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在变身前的最后一秒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沉重又尖锐的翅膀划破冕服而出,过长的长度让它差一点点就被厚重的白色木门夹住。
保住了一条小命的她靠在门上喘气,那条多出来的尾巴无处安放地甩来甩去,直到看到床上的邪神时才和主人一起僵住。
眼前的阿尔伯特,和以往很不一样。
斜靠着床坐在地上,耀眼的长发无力地散落着,像一棵枯萎的柳树。一直与祂形影不离的小鸟也不知去向,空气里弥漫着颓丧和萎靡,还有一些她分辨不出来的情绪。
卡珊德拉合上了翅膀,斜对着她的落地镜照出了她现在的模样:不存在于现实的粉色头发与暗红的眼眸,五官依旧明丽动人,细看却要妩媚许多——大约这就是属于魅魔的独特气质。
她一边轻声呼唤着神色迷离的邪神,一边试探性地朝祂走了几步。远离了金色光辉殿堂的耀之厅今夜安静异常,连晚风吹过落花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亦是清晰可闻。
这几步走得格外缓慢,两人间的距离也仿佛被无限拉长——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这位神明用了扭曲时空的魔法。
卡珊德拉隐约听到骑士们的走动声。那些终身侍奉教廷的骑士们从头到脚都被厚重的铁甲包裹着,金属长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沉重厚实,似乎凭此就能骇退敌人。
她还听到了一个舒缓温和的说话声,也许是伊西多,又或许是哪位大主教。
思绪水一样地流淌开,往四面八方而去,最后却被一双手突兀地阻止。
邪神将她拉入了怀中,手指按在她的背上,落在翅膀根部的旁边。他们的头发纠缠到一起,宛如一对并生的藤蔓,又像是达芙妮的月桂,将他们围在中间。
卡珊德拉跌进了一团柔软的云里,脸颊触碰着对方的胸膛,冰冷的温度让她轻轻打了个颤,感觉自己此刻正拥抱着一块寒冷的冰。
阿尔伯特将脑袋埋入她的发间,静静地确认着什么。魅魔那对尖尖的犄角就贴在祂的脸侧,一股说不上来是痒还是酥麻的感觉爬上她的脊背,羽毛似的,若有渐无。
不知过了多久,邪神依旧没有松开她。
垂在一边的手握了握,迟疑着爬上对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几下。
“……是你。”阿尔伯特似乎现在才回了神,抬头道:“加冕仪式结束了?”
卡珊德拉点点头,身后一松,刚刚还环着她的邪神如雾消散,片刻后出现在床上的方枕间。
祂像往常一般闲散侧卧,勾手找她要伊西多给的那几本书。
听祂的话,似乎学院那头“野兽”另有其人。
阿尔伯特信手翻过那几本无聊的书籍,目光在其中的一本上顿住,停了好一会儿才问:“都是伊西多给你的?”
“都是。”卡珊德拉忍不住踮了踮脚,尾巴也在身后晃动了起来:“有什么不妥吗?”
“……”祂的眼睛仍旧盯着那本小册子一样的薄书,甚至接连翻看了好几页,表情也越来越兴味盎然。一反常态的反应让卡珊德拉越发好奇上面的文字,同时暗暗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提前看一看。
“没什么不妥之处。”阿尔伯特合上了书,却依旧将其握在手中,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封页:“这一本,没收了。”
太过分了!卡珊德拉不敢怒也不敢言,在心里嘀咕着那书有什么好看的——不会是有关于教廷的秘闻吧?
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本就像个小球一样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一身的羽毛油光水滑,尾羽中还夹杂了一枚橙红的枫叶。它停在神的肩上抖了抖身体,然后歪着脑袋和阿尔伯特交谈了几句,用少女听不懂的语言。
“哦?教廷混进了恶魔”那对染上了猩红的蓝色眼睛看向了卡珊德拉,“看来圣弗朗并不平静。”小鸟附和地叫着,挥舞着翅膀描述那个出没在学院的“魔鬼”。
卡珊德拉摆放书籍的动作顿了顿,她摘下了头上那顶极有分量的玫瑰王冠,因为暂时还没想好把它安顿在哪里而抱在手中:“那是您的……”她想问是不是阿尔伯特的手笔,略微一想便有觉得不太可能,既没有动机也没有目的。
“克玟说那是一头狼人——有意思,教廷中竟然潜藏着一头人形的狼。”祂伸手接住了一片月光,“‘他’在月亮的催化下不受控制地变身,迫不得已藏进了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廷学院。却不料你,还有伊西多会突然出现。”
卡珊德拉记得原著第一次出现“狼人”是在奥罗拉踏上冒险的时候,圣弗朗附近的一座村庄发生了元素□□,祸乱根源的那枚元素碎片藏在了一具尸体的腹中,被林中的野狼吞下后就产生了第一头半人半狼的邪异生物。
小说没说□□的具体时间,但她隐隐觉得不应当这么早,而且狼人出现的地点也不该是教廷。
圣弗朗的符文会令“他们”感到痛苦万分。
“是趁着仪典混进来的?”那枚元素碎片的力量是黑暗而邪恶的,卡珊德拉不太相信会有神官乃至主教变成狼人……除非是暗地里加入了兄弟会的诺里尔。
眼皮一跳,这种暗示不详的征兆仿佛在肯定她的猜测。
“是教会的一员——克玟看到了他身上的,残破的黄金纹披风。”阿尔伯特说着便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语带讥讽:“人类畏惧邪恶,却总是会亲手创造邪恶。”
名叫克玟的小鸟继续附和着,然后在主人的指示下展翅离开了卧室,大约是去追寻那头半狼怪物的踪迹了。
狼人的出现让卡珊德拉心神不宁。光明教廷在整部小说中的戏份并不算多,除了一开始的圣女选拔外,再出现就是沙莱大主教的意外身亡,赶来力挽狂澜的奥罗拉地位和威望都达到了顶峰,为她成为大陆新的“神”打下基础。
之后,教廷就只在文字一隅间偶尔出现几次了,无非是新的大主教已经选出,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规之类的话。
穿越而来的卡珊德拉最大的优势就是“剧情”,但就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从她穿书的第一天开始,剧情就朝一个未知的方向策马狂奔。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决……”她嘟哝道,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武器,一把精致的白银小刀,刀柄的花纹复杂华丽,一直蔓延到刀身的中部。
这是沙莱大主教送她的礼物,为了祝贺她成为教廷的圣女,而“金属银”正是一切污秽生物所惧怕的东西。
无论是腐烂的亡灵,还是外表美丽的吸血鬼。包括潜伏在她身边的狼人。
卡珊德拉思索着要不要给伊西多他们提示,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了解一种过去从未在大陆出现过的生物。
“当初给你召唤卷轴的人是谁,还记得么?”犹豫中,她再次听到了阿尔伯特的声音,大脑立刻转动起来,从无数记忆里找到了一个模糊的面孔。
“……圣弗朗的一个地下商人,很谨慎,很强大,用纯黑的斗篷掩盖了自己的所有身份信息,只看得见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她不疾不徐地说着,不像是回忆自己的过去,反倒像是用旁观者的口吻讲述一个荒诞的故事:“这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能在教廷盘踞的圣弗朗售卖沾染邪恶的魔法卷轴,那人绝对不对劲。
“还记得我曾说过,有个人类来到深渊,想乞求我的力量么。”阿尔伯特勾唇一笑,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寒冷冰雪:“大约因为许久都没见过‘人’,我给了他一份长长的卷轴。”
卡珊德拉差点跳起来。脱口道:“他就是那个地下商人!”卷轴中的一部分被卖给了自己。
“不仅如此。他恐怕还是一位主教。”不知在想什么,邪神此刻的神情十分耐人寻味。祂微微垂着眼,右手的食指在膝上划动着,一个小小的符文缓缓浮现,倏而又像气泡一样飞快消失。
还在想卷轴的卡珊德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原著拿到了召唤卷轴是短短的一截,上下都有暴力撕毁的裂痕,显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那截卷轴后来被投入圣火中化为灰烬,而她则是一位主教的看护下前往世人避之不及的至深之渊,
白兰奇。
和她一起离开圣弗朗的主教名叫白兰奇。
后来的剧情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可能的猜测出现在卡珊德拉心中:阿尔伯特在卷轴上留下了一枚自己的元素碎片,但白兰奇并未察觉。辗转成为教廷的神官后,他因为魔法水平出色渐渐擢升主教,又在暗地里将一些自己觉得“无用”的卷轴出售,于是那一截便来到了“卡珊德拉”的手上。
没想到,上面记载的召唤阵竟然在机缘巧合下召唤出了他一直向往的神明。
原著的卡珊德拉遭到了流放,他携带着卷轴负责押送,却在路过一座村庄时变故横生——元素碎片被激活了,随之引发了小范围的魔法□□,他也在此时死去。
再后来就是狼人的出现和奥罗拉的出场了,唯一奇怪的就是教廷这几天风平浪静,既没有听说有元素□□,也没有狼群闯入。
难道这就是“剧情”的力量?即使已经无限偏离,却依旧会以奇妙的方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