

这间屋子的床略小一些,两人手臂紧挨着,许知意点着守宫砂的手臂正好是与姜莱挨着的那一个。

许知意的心又酸又涩,他想,若是今晚发生了什么.......不如今晚发生了什么,那就可以将一切挑明,他......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人绑在身边了。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姜莱毫无动静,就在许知意将要睡着的时候,姜莱开口了,“你,不是程家被换回来的假少爷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