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周决带她去了一家中餐厅,隔了学校几条街的距离。人很多,进去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张桌子。
桌子靠墙,坐下去的时候,宁昔时原本想坐对面的位置,却发现能坐的空间过于很窄。
徐周决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对面两张椅子上,对她说:“坐这边吧。”
那不就是坐在他旁边了?
宁昔时局促地看着他,心脏在此刻乱了几下。
徐周决见她一动不动,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宁昔时连忙摇头。
他拉开旁边的位置,而她坐在他的身边。
人来人往,喧闹中,宁昔时依旧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而清雅的气息,如此近的距离,是她在一个小时前不曾幻想过的。
徐周决低着头翻阅菜单,问她想吃什么。
叫到自己名字时,宁昔时浑身一紧,随便地点了两个招牌菜。
她挺紧张——徐周决看出来了,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种紧张是对他的“害怕”,毕竟学校很多女生都挺怕他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徐周决得知了这一点,此刻却并不是很开心。
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徐周决端起茶杯,垂眉问:“伤在哪里了?”
“腰上。”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腰间受伤的位置泛着热气。
“听说是有人推你的?”
宁昔时在说实话和假话中犹豫了一秒钟,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她摇摇头,轻声说:“我自己磕的。”
徐周决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他缺了一个饭友,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如果饭友是个很安静的人,就恰好符合了他吃饭的习惯,这也是他随口喊上宁昔时的原因。
她不会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也不会好奇他为什么放学后一个人在这里,因为她不爱说话。
徐周决在喝茶和玩手机,有人似乎一直在找他说话,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发来,但他一个都没有回。
宁昔时低头扣着茶杯上的花纹,第一次对自己从不爱社交的习惯,微微懊恼。
要是她更会说话就好了。
上菜了,宁昔时去接服务员手中的餐盘,服务员低声惊呼:“客人小心,这很烫。”
宁昔时向来是不怕烫的,而徐周决忘记了上次在烂尾楼吃鸡蛋的那一幕了,他听到这句话后,条件反射伸长了胳膊,抢过她手中的滚烫餐盘。
因为坐同排的缘故,他左臂在她肩膀后面,右臂在她肩膀前面,以一种几乎拥抱的姿势环着她。
而他接过她餐盘的时候,指尖不由自主地摩擦在她的手背上,勾勒出浅浅的痒意。
男生独有的气息更加肆意地侵略着她,宁昔时呼吸一窒,浑身的神经便开始胡乱地跳动着。
徐周决直接站了起来,将餐盘安然无恙地放在了桌上,指腹灼烧着。
重新坐回座位时,他说:“你倒不用这么紧张。”
宁昔时抬头看他,目光仿佛乱撞的小鹿。
“我也不会吃了你。”徐周决自嘲一笑,丢给她一双筷子。
大概过了五分钟吧,宁昔时才平复了紧张的心情。
她一直在细心观察他,譬如他有些挑食,只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菜,尤其是不爱吃青菜,颜色带点儿绿的,碰都不碰。
譬如他此刻的情绪有些低,以前他的坏脾气就很闻名,此刻不说话又低气压的时候,显得有些生人勿进。
但宁昔时还是很开心,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已经比在校园的形同陌路好了一百倍。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无数次亮屏后,终于响了起来,彼时两人桌上的菜才吃了一半。
徐周决看了一眼手机,眼中闪过浓浓的不耐和不情愿。
但他还是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宁昔时坐得近,能较为模糊地听见她在问徐周决在哪里。
徐周决说:“学校。”
“……怎么又跑去学校了?不是早就放学了吗?”
“吃饭。”徐周决说。
“……我限你在半个小时内给我赶过来。”对方说。
“不了吧,”徐周决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嘴角勾起没有情绪的笑容,“我这都快吃饱了……”
“徐!周!决!”
他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宁昔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能明显地感觉出,因为这通电话,他的情绪几乎处在爆发的边缘。如果此时有什么人来招惹的话,那将又是一桩学校里的可怕传言。
他放下了筷子。对她说:“我要走了。”
宁昔时坐在原地愣了一下。
画面何其相似,上一次在烂尾楼,他也是在她吃鸡蛋吃到一半的时候,对她说的这句话。
“单我已经买了,这些东西你一个人慢慢吃,如果不够,你可以报我的手机号,我在这里有留钱。”徐周决站了起来,在拿起书包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参考书的封面宁昔时更加熟悉——那本送给商然的尴尬误会。
“很遗憾,他没收,如果就这么丢进垃圾桶了,影响可能不太好。”毕竟里面那几张画,是他看了都会吃惊的地步,所以徐周决在再次回到学校时,在漫无目的时,去了商然的班上,从垃圾桶捡了起来。
“你的东西,随你处置。”徐周决丢下这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满桌的精致佳肴,还剩下很多很多。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时,桌子衬得她过分娇小而孤单。
宁昔时低着头,看向手中的参考书,心脏再次沉寂下来。
他说很遗憾商然没收,殊不知这个东西,原本就没送到对的人手中。
暗恋就是如此。
前期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归于平静的那一刻,蓦然回首,自己依旧是独自一个人。
挺可怜的。
宁昔时闭了下双眼,将书中的几张纸撕碎,连同这本崭新的参考书,再次丢进了垃圾桶。
……
徐周决回到家时,只有走廊中留下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保姆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看见他时,局促地搓了一下手,对他说:“夫人在二楼书房。”
徐周决点点头。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打开门迎面撞上从里面飞出来的重物时,他的脑海仍旧陷入一片空白。
重物落地,是一盏金色的台灯,砸在房门旁边的墙上,划出痕迹后,裂了。
而徐周决后知后觉,感受到左眼下的疼痛,和淡淡的血腥味。
站在书房落地窗的女人转过身,横眉冷对,却又满含愁绪。
“今天的晚餐,为什么不来?”徐伊问。
徐周决摸了一下左眼下方,是湿润的,随口道:“和同学聚餐。”
“你撒谎!”徐伊喝道,“我问了然然,他说你根本没有别的安排,还说跟你一起回的家!”
徐周决不置可否:“你到底信自己的儿子还是信别人家的儿子?”
“什么别人家的?”徐伊看着他说,“什么别人家的?他哪里是别人家的,他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哥……”
“行了吧。”徐周决打断她的话。眉头深深皱起,只有一听见“哥”这个字,他就心生烦躁。
“你每次一定要刨根问到底吗?我不想去你们所谓的家宴,不想去听所有人吹捧商然的虚伪场合,不想去看别人的有色眼光。”徐周决轻描淡写问,“有问题吗?”
徐伊站在原地,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种事一次又一次地发生,她一次又一次和他对峙,也会累。
“我也不期望你像商然那样,能够知书达礼,品学兼优,受到所有人的喜欢。”徐伊说,“但我嫁过来,原本就比别人低了一等,你但凡努力上进一点儿,懂事成熟一点,也不至于让我在商家的亲戚中抬不起头。”
商然。
知书达礼,品学兼优。
徐周决听着这些词语,耳朵都快生茧了。
“你现在高三了,”徐伊说,“已经是个大人了,你继续这样下去,想要考什么大学?未来想要做什么?你清楚吗?你思考过吗?你心里有数吗?!”
反正在母亲眼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或许连纨绔子弟都算不上,至少人家纨绔子弟是家里真正的继承人,没有后顾之忧。
“商然是你商伯伯的儿子,又这样优秀,未来再加上和关家的联姻,你……”徐伊难受地看着他,少年眼角的鲜血染在脸颊上,仿佛一朵盛开的花,“你让我怎么不担忧……”
徐周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任由脸上的鲜血枯竭。
“你说的对,”徐周决淡然地点头,“我和商然,从来就是不一样的人。”
徐伊怔怔地看着他,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难过又失望的神情总是很多,很丰富,很令人印象深刻。
徐周决经历过什么这么多次,内心早就产生了麻木。
而此刻,他对这样的麻木,终于产生厌恶之情。
他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目光所及,是灯火万家。
很多时间他都在想,为什么别人能够辉煌而通明,而他自己的家,只能漆黑寂静。
手机就在震动了一下,是四人的好友群里,商然在里面发了一则消息。
当徐周决将目光落在这条信息上面时,便不可遏制地做了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surprise~~两人其实是兄弟。
徐徐对宁宁没说谎啊,他和商然的关系确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