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芫的询问箫成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浅淡淡的笑了下,便垂眸去看剩下的奏折。
大约是察觉到箫成玉的情绪,钟芫也没有再多问。点好烛灯后,她便走到窗边撑着下巴发起呆来。
大殿中灯火辉煌,却没有一丝声响。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纱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流苏碎碎摇晃。
殿外的雨哗哗作响,雨珠不断敲打着窗珊,钟芫听得困了,便悄悄搬了张椅子靠在窗边阖目小憩。
这个时辰一般也无人打扰,何况今日又是这般天气,箫成玉批阅完折子后,抬起头便瞧见已经沉沉睡去的钟芫。
陛下性情寡淡,时常是一副阴沉模样,朝中上下各个都是谨言慎行,只有这个婢子胆敢堂而皇之的在陛下眼前偷懒。
箫成玉抬手解下外袍,然后缓步走到女子身边。
他把外袍披在钟芫身上,他的动作很轻,但是还是惊醒了女子。
男人的动作稍顿了下,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衣摆。
其实钟芫一直醒着,若是从前在冷宫,偷睡片刻自是无妨。但是如今箫成玉已贵为君主,周围目光无数,她哪里还能这般肆意,甚至真的在荣华殿酣睡。
可睁开眼后,钟芫又觉得有些后悔。
男人靠得太近,倾身之间,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味道。
早知道继续装睡好了。
箫成玉见她皱眉以为她还困乏,便开口劝道。
“若是累了,便到内殿小睡一会。”
箫成玉是好意,可钟芫听到脸上却是一阵僵硬,她慌乱的站起身,然后把绣着龙纹的外袍解下。
“陛下,这于理不合,这……这般不妥……”
女子声音有些语无伦次,箫成玉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却没有接过她递来的外袍,他仰着头缓缓呼了口气。
“阿芫,我想了很久,可我还是不明白,明明你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箫成玉有些困惑,他不明白为何朝夕之间她便将他拒之千里。
男人的眼神晃动,但还是坚定地望向眼前的女子。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
大殿空旷,似有回音一般。
箫成玉没有再说下去,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的双唇被钟芫抬手捂住,所以他无法开口。
女子绛红衣袖微微晃动,她的力气很大,大到箫成玉觉得好笑。
手心传来温度有些灼热,钟芫讷讷地张口,她快速的思索着现在的状况,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最后她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逃也似得离开了荣华殿。
殿外大雨滂破 ,钟芫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闭着眼睛闯入雨中。
候在殿外的容总管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忍着好奇没有朝殿里窥探,直到听到殿内传来陛下的吩咐。
“去送些木炭热水,再备些参汤送去,别让人病着了。”
陛下没说是谁,但是容贞却心领神会,他忙应了声,然后匆匆前去准备。
偌大的荣华殿内,陛下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龙袍,抬手轻抚了下自己的唇角。
殿外风雨如故。
逃回了自己屋中的钟芫也似失神般望着自己的手心。
女子背靠着房门,显得有些惊魂未定,坐在塌上的箫怀执拧看着狼狈的钟芫,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册。
“发生什么了吗?”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这个女子行事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甚至还有几分奸猾狠辣。
他直觉是自己的存在被发现了,可很快又觉得不是这样。
此时的钟芫发髻沾湿,衣衫也有些凌乱,那双莹润的眸子透着几分失魂落魄,她突然抬眸看向自己,然后才缓慢地回道。
“无事,什么事都没有,殿下放心。”
那一刻的情绪仿佛是箫怀执看错,此时的钟芫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她捡了块软巾擦了擦脸上雨水。
“外面雨好大,就这么一段路竟淋湿成这样,倒是让殿下笑话了。”
箫怀执凝视了半晌,而后又重新把目光转到手中的书册上。
“你若不愿意便不说。”
钟芫听着只是笑了下,也没有多做解释。
和之前的大殿想比,小屋里晦暗又阴沉,钟芫站在屏风后,隔着轻纱描摹着男人的剪影。
血脉果然奇妙,并非一母所生的两人竟然也可以如此相似。
想着钟芫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又变得放肆起来。
有的人既然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又何必去听他所谓的从前如今,她只要抓住自己想要的,然后快活地过一辈子。
此时屋外,容总管带着几个內监来送东西,其中一个只觉得脚下踩到什么,不小心滑了一下。
“小心一点。”
雨声中传来总管大人的训斥,箫怀执听到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他看了眼屏风后的女子,却见她神情淡淡,甚至还不疾不徐地褪着湿透的外袍和鞋袜。
箫怀执脸上微热,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外面来人了。”
男人开口提醒,钟芫却好似不曾听到,她朝一边箫怀执笑了笑,然后便痛快的打开房间大门。
屋外站着准备敲门的小监事,众人看到衣衫不整的钟芫脸上一愣,还没等开口,便见钟芫猛地又将房门阖上。
“你等是有何事,为何这般突然闯入?”
容总管见状,瞪了眼冒失的內监,然后走到屋檐下。
“阿芫啊,这是陛下的派人送来的,说是怕你惹了风寒,方才是顺安不懂事,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过了会屋中才传来女子略显慌乱的声音。
“原是如此,我,我知道了,劳烦总管将东西放在门外便是,我待会自己去取。”
容总管闻言笑了笑,心道这孩子毕竟是个姑娘,“好,那我们这就放下了。”
房间里箫怀执瞥了眼钟芫,只见她还在更衣,便又垂下眼眸。
“箫成玉对你倒是上心。”
钟芫听言一笑,“陛下对婢子好,那时因为当初婢子忠心为主,如今这些人对我恭敬,也不过是和殿下一样,以为我与陛下有什么男女之事罢了……”
箫怀执闻言猛地抬起头,他蹙眉看着钟芫,却见女子也正抬眸看着他。
搁着一张屏风,两人的神情并不分明。
半晌箫怀执却似负气一般移开了视线。
“这主仆之情,未免也太深厚了些……”
此时来送东西的內监已经走远,钟芫打开门看着外面摆放的吃食和木炭,然后一件一件端进屋中。
她在屋中来来回回,等把参汤端到桌上,才兀自笑了笑。
“确实深厚。”
但那又如何呢。
“趁着陛下还念及旧往,或许我们还能顺利地离开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