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
林秀清看着眼前目光炯炯的洪小元，意外极了。
她这会儿正在整理之前有关大学生犯罪后续报道的反馈资料，在这份不长的资料里，学生们纷纷对这些一时鬼迷心窍的大学生的成长经历关注了起来，希望从这些罪责背后去探究他们的出发点。
学生们能有这样深入的思维，让林秀清感到很欣慰，出于想要力所能及做些事情的心理，她把高宇文章中提到过的一些相对典型的案例一一地记录在案。
“对，林老师，我想看看申请支教的话，需要什么手续。”洪小元认真地说。
旁边陪同他一道前来的高宇伸长脖子看林秀清手底下刚记录下来的名字，好奇地问：“林老师，这不是我交上去的新闻稿里的嘛？”
林秀清点点头：“对，想深入了解了解。”
洪小元没好气地怼了怼高宇，暗示他别插嘴，自己又问林秀清：“林老师，支教这边具体应该怎么操作啊？”
“你还是在校大学生，国家组织的支教活动是没办法参与的……”林秀清微微蹙了眉，歪着头思考着，“民间组织老师害怕不保险，这样，我帮你看看学校这边。”
说完，一边麻利地在电脑上开始了搜索，一边闲聊似的打趣洪小元：“你自己还没毕业，就想着教书育人了啊？不是说理想是记者嘛，变成老师了？”
洪小元还没说什么，高宇先大剌剌地笑了：“洪小元他这主要是有私心！”
“嗯？都选择支教了，怎么还有私心？”林秀清好奇起来。
洪小元瞪高宇一眼，有些羞赧：“主要是……我这个暑假想回白头村看看，我爸那边申请快下来了。”
林秀清立刻明白了洪小元的意思，洪庆国的减刑申请批复，这也算得上他们一家的大事，按西北这片土地上的老传统，是要向已经过世的老人知会一声的，而且洪小元从上大学至今也没回到过老家，想要趁这次机会回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我明白了，嗯，学校这边之前也是有过相关活动的……”林秀清查了查西京大学的数据库，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资料，“上井村，这个地方距离白头村很近，那边倒也是有一个学校，但是好像已经没什么学生的样子。”
上井村是林秀清手中资料上一个大学生的出生地，在上大学的过程中因为盗窃被退学。
“这个学生家里情况不太好，父亲常年在外赌博，又有家暴的习惯，母亲早早地忍受不了偷偷跑了，要不是村里人帮扶着，可能也伤不了大学，只是孩子心理终归还是多少有些问题……”林秀清将手上的记录递给洪小元，说，“如果去这边短期支教的话，也可以探一探这家人的情况。”
“诶？老师，这可是我的人！”高宇抢过洪小元手上的记录看着，“要跟踪肯定还得我跟踪啊，小元你说对吧！”
“你？你可拉倒吧，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突然让你去这样的地方生活，能忍住才怪！别闹，我自己去就行。”洪小元对高宇的突发奇想不以为然地拒绝了。
林秀清却愣了愣，表情严肃地说：“你们不是商量好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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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去吗？”
洪小元老老实实交代：“不是，是我想要去。”
“那不行，虽然是在你老家旁边，但毕竟也是不同的地方，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可怎么办？”林秀清干脆把那张记录又从洪小元手里抽回来，“你们现在还没毕业，也不能跟国家组织的团体一起，再说了，上井村的民风可没那么纯朴，老师不能拿你们的安全开玩笑，不行。”
洪小元立刻就急了起来，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连着那张记录一同被林秀清抽走了的样子。
高宇却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怼洪小元：“你看，兄弟这次要不去的话，你也去不了！别怪我没帮你啊，林老师，我一起去！”
也不管洪小元古怪怀疑的目光，高宇一门心思想着去探究一下他报道中的事情，拍着胸脯向林秀清保证：“要说专业知识，我自问我和小元的水平可以说是齐头并进的，去教小孩子绰绰有余！”
林秀清噗嗤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别有深意地说：“高宇，你各方面都挺好，就是太天真了！”
哪怕洪小元再不情愿，这件事最终也这样定了下来，林秀清将需要准备的材料和大致流程仔细交代过之后，洪小元就闷着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洪小元，干嘛掉着一张脸啊，有我陪你去，你多个伴难道还不好？”
洪小元叹口气，有些同情地望向高宇：“多个伴是好的，但多个大麻烦可就不太好了。”
“大麻烦？为什么会多个大麻烦？”高宇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追上洪小元早就走远的身影上去就是一拳，“好你个洪小元，你敢说我是麻烦？！”
洪小元却没有动，就连吭气都没吭一声，只是低着头看着手机。
“你怎么了？”高宇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看向洪小元的手机。
手机上是一条消息，十分简短：“开会不方便打电话，先告诉你消息让你放心，减刑申请已经批完了，通知过两天就下来。”
“李强哥？！”高宇看完消息，忍不住激动起来，“太好了洪小元，你爸可以减刑了！”
恍惚中的洪小元半晌才抬起头来，高宇欢快的脸在他看来也有些模糊了，他感到心中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幸福的冲击让他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这一次焦急的等待回头望去也不过是两周多的时间，当时觉得无比难熬的日子如今回过头去看却好像快得像一道闪电。
“哎，着急，李强哥还在开会，也不知道到底能减多久。”高宇用一种烦恼的快意掰着指头算账，“算起来你爸这也关了很久了，再加上减刑，说不定赶在你毕业之前就能出来！到时候你和你爸就真的可以团聚了！”
洪小元心中猛地一震。
在长长的岁月里他模糊了每一年和每一年的间隔，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将父亲坐牢的事情刻意要从脑海中驱逐一样地根本没有去仔细算过事件，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当时父亲判决的日子，忘记父亲是从什么时候突然离开她身边，换到一个陌生狭小又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去的。
高宇算来算去，始终有些算不过来，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减刑大概能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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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之类的话，指头都快被他掰出花来了。
洪小元轻轻地开口，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快8年了。”
“什么？”高宇歪着头看过来，问洪小元。
眼泪再次突如其来地恣意奔流在洪小元年轻而富有身材的脸庞上，洪小元笑中带泪地说：“快8年了，这一次减刑下来，情况好的话，或许明年我就能再见到我爸了！”
原来所有被他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往事，那些让他一度无法面对的日子都是那样清晰，埋葬在记忆阁楼里的物件，哪怕没有墓碑都依然可以被他准确精准地翻找出来。
“真的？！那太好了！哎呀这么高兴的事儿你哭什么！跟个小姑娘似的……”高宇虽然这么说着，但看到洪小元泪流不止的样子自己也早就共情起来，眼里也有些氤氲，“行了行了，现在嘛就要庆祝！庆祝呢就得……”
洪小元带着大笑接上高宇最后几个字，两人异口同声：“就得整点儿！”
去吃饭的路上，李强的电话如约而至，会议已经结束，他告诉洪小元，由于一直以来洪庆国在狱中表现都十分良好，有明显的悔过表现，虽然无法办理假释并且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但仍旧给出了减刑1年的通知。
“李强哥，我爸呢？他现在情绪怎么样？”
爽朗的笑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你爸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直接问我要了个日历，我看见他今天给日期上画对勾，还问他怎么不跟别人似的画叉，你爸说，画对勾是要提醒自己，后面的每一天都不能做错事，哈哈！”
洪小元眼眶蓄着泪，千恩万谢地向李强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嗨，没什么，毕竟我也是受过好心人帮助才突破过难关的，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不得一马当先嘛，起码不能辜负了我恩人‘长腿哥哥’的期望不是，行了，我还得赶紧处理后面的事儿，你们先庆祝你们的，改天等我休假了，再跟你们一起吃饭！”
洪小元应了声，挂机之后才又想起来上一次他就隐约觉得在哪里听到过的‘长腿哥哥’，筷子也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
“想什么呐？这么高兴的事儿不吃饭发什么呆！”高宇一边尽情撸串一边冲洪小元含混不清地问。
“喔，没什么……”洪小元笑笑，回过神来，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了之前听到过的苗香寒与吴志强之间的对话。
这是有一次他们坐车从杏林中学来西京的事儿了，苗香寒坐在副驾驶，他自己在后座上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快要进入梦乡了。
“志强，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长腿哥哥’的事儿，你可千万记得别再大嘴巴不小心透露出去了啊！上次被我发现的时候，就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一眼就看穿了！听见没有！”苗香寒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吴志强也轻声细语连番应声：“成，你接受过他资助这件事儿，保证从今天从我脑子里直接删除！”
……
长腿哥哥不就是苗老师当时说过的、那个资助过她上大学的好心人吗？！
有一条细如发丝的线好像渐渐地在洪小元脑海中连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