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人心惶惶,李嬷嬷领了官府的人前来查看,来来去去几拨人,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李嬷嬷一边抹泪一边哭喊,还去大昭寺请了方丈前来。
黎离坐在湖心亭上,就这样看着李嬷嬷折腾。
昨夜太子遇到刺杀,大理寺和专管鬼魅伎俩的国师府忙得团团转,今早东宫便差人传话说黎离不用去上书房了。
太子不在,他怕妹妹受欺负。
黎离便得了空闲,把慕舟叫到跟前。
不远处,李嬷嬷请来的那位大师摆好了祭坛,画了十几面招魂幡,点燃高香摇动铜铃,口中念念有词,据说这样能招来亡者鬼魂,知道死人被害的经过。
“小奴隶,你说,真能招来珍儿的魂魄吗?”
慕舟低着头,整个人只有谦卑和平静,还有一点重伤未愈的虚弱,他道:“回公主,慕舟不知。”
“那你知道,珍儿是怎么死的吗?”
“回公主,慕舟不知。”
黎离只是笑了笑,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知道…总会有人知道的。”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绒狐裘,毛领子做成了披肩,头发全梳了上去,是京都眼下时兴的嫦娥髻,头上钗环步摇,配上少女姝丽明艳的容颜,尽管脸上多了几道伤痕,也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
慕舟晃眼而过,便瞧见了那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
这么细的脖子,一只手就能掐断了吧。
就是不知道,尊贵的公主殿下,哭着求饶是何等模样…
他面上一切如常,目光看着湖里的鱼,不说话,只是胸中戾气一点一点增加。
湖心亭风大,周围都是些掉了叶子的柳树,亭中央放了一台落了灰的古琴,黎离见这古琴材质不凡,定是价值不菲,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在这里落灰。
她差人把琴弄干净了,又找来琴谱,问慕舟会不会弹。
慕舟说不会。
她说:“本宫教你。”
像是心血来潮,但她果真让他立在跟前,教他认谱,教他拨弦,他貌似学的很认真,但是真正上手时一团糟。
“奴…愚笨。”他羞愧地停了手,雪白的脸上浮上一点胭脂红。
在绝对的美貌面前,这抹胭脂色为那份不似凡人的容貌增添了一丝人气,就像是玉雕活了过来。
黎离唇边的笑意淡了,有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想把这个人藏起来的冲动。
这个人太稀罕了,光是这样的皮相,说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
她垂下眼睫,搭在琴上的手不住地点了点。
“小奴隶…”她拨了两声弦,嗓音像风一样变温柔了,她道:“我可以叫你小奴隶,但你不能自称奴,懂吗?”
慕舟自然是不懂的,也不屑去懂。
但是他微微弯腰,虔诚道:“慕舟,尊公主令。”
黎离把琴谱摊开,想继续教他,这时门房来通禀说沈家小姐前来拜访。
沈家小姐?
沈长晖的堂庶妹,记忆里浮现出一个喜穿窄袖武服的飒爽女郎,用银绳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因为不爱红装爱武装,不通文墨爱耍枪,被上京城的世家小姐们视作异类,就连以前的黎元,也是打心底瞧不上她的,与她交好,不过是为了接近沈长晖。
黎离吩咐门房,让她进来。
“公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四面八方都是这位沈小姐的声息,却不见她的人。
“公主,猜猜我在哪?”
那声音爽朗极了,惊起湖边的飞鸟,冬日的飞鸟正是倦怠的时候,却因为她也多了几分精神。
黎离也笑了,道:“别闹了,快出来吧。”
“真是没趣。”
黎离听到几声瓦砾被踩踏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红衣骑士装的少女便从亭子上方飞下来。
少女有一双狐狸般狡桀灵动的眸子,身后跟着漫天银丝,落地时调皮地缚住黎离的手。
黎离只感觉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拨起了弦,辗辗转转,被人牵引着谈了一曲绕青梅。
期间侍女呵斥少女太过放肆,不过被黎离制止了。
一曲弹完,少女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银丝,笑嘻嘻道:“公主,猜猜这招叫什么?”
她太明媚了,黎离一眼就觉得这个朋友不错,于是打趣她,“你猜我猜不猜?”
沈织柔藏不住话,还没等黎离猜,她就献宝似的捧出一本书,迫不及待道:“公主,这是堂兄房里的经论……不不不,不是经论,这是蓬莱仙术秘笈缚妖令。”
缚妖令,其实当不得什么绝世秘笈。
仙门道门中人人都会的法术,又叫炼妖傀儡术,用来拘妖遣灵,为己所用,道行够了,拘阴关鬼王差遣一方大魔也不是什么难事。
黎离对这个倒没什么兴趣,只是见沈知柔拿出缚妖令时,慕舟的眼波流转,似是意动。
黎离便道:“阿柔,你堂兄房里的东西你也敢动?”
沈知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瞧着你会喜欢的嘛……堂兄那个人凶死了,大家都叫他冷面将军,你不知道,为了讨你欢心,我不知道被他训了多少遍了,这次的这个仙术秘笈你不知道我废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嘿嘿嘿公主,我专门在黑市了解过,秘笈定价是一千两,还有价无市,再加上它又是我堂兄心爱之物,平时可是堂兄捧在手心的珍宝,这样吧,打个折两千两给您。”
说完,眼巴巴地瞧着黎离,小狗似的,沈知柔正等着黎离像以前一样吩咐人把银子抬上来。
多个朋友多条路,沈知柔交得最称心如意的就是黎元公主了,只要是沈长晖的东西,无论是一柄折扇一条腰带,或是他用过的其他私物,公主都不会说二话,直接收下。
两千两,嗯,真把她当冤大头了。
黎离收回了这个朋友还不错的印象,她笑了笑,道:“两千两?沈长晖都要成亲了,本宫还要这些来干什么?”
她的笑里包含了诸多苦涩,看得沈知柔这个掉钱眼里的黑心商人都忍不住动容了。
“那…一千九?”沈知柔为难道,“真不能再少了,如今外面天灾不断,妖魔横行,指不定哪天,就到上京了,这可是仙术!”
黎离抽了抽嘴角,却还是把东西买下了,她不需要这东西,但是慕舟可能需要。
那边李嬷嬷和高僧做法,不知怎的,一群人气势汹汹就朝这边来了。
“公主,你可要为老身做主啊?”李嬷嬷哭天喊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黎离面前道:“大师说,害了珍儿的就在这府中,是妖物邪祟所为,公主明鉴,这府中的妖物…就那一位啊!”
她倒三角的眼睛一边流泪一边朝慕舟望去,意思很明显了。
府中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真身不明的妖物,就是慕舟。
慕舟攥紧了手心,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阴鸷。
随着李嬷嬷的眼神,湖心亭中所有人都看向慕舟,沈知柔也望过去,用一种看好戏的口吻道:“哟,殿下,这不是前段时间惹您厌弃的小奴隶嘛,怎么又出现了?”
黎离盯着慕舟,先回了沈知柔:“想要养条狗解解闷。”
周围有下人小声嘲笑,李嬷嬷恶毒仇恨,还有公主轻蔑的话,一切的一切,都让慕舟觉得--
这公主府果然糟心透了!
所有人都该死!
他的指甲深入掌心,直掐出血痕。
李嬷嬷听了黎离的话,喜不自胜,她连忙道:“公主,就是您的狗,他…他杀了珍儿,就是这个妖物,他今日能对珍儿动手,保不齐明日就对公主您动手,他……他就是一条咬人的疯狗,求公主为珍儿做主啊!”
黎离拧了拧眉,一脚踢开往她身上扒拉的李嬷嬷,神情冷淡道:“证据呢?嬷嬷,凡事得讲究证据。”
“证据?方丈…慧慈方丈招魂不来,取了精血卜卦,根据卦象看这个奴隶就是凶手!”
一般人被这么污蔑,肯定早就辩解了,但慕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所有人指责也不过来求饶辩解。
“慕舟,过来。”
黎离向他招招手,他只好走过去,两三步的距离,他的目光抬起来又垂下去。
真美,公主的脖颈。
真近,离这位娇贵的公主只有半步距离,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公主伸手了,执起他的手轻声问道:“慕舟,是你吗?是你杀了珍儿?”
慕舟微微附身,道:“不是。”
他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受了不白之冤的委屈。
众目睽睽之下,黎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本宫信你。”
黎离又招了那个方丈上前来说明原委。
慧慈理了理袈裟,不疾不徐道:“老衲从卦象上得出,女施主是妖物作祟被索命化魂,至于是不是这位施主……”他看了看慕舟,道:“老衲不知。”
和尚不想掺和进公主府的事,解释了过后,就告辞了。
黎离神情愠怒,拍琴而起。
“李嬷嬷,没有证据,便是污蔑,本宫念你才失去亲人,难免犯糊涂,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李嬷嬷大喜大悲,但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她认准了凶手就是慕舟,怨毒的目光一直朝着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黎离扶额,挥手让她退下。
免费看了一场大戏,沈知柔满意离去,走之前,她把缚妖令和一个简贴丢给黎离。
“堂兄让我交给殿下的。”
黎离翻开简贴,只有一句话。
戌时,请公主百花楼一聚。
百花楼,顾名思义,就是上京城最大的花楼。
作者有话要说:缚妖令,嘿嘿嘿。
绝色美人中了缚妖令,被公主主人丢到床上。
他不甘愿,但是他会自己脱衣服。
他不甘愿,但是他会自己亲上去。
他不甘愿,但是求疼爱的是他。
他的主人高高在上,偶尔俯首,他就不甘愿也甘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