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双飞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几道《临江仙》

一,燕双飞

沁:

“画我画好了,我姐姐在哪啊?沈小姐?”女孩娇柔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有意思。我心想。就在刚刚,这名叫十七的姑娘可是目睹了我和情郎共赴巫山的全过程啊,此时不仅声音中全无淫邪之气,竟连我吩咐她做的事也做完了。

我心底不禁涌出一丝好奇。缓缓靠向汤池边,将光裸的手臂搭在台子上,漫声问:“你有中意的人吗?”

隔着水汽氤氲,可见帘外的一轮明月。我用手指扫过台子上的花瓣,将它们拢在一处。“有没有做梦都想梦到的人,有没有朝思暮想,也要留在他身边的人” 或许我并不需要得到她的答案,只是想对着天上悬着的那轮无言的孤月倾诉。

“我...”十七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看来是有啊...我也有,可我爹为了稳定朝局,让我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我,我父母过世得早,唯一的姐姐也在多年之前走散了,我确实不懂你的感受。不过沈小姐,你可以试着跟相国商量一下,”十七好像真的试图安慰我,可笑。

“天真。”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懵懂的丫头说这些,也许是骗了她,却还想得到她的一点理解。思及此,亦觉得可笑。

不再理会她,我再次仰面闭气沉入汤池中,感受着四周的水挤压过来,有一点点窒息。

厅中的十七兀自咕哝着什么,本来都要走了,见我半晌不曾浮出水面。焦急地返回池边,一边用手划拉着水,一边唤我:“沈小姐,沈小姐?你不要想不开啊。”

真是个傻丫头。我探出半个身子,趁着十七还在愣怔,用双臂揽住她的脖子把她扯入池中,闷晕了她。

不久之后,我请来的高人会用易容术将她的脸换给我,我的脸换给她。

从此,我来做青楼画师十七,她去做相府千金沈沁,替我去嫁抚远将军萧寒声。

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以一个自由身留在那个人身边,继续和他云朝雨暮,耳鬓厮磨,如果能够助他得偿所愿,那就更好了。

想到刚刚才和那个人春风一度,不禁有些耳热。彼时欢好之后,我半躺在他怀里,手指玩着他垂下的一缕发丝,轻声说;“无论如何,明日我都要退了我与萧寒声的婚事。”

“退婚?”他微讶。“萧寒声,他可是镇国公唯一的儿子。圣上亲封的抚远将军,何况,这婚事还是你爹亲自求来的。”他的声音带着欢爱后的一丝慵懒和低哑。

我直起身,扳过他的头,让他直视我的眼睛。“他是抚远将军,可你是宁王,是圣上的皇子。”比起这一点,我更想说出口的,是对他的情有独钟,可现在的他更加不愿为情所困。

他不以为然“那你准备用什么理由退婚?难不成要直接告诉皇帝陛下,堂堂相国之女沈沁,在与萧寒声已有婚约之际,还不耻与本王行苟且之事吗?”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将我敞开的纱衣敛了敛,语调轻佻,笑容放荡。

见他这副模样,我狠狠对着眼前这张俊美中带着邪气的脸抽了一巴掌。他的脸被我打得歪向了一边,却好像正合他意似的,他不惊不怒,反而笑出了声。

我偏过头低声说;“可我并不爱他,甚至没有见过他。”

他拉过我的手,垂着眼,声音中不再有笑意,也不看我,只说;“你要是真的爱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就好好地嫁给萧寒声。”

“日后他若能为我所用,我自然有办法将你要回来,我们还是一对。”说到这里,他终于看着我,加重了语气。

“但若是不能,等姓萧的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守寡,必定名正言顺地接你来我府里。”他整衣起身准备离去。

我心中觉得好笑,这话他自己怕是也不信吧。但我并不反驳,抢在他急步离开之前,站起身说:“我有了身孕。”

他转回身,姿态散漫地走到我面前,漫不经心地说:“你我又不是第一天相识。一年之内有多少女人与我有过鱼水之欢,又有多少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连我也记不清了。”说完又收起笑容,手抬起我的下颌,盯着我补了一句:“好好嫁给萧寒声吧,好好做你的将军夫人。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无声冷笑。如他所言,我们不是第一天相识,可他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岂会听天由命,任人摆布?不合我心意的安排,不管是谁的命令,我都不会服从,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我只听我自己的心,行事也只为遂我自己的意。

相府小姐沈沁会奉旨嫁入将军府,而我,将以画师十七的身份做我想做的事。

衡:

我披上衣裳,走出芊影山庄,晚风中带着一丝冷意。云雨之后本该身轻意畅,可我却莫名不能开怀。好似胸中涌入大团浓云一般,有种挥之不去的凝滞和沉闷,风也吹不进来。

今日我比以往走得都要匆忙,这种好似落荒而逃的感觉让我烦躁不已。一呼一吸间,鼻间仿佛还萦绕着她的香气,可深嗅又捕捉不到了。风吹散了她味道,却吹不散她留在我眼底的影像。

今晚在她那张妩媚的脸上呈现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大抵是因为她不日就要嫁给萧寒声了。她说她想退婚,她说他不爱他。可那又能如何,我和她从来别无选择。我的把柄落在萧寒声手中,若想与其他皇子较量,便需他抚远将军的助力。而相国府也需沈沁的婚姻稳固势力。

我将她脸上的不情愿、不甘心尽收眼底。却只说萧寒声毕竟家世显赫深受重用,这婚事又是相国自请天子允婚,暗示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却说我是宁王,是皇子。我猜她想让我倚皇子之势为她出头。可我心底没过冰冷的自嘲,我能吗?我敢吗?

骨肉亲情在天家威严面前不值一提,朝中波诡云谲,太子才薨不久,储君之位空悬,若我此时求娶相府小姐,摆明了有意拉拢宰辅,欲结党争储,皇帝一旦深究,莫说封号被夺,便是命也难保。

我有意刺伤她:“难道你去告诉圣上,你与本王行苟且之事?”她毫无羞怯之色,秀颜漫上一抹凶狠,甩了我一巴掌,那模样像是被惹急了的小兽似的。是我熟悉的她的样子,我笑了。

未来如何,我不知道,也不愿深想。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做将军夫人,我能取回东西,得到萧寒声的助力,这样日后才不会屡屡被掣肘,才能随心所欲。而她也能.......罢了。我说了些言不由衷的承诺,规划了虚无缥缈的将来。或许这么说,我和她都会好受些。

我走时,她说她怀了身孕。我有一瞬间的失神,转而想,大抵并无这种可能。我与她每行此事都十分谨慎,从未不管不顾。想必是她为了挽留我做的最后挣扎。便又故意说了些轻浮之语让她死心。

她固然会嫁给萧寒声,成为将军夫人,但始终会是我的阿沁。这么想着,我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为《虚颜》副线CP衍生,但不影响未看过原剧读者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