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神境

传说幽冥有船渡恶鬼,魑魅魍魉,妖鬼逆行,由黑白罗刹押送,从鬼门关出,至十八层地狱。

船上众人只有沈长晖和黎离警觉了起来,其他人和平常一样,黎韫搂着陈雪衣,嫌恶地看着黎离,开口让陈华年快点把黎离扔下去。

陈华年还没有走过来,便被便装的麒麟卫拦住。

“麒麟卫在此,我等受太子殿下之命护卫公主,”十几个麒麟卫靠拢,慕舟也走了过来,为首的麒麟卫道:“长生王殿下,请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公主。”

“为难?”

黎韫冷哼一声,神情不屑,但他带的侍卫不够,也只能暂时作罢,且刚刚落水湿了衣裳,急需换下。

“本王可以不为难她,但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他拉着陈雪衣,进了船上的房间。

黎离没跟他计较,看着跟着进去的陈华年,她提醒了一句,“陈华年,拿好刀,保护好你阿姐。”

陈华年顿了一下,一言不发,他握紧了腰间的笛子,跟着走了进去。

晚风吹来,江上青雾漂浮,不见天日,头上突然传来轰鸣声,一道道惊雷在船上空炸响。

好像六月雷雨将落的场景,狂风劲吹,电闪雷鸣。

麒麟卫问黎离,要不要进屋。

黎离说:“再等等吧。”

“过来。”她向慕舟招招手,慕舟走过去,黎离递给他一把匕首。

“小奴隶,收着。”

“公主?”

那匕首是今日太子才送来的,精致精美,削铁如泥,匕首身上还刻有符文,隐隐有仙法流转,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拿着防身。”

沈长晖趴在围栏上,面色凝重,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别着。

看他的背影,青丝如瀑,盖不住劲瘦的腰,青衫长袍风流大袖,整个人飘渺遗世,大雾蔓延到他身边,他好似要乘风而去。

露汽弥漫,水汽爬上人身,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清俊的容颜晦暗不明,白皙的肌肤上凝起水珠,不同于慕舟的绝美漂亮,他身上是男性绝对的英气。

这样的气质,说是仙人,却难免勾人。

他识海中的老者道:“晖儿,恶鬼船在这里出现,只怕与失踪的那一百多孩童有关。”

沈长晖点点头,沉吟片刻,突然看向黎离,他在心底道:“传闻恶鬼船被堕神抢走,这位不惧魔界左使血鹰之力,况且京郊那一百多孩童是她附身黎元之后发生的事,你说,她会不会就是那位堕神?”

黎离忍不住抽抽嘴角,感觉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锅。

江上的雾终究还是化作了雨,温柔地落下来,只是云海中翻滚的电闪雷鸣,暴虐到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啊!”惨叫声从船舱里传来,被狂风吹得破碎,所有人都寻声望去。

沈长晖率先过去,黎离身边也有人站了出来。

“公主,我也去看看!”

说话的麒麟卫裹着个头巾,魁梧的身躯足足有黎离的两倍大,他握紧了刀柄,眉宇间两道深深的折痕。

黎离点点头。

天马上就要黑了,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从惊涛骇浪中滋生,阴冷的感觉如附骨之蛆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围着黎离的麒麟卫后知后觉,“公主,我们来之前,这船上好像没有人。”

没有人是真的,一船的恶鬼呢,等着夜幕落下,择人而食。

黎离思考着跳船逃生的可能性,原著中这条船上可不仅只有恶灵,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堕神,那个堕神以一己造乾坤,创造了一个给无数恶鬼生存的世界,男主为了救人,掉入了那个世界,差点被那里的恶灵吞得渣都不剩。

她走到船边上,看了一眼下面的江水,冬天的江面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被冻住了。

“公主,那是什么?”

有个麒麟卫指着江面上的东西,表情是见了鬼般的惊恐。

随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了江面上突然漂浮的人头和头发,密密麻麻的人头扒着船身,无数头发浮在水中,正以一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周围扩散,如同疯涨的海藻一般突破水面,攀着船,包裹着船,很快便蔓延到了甲板上。

鬼面网。

传闻是鬼王织成的人面招魂幡,凡人触之,尸骨无存,小鬼见之,无路可逃,只能乖乖被被收入其中,壮大这面网。

黎离心神一凛,看来跳水是行不通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

有人碰到了那些头发,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到一半,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副被头发串起的骷髅架子。

众人哪见过这场面,惊骇异常,顿时骚乱起来,被这些头发碾着跑。

“公主,进船舱!”

只能如此了。

“小奴隶,等死吗?”

慌乱中,黎离被十几个麒麟卫全方位保护着,还不忘抓住慕舟的手,拉着他一起跑。

危险、逃跑、相握的手,跳动的心脏。

有时候,这样的刺激感会变成另外的东西。

进了船舱里,关上门就听不见那些鬼面网的动静了,很奇怪。

黎离忘了放开慕舟的手,拧着眉靠在门上,神情比在外面还要如临大敌。

船舱内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沈将军…”

“王爷……”

“长生王殿下…”

黑暗中,沈长晖的随从和黎韫的侍卫各自喊着自家主子,但是都没有回应。

见状,惊魂未定的众人心上蒙了一层更大的阴翳。

怎么回事,明明是看着他们进来的…

很快就有人吹燃了火折子,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找到角落里的灯盏,点亮后众人终于看清了船舱内的模样。

这是个客厅,木板的地面上铺着红毯,但红毯已经落灰很久了,摆放的椅子桌子都变成了朽木,挂着的珠帘和柱子连接处,生者厚厚的蛛网。

好像已经废弃很久了。

没有人,先进来的长生王、黎韫和陈华年姐弟都不见了踪影。

黎离刚要说什么,旁边传来慕舟的声音。

“公主,怎么了?”

慕舟一改之前一言不发的模样,在所有人如临大敌的情况下,他竟然还露出了堪称温和的笑容。

“公主的心跳…好快。”

黎离回头,他的脸藏在黑暗中,一双眼睛却带着灰白的色彩,眸子深处还有金色的重影。

“公主,你发现了什么?”

黎离瞳孔微张,震惊在原地。

双瞳!

慕舟竟然是重瞳!

灰金色重叠的瞳孔,妖异,不详,摄人心魄,单单看到他的眼睛,便如置身最华丽的幻境,长睫如蝶翅,眨一下,便让人经受沧海桑田。

黎离下意识放开他冰凉的手,后退了一步。

“公主,怕我?”

她步步后退,他步步逼近。

他把她抵在木门上。

令人目眩神离的重瞳发着幽幽的光,被他注视着,只觉得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只能乖乖受他所惑。

外面水鬼咆哮,不停地拍打着房门,屋内蛛网被什么东西穿过,阴风阵阵,地板上咕咚咕咚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方才点燃的灯像是在跳一个乱七八糟的舞,连带着众人的影子一起张牙舞爪,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影子越变越大,像是一直再膨胀。

也没有人注意慕舟和黎离,没人注意到一个低贱的奴隶竟然胆大包天扣住公主的腰,用她送的那把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黎离带的麒麟卫加上黎韫和沈长晖的随从,一共二十几个人,他们都很反常地望着一个方向,对身后黎离的情况一无所知。

黎离垂眸看着那把匕首,僵直着身体,她本能地呵斥:“小奴隶,你大胆!”

“小奴隶?公主,我现在应该更大胆一点,就这样…”

匕首的刀尖划破她的颈侧,鲜血顿时流了下来,她疼得皱眉,想要出声叫前面的人来救她。

但是还没开口,前面的二十几个人在她面前,无声无息的炸开。

是真的炸开,一瞬间突然爆炸变成血沫,连惨叫声都没有。

“嘣嘣嘣!”血雨满天飞,无数幽灵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争先恐后地舔舐地上的血。

少女的眼睛里出现显而易见的惊恐,极致的惊恐,她慌乱极了,下意识地想逃避面前的惨状,下意识地想找可以抓住的东西,获得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为此,她抱住了面前的慕舟。

尽管上一秒,这个人是拿着匕首抵在她脖子处要她性命的人。

少年僵住了,女孩子身上的体温和香气无孔不入,她紧紧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肩上,不住地颤抖。

他手中的匕首被她的长发轻轻扫过,就落在了地上。

我刚刚…是在杀她吗?

慕舟有些怀疑自己。

她怎么…

灰金色的瞳孔几经变幻,最后变成平常的黑色。

他看着满地的鲜血,没有任何惧怕,看着那些幽灵蜂拥着朝他和她飞来,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拉着黎离向一个方向跑去。

为什么要拉着她逃跑?

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这样做了。

黎离看着少年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调皮的小狗,牙没磨好,好在还是乖的。

他们被恶灵一路追着,慕舟带她东躲西藏,最后被追到了一面大得很反常的镜子面前。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恶灵,但没有地方可逃了,慕舟挡住黎离站在镜子面前,思考着怎么办。

他看着手上的魔纹,催动印记想让血鹰使来救他,但是试了几次毫无作用。

这次上这个恶鬼船纯粹是意外,血鹰使给他的任务是把公主带出京都,让血鹰使掳走公主,作为威胁太子的筹码。

公主是出来了,这条船血鹰使却不敢上来,刚才恶灵暴动,慕舟觉得这是个机会,打算先杀了公主。

可是……

慕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下手。

自母亲去世后,就没有人抱过他了。

他胡思乱想,恶灵逼近,他又想,他这个人还真是命运多舛。

因为半妖的身份,人不容他,妖不喜他,幼年除了母亲以外,没受过半点真心。

追杀,欺骗,卖他,灌他朱砂取丹,饥饿,鞭打,奴役,是被别人踩在脚底的贱奴。

奴?

呵呵…

他回头看了黎离一眼,那双金灰色的重瞳若隐若现。

小时候被道士觊觎妖丹,他燃了自身的血召唤百鬼才得以逃脱。

月余前被这公主丢入狼群里,出卖神魂给魔界才死里逃生。

这次呢,他还有什么?

黎离看着面前巨大的铜镜,心想,这就是那位堕神创造的世界了。

铜镜是入口,男主沈长晖应当是掉进去了,铜镜边上的地面上有根笛子,是陈华年的,不知道他们进去了没有。

耳边狂风大作,恶灵咆哮声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恶灵如同马蜂一样,恶灵是杀不死了,至少普通人杀不死。

现在这情况,还是跟着进去吧,跟着男主,还有一线生机。

无数的恶灵冲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她装作被笛子拌了一下,踩空向后倒去,拉着慕舟,一齐栽进铜镜里。

……

镜中世界,名为春神境。

这里没有轮回,黄泉十八狱的恶鬼都被放入其中,成为堕神的棋子。

堕神把恶鬼变成血肉之躯,让他们繁衍,进化,让他们或暴虐或恶毒或执念或嗜杀的天性在这里完全释放,上演一幕幕精彩绝伦的大戏。

这里有七个国家,连年战火,四处硝烟,都在争夺至高权利,成为神境之主。

这里,爱欲,□□,贪欲,权欲,财欲…世间所有的欲望,都在这里被放到最大。

黎离落进来时,已经和慕舟分散了,她好像是在水里,有人把她捞了上去。

意识清醒,眼睛却睁不开,溺水让胸腔里饱胀难受,死了又活的感觉。

“公主,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可怜的公主,大王怎么舍得将你送去北秦苦寒之地…”

哦,她还是公主。

把她抱在怀里的是个漂亮的女人,一身宫装雍容华贵,戴着十二支金步摇,她把黎离冰凉受冷的手放在她饱.满的胸前,好像在用她的胸,给黎离取暖。

好像有点不对劲。

女人继续说:“这楚国亡便亡了,哪里就值得委屈公主去北秦。”

“贵妃娘娘,公主腹部积水,让臣来救公主…”

“贵妃娘娘,这个人身份低微,哪能让他冒犯公主,还是让臣来吧,臣是关中薛氏嫡子,家中清白……”

“贵妃娘娘……”

为了争夺救黎离的机会,这些人吵得面红耳赤,推搡拉扯,要不是皇宫重地,禁军在侧,他们怕是要动手。

更不对劲了。

最终,一个人品家世外貌都让旁人挑不出刺的少年脱颖而出,穿过重重侍卫和年迈的御医来到黎离身边。

看着贵妃怀里的公主,少年激动地跪下来,双手颤抖地抬起,隔着厚厚的白纱按压公主的胸腔。

“咳咳咳咳咳!”

公主腹中的水终于吐干净了,人也幽幽转醒。

对上那双美丽无比的眸子,救她的少年像是整个人都升华了,晕晕乎乎,不知今日何夕。

“公主醒了!”

“快送公主回宫!”

黎离甚至坐上了御辇,底下一众人痴迷地望着她的背影,狂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

呆了几天,黎离终于搞清楚了状况,她现在是楚国长公主萧寒苏,

一个美貌无双,受尽了娇宠,享尽七国荣华的倾世美人。

在原剧情里,男主落入春神境,为了出去,不被这里同化,不被这里的恶鬼撕碎,他只能站在权利的最高处,让堕神现身见他。

权利的最高处就是统一七国,男主化身成楚国大王,彼时楚国与秦国交战,楚国大败,被迫割城赔地,还献上了楚国第一美人萧寒苏。

萧寒苏,素有琉璃美人的称号,到了秦国,秦国国君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她建宫殿金屋,为她遣六宫,为了让她坐上秦国后位,杀妻杀子。

她喜欢韩国的丝绸熏香,喜欢南国的气候,喜欢江南的鱼米,秦国国君便大动干戈,讨伐韩国,夷平南国,征讨江南。

除了萧寒苏的母国,其余五国皆或多或少成为了秦国国君讨美人欢心的牺牲品。

秦国犯了众怒,被六国联合攻之,终是不敌,被六国瓜分,萧寒苏被齐国上将军掳走,齐国上将军为了她,弑君杀父,自立为王,陈兵百万在六国边境,欲图独占美人,贪欢一晌也好。

但,美人杀了他,自己回了楚国。

彼时燕国出现雄主,使国富民强,兵马疆土为六国之最。

瓜分秦国时,更是占了大半疆土,在六国庆功宴上,有人不忿,提出燕国既如此霸道,不若连第一美人也占了去,毕竟那是稀世珍宝…

自秦国后,萧寒苏祸国美人的名号已经传开,那人的本意是想这美人也祸一祸燕国,没想到燕国国君也因此动了心思,用手段逼迫楚国献上萧寒苏。

萧寒苏又去了燕国,然后,燕国和楚国作为姻亲,联手吞并了其余四国,灭了四国以后,燕楚两国修养生息了六年,六年后,属于天下之主的逐鹿展开,两国开战。

楚国赢了。

因为燕国王后萧寒苏弑君,与男主里应外合,灭了燕国。

黎离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的脸,集齐了清纯美艳诱惑,世间一切属于女人美貌的词语都可以冠在她身上。

石破天惊,人人都爱的美貌。

但她有些兴致缺缺。

慕舟,去哪了?

她关心的是找到慕舟,然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