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罚他

黎离下了楼,却没发现慕舟,她在百花楼转了一圈,在门口遇到了个被扔出去的酒鬼。

“雪衣姑娘不会见你的,以后别来了,百花楼也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两个门房把一个高大的男人架出来,扔到大街上,此时天色已经入夜了了,那男人趴在地上,就这样躺着,青丝覆面,青衫落落。

黎离本不想管的,但那男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被行人踢了也不动,像死了。

黎离走过去,好奇地蹲下去看他。

“喂,没死吧?”

黎离用手指戳戳他,他依旧不动,但手上触摸到的躯体是热的,显然还没死。

“没死就起来,挡着道了知不知道?”

男人好像看了她一眼,犀利冷淡的目光透过发丝鹰隼一样传来。

很凶。

像一匹恶狼。

他依旧不想理黎离,四两八叉躺在地上,只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直到黎离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

“这是什么?”

这玉佩是从男人身上掉下来的,成色一般,但上面的红线已经旧到发白了。

“还给我。”

死狗一样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才站起来伸手就过来抢玉佩。

黎离侧身一避,他便抢了个空,他不依不饶,化掌为爪,施展鬼魅身法,直逼黎离面门。

可惜黎离技高一筹,让他始终抓不住。

男人双手握拳,戾气丛生,显然是动了怒:“我说,还给我!”

黎离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道:“没说不还给你,抢什么?”

男人抿了抿唇,固执地伸着手。

“还我。”

黎离:“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浑身酒气,不爽道:“关你什么事?”

黎离威胁地甩了甩手中的玉佩。

“陈华年。”

陈华年?黎蕴那个身手不凡的侍卫也叫陈华年,平时沉默寡言,长生王府上的人都叫他阿陈。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搞得这么狼狈?

黎离把玉佩还给他,道:“既然这么宝贝,就别再弄掉了。”

陈华年拿到玉佩,转身欲走,却听到那个女人道:“我叫黎离。”

管你叫什么,他本不想理,那个女人又继续说,“雪衣姑娘,是谁?”

这个名字触犯到了陈华年的逆鳞,他回头,恶狠狠道:“再多问一句,杀了你!”

他的狠话并不是说说而已,那种顷刻间蓄势待发的杀气,直教人退避三舍。

嗯,黎离反思自己,确实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但这个人是个人物,将星临凡,天生将帅之材,这闲事她还真是管定了。

她说:“本宫是黎元公主。”

她一身男装,眼神睥睨,倒有几分天家尊贵的气度。

“陈华年,雪衣姑娘,就是你陈家嫡女陈雪衣吧?”

听到黎离自曝身份,陈华年紧握的拳头紧了又紧,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无力地放开。

“公主想说什么?”

他收了一身的戾气,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阿陈,内敛深沉,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无为感。

“前段时间,听说父皇定了陈家小姐给长生王做侧妃,却在进门之日,礼过天地之时,陈家小姐自曝失贞,不堪不配,当众悔婚……”

陈雪衣是上京第一才女,一手文章冠盖满京华,叫京都儿郎都不敢掠其锋芒,一口诗才在京都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曾出过春围考卷,当过国子监先生,心高气傲,如竹如兰。

长生王黎蕴是她的学生,这个学生素常爱洁爱才,见老师冰清玉洁,竟妄想截取天上月,在国子监向陈雪衣求爱不成,便去皇帝那里求了圣旨,让陈雪衣做他的侧妃。

几个月前,天家娶亲,十里红妆,却闹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拜天地高堂时,陈雪衣当众扯下盖头,说自己已然失贞,不堪为天家妇,皇帝震怒,当即贬她为贱籍,入教坊司充了乐妓。

几经辗转斡旋,陈雪衣落入了百花楼。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黎离看着对面的陈华年,看他赤红的双眸中戾气横生,咬着牙恨不得把她撕碎。

他一字一句道:“我姐姐冰清玉洁,她没有失贞,她没有!”

陈华年是西北边境的一位戍边小将,他是陈家庶子,早早就从了军,身份卑微,却也凭军功当上了统领千人的先锋官,自从陈雪衣入贱籍以后,陈家人全部下狱,有人传信给千里之外的陈华年。

他回来后,陈家人倒是从牢里出来了,只是陈父这个三品官被撸了,从小疼爱他的姐姐成了人人践踏的妓。

他想知道为什么,他想救姐姐出来,就去长生王府上做了一个小侍卫,一有空,便来百花楼见姐姐。

可他姐姐从没有见过他,他在百花楼一次次地花光了金银喝得烂醉如泥,被人丢出来扔出来。

家人对姐姐讳莫如深,他那父亲每次提起姐姐都恨得咬牙切齿,骂姐姐下贱,骂她赔钱货,浪荡蹄子,长生王看上她她也敢拿乔……

陈华年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品行高洁的姐姐被打入淤泥?为什么一向以姐姐为荣的父亲却变得那样仇恨姐姐?为什么姐姐不见他?

明明她说过,她怎么都不会不要他们这些弟弟妹妹……

她明明说过的……

高大的男人红了眼眶,流出的泪水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他说:“公主,你听好了,我的姐姐,她满腹经纶忧国忧民,南方洪涝,她向圣上献了水利之策,她一腔抱负君子风骨,天下才子三万,有三千折服于我姐姐的风骨,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书百字便是千金难求的墨宝,一画成亦是名家传世之作……她这样的人,帝师曾说她是女相之才,当世没有男儿能配得上她,却被你哥哥求去让她做一个小小的侧妃,从此困于后院,她怎么肯?”

他没有说的是,长生王,怎么敢?怎么配?

他从西北而来,这靖国四下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奴隶四起,皇帝昏聩无能,幽居宫中沉迷修仙问道,国家大事只靠太子苦苦支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流民之祸已成靖国的蚁穴,而这些上京城的天潢贵胄,逼迫一个小小的女子委身给她的学生……

陈华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黎离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没见过陈雪衣,因为那是天上月,和她这样嚣张跋扈的恶毒公主是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直线。

她听过她的名号,曾羡慕不已。

黎离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陈华年发泄。

等他发泄完了,她才道:“本宫与长生王不合,你姐姐的事,本宫很有兴趣,你知道的,太子哥哥疼爱我远胜于他……”

她从腰间拿出一块公主令牌递给陈华年,“本宫,可以帮你见到你姐姐,也可以,救她为她正名。”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华年却毫不犹豫接住了那块令牌。

他没有问黎离想要什么?

他想,只要能救他姐姐,他给得起的……哪怕是这条命,都行。

陈华年走了,夜色压在他身上,却一扫颓气,只剩下决然。

黎离回头,望了身后的百花楼一眼,心道:小奴隶还真是把她这个主人忘了。

灯火阑珊,她准备去寻人,却在转角处遇到牵马而来的慕舟。

“公主,回家吗?”

他似乎笑了一下,光线暧昧,他依旧好看得惊心动魄。

黎离问:“你去哪里了?”

他说:“守着公主的马,等公主。”

他越走越近,发丝随着夜风而舞,穿着那件黑色的披风,单薄的身躯盛满了贵气,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

哦,忘了,他本来就是妖精。

“可你让本公主在这里等了很久,你说,怎么罚你?”

夜色太厚了,他竟也大胆了起来,调侃道:“罚慕舟,做公主一辈子的小奴隶。”

“你本来就是我的…奴隶。”

他摊开双手,道:“那罚慕舟抱公主上马吧,天黑了,回家。”

“好吧。”

他抱黎离上马背,然后牵着马,怕黎离觉得路上太黑了,还找了个灯笼给黎离提着。

黎离骑在马背上,提着那个精巧好看的灯笼,看着前面慕舟的背影,心道:这半天慕舟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来一眼望到底的少年,突然就看不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抖音吃了一个瓜,为爱冲锋的勇士,又好笑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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