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恩赐

入夜,卡珊德拉继续以“魅魔”的身份潜入到他人的梦境中。

这回她遇到的是一位年轻的少女,涉世未深,天真可爱,憧憬英俊的王子和优雅的骑士。

她马上就想到了人已经在教廷的王太子拉维尔,将自己幻化成了对方的模样。

温暖的金发,湖水般美丽的碧绿色眼瞳,身穿青金铠甲,很符合歌谣里的“王子”形象。

卡珊德拉用这副样子陪少女在梦中玩耍了一整晚,醒来时腰酸背痛,比跑了几个八百米还累。

不过,她体内的力量却似乎比昨天更充沛了一些。

原来吸食别人的“爱”真的有用。

阿尔伯特醒得比她早,此时正背手站在露台上,垂手注视着什么。

《光明的信仰》中提到,生长在教廷的金色玫瑰都是创世神神力的展现,因此在神祇陷入长眠后,那些花朵也就不再开放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邪神是否在看死对头养的花,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中庭应该会十分热闹——为了见一见“吾神”,想必无论神官还是主教都会想方设法地从这边绕路。

她已经看到多默大主教鬼鬼祟祟还有点激动的身影了。

见祂看得出神,卡珊德拉便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走到书桌旁取东西。

拿起那本才看了十来页的书时,风吹开了一卷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东西正是她后天就要交上去的读后感。

咦?她拿到眼前看了看,字迹洒脱,深蓝的墨水和棕黄的羊皮纸相得益彰,仿佛一件值得珍藏的艺术品。

卡珊德拉抑制住了把它裱起来的欲望,捧着它蹭到了阿尔伯特的身边,问对方这是不是送给她的。

“本神的一点小恩赐。”邪神看着她,眼中闪着戏谑的笑意:“凭你的资质,再给你三十天恐怕也写不出来,反而还会误了正经事。”

卡珊德拉心想您太抬举我了,别说三十天,三个月她也不一定憋出这篇读后感来。

毕竟她只有壳子是沉月大陆的人,内心和这些东西毫无共鸣。

不过话说回来,象征黑暗的邪神阅读创世神的著作,还“真情实感”地写了篇读后感出来,怎么想怎么奇怪。

但好在,她的作业有着落了。

顺手将羊皮纸夹在书页中,卡珊德拉照例去研习室接受教皇冕下的私人授课。

伊西多今天教授的是教会的历史:第一任教皇与圣女,脚下的圣弗朗大教堂以及不远处的圣山和神殿。

说到最后那俩时,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后状似无意地说那座神殿由创世神亲自督修,向来为祂所最爱。

意思就是,希望你能说服吾神早日搬去那里。

昨日王太子拉维尔询问创世神现在何处时,几位大主教面面相觑,都不太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伟大的吾神暂居于圣女的闺阁,这种话完全说不出口。

“……此事过后,□□一世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蒙受吾神的召唤,前往了没有疾病与死亡的永生之地。”伊西多从书本上抬眼,果然看到对面的少女和昨日一样沉沉欲睡。

本要生气,但沙莱大主教今日也躲在了那座书架后面,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天的任务是将《□□一世》通读两遍。”他最后用淡淡的语气对未来的圣女说道,然后目送着她欢快的背影消失在研习室外。

“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沙莱大主教走了出来,像往常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那些年轻的神官们学习历史的时候,不也和她一样么?”

“可她是圣……”伊西多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一张倒扣在桌上的羊皮纸。

“看样子是圣女殿下不小心落下的,”沙莱大主教轻轻推了他一把,“去还给她吧。”

伊西多不置可否地将羊皮纸拿起,翻过来看了一眼。

上面的墨迹还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天才写好——他突然愣住了。

因为这个字迹,与创世神的亲笔如出一辙。

“可以想见,尊敬的圣女殿下与吾神相处得很愉快。”沙莱大主教感叹着,为圣女在神祇心目中的地位。毕竟即使是陪伴了创世神多年的第一任教皇□□,也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沉默地盯着手中的羊皮纸看了许久,伊西多将其收到了怀中:“明天再给她。”

他今晚要好好……研究一下。

“还有一件事:神殿的整修已经基本完毕了。”沙莱大主教说,“内殿有吾神亲自设下的法阵,可以杜绝拦截一切邪恶之物。假如你仍旧怀疑祂的身份,不妨以此让自己心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他确信伊西多一定会这样做。慈悯的吾神啊,愿您能宽恕年轻教皇的多疑。

另一边,回到耀之厅的卡珊德拉将神殿的事告诉了与她“合租”的邪神,内心和伊西多一样,希望祂能搬过去。

她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上课读书写作业做祷告,回来后还要和应付顶头上司——就让她安安静静地独享房间吧。

“他们的速度可真快。”在听到卡珊德拉转述的话后,阿尔伯特冷哼道。祂那双动人的蓝色眼睛转向窗外,无数白色的建筑蔓延向远方,整个教廷就仿佛一座囚禁米诺陶洛斯的迷宫。

落日的赤色余晖落在这位邪神完美无瑕的脸庞上,随祂一同静静沉思。

卡珊德拉也不敢催祂回答,好在她回来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带了个晚餐,就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棍状面包、一碟切好的苹果和一壶羊奶,前者的味道过于寡淡,后者的味道则是难以下咽。

今天也是怀念现代美食的一天。

又叼了块食物在嘴里,卡珊德拉一手翻开《光明的信仰》,另一只手则是去找邪神大发慈悲给她写的读后感。

手指在那堆羊皮纸里翻翻找找没一会儿,那只漆黑的食腐鸟飞到了她的手上,歪着头,黑溜溜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对她的面包颇感兴趣。

卡珊德拉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便掰了一些小块出来喂它。

灰色的鸟喙啄着她的手心,一点一点地将那些面包屑吃完。

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作业,又掰了一点出来继续喂。

“他们想让我尽快搬去神殿?”

卡珊德拉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教皇说那是你——创世神最喜欢的殿宇。”

那些当众质疑祂身份的人都遭到了神罚,两位大主教被包裹在白色炽焔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们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即便是教皇也一样。

不知想起了什么,阿尔伯特的唇边浮现出愉悦的笑容:“那就如他们所愿。我将在你加冕为圣女的次日前往神殿。”他说着,又揶揄地看着那堆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羊皮纸:“那时候,可就没有人帮你写读后感了。”

才高兴没多久的卡珊德拉,瞬间又痛苦了起来。

小鸟飞回到了主人的肩上,吃饱了的它心情颇好,用翅膀擦了擦嘴后快乐地叫了两声。间歇性温顺可爱的模样和原著的描写大相径庭。

“光明神殿,”邪神偏头看了看这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小鸟,语气缓缓,仿佛想起了什么极遥远的事:“伊西多今天应当同你讲过那里。”

卡珊德拉点了点头。作为创世神曾经的长居之所,神殿中的光明之力充盈无比,缠绕着殿宇的植物常年青翠,花园里还有一棵年龄只比创世神小几百天的金苹果树。

虽然伊西多没有具体说这棵树的神奇之处,但在希腊神话里,它的果实象征着青春、幸运、权力等一切人所渴求之物。

只是随着创世神陷入沉睡,金苹果树也随之枯萎,小说中奥罗拉踏入尘封已久的神殿时,那棵高大的神树只剩下了几片孤零零的叶子。

“你在想什么?”阿尔伯特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卡珊德拉猛地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回忆得太过入神,对方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小书桌上,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阳光般的金发垂在她的手上,淡蓝的眼眸比晴空下的大海更深邃迷人。

她一时看得入神,一股脑地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在想金苹果是什么味道。”

果然,邪神闻言笑了一下,还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难怪你输掉了圣女选拔。当初教会是怎么在白树城挑中你的?”

卡珊德拉有些不服气地捂住脑门,小声嘟哝着:“我的天赋又不差……”否则原主也不会得到女主对照组的“地位”了。

“但你对光明魔法的学习速度可远比不上奥罗拉。”虽然几乎成天都待在房中,但祂似乎已经将之前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加冕仪式的时候,圣女要向神启石中注入力量,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神启石,光明教会的又一样圣物,依旧是出自创世神之手,能够检测出人体内的光明之力,越多就越亮。创世神曾用它来挑选自己的“神使”,其中最出色的那两位,分别成为了教会的第一任教皇和圣女。

后来,这块石头就为教廷所有,每一位教皇或者圣女在加冕时都要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其中,以此向信徒们宣告他们拥有了一位出色且可靠的领袖。

伊西多身为小说中的男主,自然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教皇之一。在他的加冕仪式上,神启石迸发出的银白圣光直冲云霄,久久萦绕在圣弗朗的上空,多日才散去。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原著的创世神直到最后都未能苏醒,他在“光明神册”上的名字始终排在第一任教皇的后面。

卡珊德拉对这个倒不是很担心,按照原文的说法,她体内的光明之力相当纯粹,某种程度上要超过奥罗拉许多。只是她自己心术不正,浪费了神明赐予的好天赋。

而且,昨晚吸收到的那一点“爱意”似乎也转化成了光明的力量。

她觉得自己到时候应该不会当中丢人。

“您那天会现身吗?”卡珊德拉问道,

从耀之厅去研习室的路上,她已经听到许多人议论这件事——“创世神”将如太阳般降临,身披群星,肩携日月,那会是任何人都无法遗忘的记忆。

而目前唯一知道神祇苏醒“真相”的她,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会心虚地低低脑袋。

“当然会。”阿尔伯特笑着说,“取代祂接受信徒们的朝拜……如此美妙的场景,我又岂会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