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六王爷一离开,建兴帝身边的内监便机灵地关上了门。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建兴帝和祁宸晔父子二人。
“跪下!”建兴帝冷声道。
祁宸晔早已料到,垂着头,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
适才在太子和六王爷面前,建兴帝已经训斥过祁宸晔了,所以他也不想再说什么斥责的话。
“出去了些日子,心野了,敢骗父皇了。”
建兴帝缓步走到祁宸晔面前来,神色凝重:“朕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巧的孩子,没想到你居然也敢欺瞒朕了。是不是觉得朕老了,不中用了?”
祁宸晔以额触地,跪拜道:“儿臣不敢。”
建兴帝似乎没听见他的回答,望着小儿子,浑浊的双眸渐渐清明了些:“亦或是,你想要借长兴侯府的力?”
祁宸晔闻言,直起身来,对上建兴帝的眼睛,沉声答道:“儿臣绝无此意。”
看见小儿子毫不畏惧地直视自己,建兴帝长叹一声,伸出覆盖了少许斑点的双手,亲自扶起了祁宸晔。
“老五老六去游湖,是你叫的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有这一出了。”
建兴帝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心中忧虑。
五个儿子,老三不顾手足亲情,老四成亲多年无后,老五勉强还能算得上聪慧机敏,老六心不在此,而老七,是他最看不透的。
小儿子自小便寡言,母亲离世后更加沉闷。他从来听话,说让去游学就去游学,说让回来就回来,永远没有一句怨言。
可他有朝一日要是不听话了呢?
就如今日这般,他有了想要的,便生出了别的心思。
别的儿子对他这个位置有想法,建兴帝都能理解。可小儿子,绝对不能对这个位置有任何想法。
祁宸晔听到问询,抿紧了唇,片刻后才道:“她很好,不该如此被家人欺辱。”
此话落在建兴帝耳里,无异于一声惊雷。
小儿子......这是真的喜欢上人家姑娘了?还是单纯的怜惜之情?
但是祁宸晔没再说任何话。
建兴帝看着儿子板着的脸,难得从上面看出了一丝溢出的倔强。
这模样,与他的生母,差不多有了十分相似。
想起那个倔强早逝的女子,建兴帝心中酸涩,怒气也消了大半。
罢了罢了,他只是喜欢一个女子而已,只要他不生出其它心思,什么都好说。
至于答应长兴侯,让他女儿的孩子袭爵一事,自然得作罢了。
想到此处,建兴帝拍了拍儿子肩膀:“她既然已经失了清白于你,确实该负起责任来,长兴侯想来也没别的办法。如今这样,也不算朕反悔曾对长兴侯许下的承诺。”
祁宸晔轻出了一口气,面容轻松了些,只是还是没什么表情:“多谢父皇。”
又是这副模样!建兴帝无奈。上次儿子也是这副表情,没有坚持要娶长兴侯府的姑娘,他还以为儿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一直偷偷注意着人家,甚至为那姑娘费了不少心思。
要是他那张脸上能表现出明确的喜欢来,今日也不至于这样。
“父皇不喜欢你如此费尽心思,以后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告诉父皇便是。”
祁宸晔敛去眼中的嘲讽,垂眸应了:“儿臣记住了。”
建兴帝笑笑:“心里有姑娘了,长大了,是好事啊。不过你还得再等些日子,待父皇给你五哥和六哥赐婚之后,再为你和长兴侯府大姑娘赐婚。”
长幼尊卑不可乱,祁宸晔明白。只要达成了目的便好,他等得住。
他再次叩头拜谢道:“谢父皇成全。”
玉琢醒来时,已经在定国公府了。
一个中年妇人在她床边坐着,一脸不情愿的样,见她醒来了脸上瞬间冒出笑意,朝门外道:“夫君,她醒了,我可以回屋歇着了。”
这是谁?玉琢一时迷茫。
听得外面应声,这妇人喜笑颜开,看都不看她就离了屋子。
双生丫鬟同样也守在床边,看那妇人出去了才赶忙围上来,握住玉琢有些冰凉的手,泪眼婆娑:“姑娘受苦了。”
玉琢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怎么回事。”
青柳擦了擦眼泪:“老夫人和夫人要害姑娘,故意推姑娘落水,想让姑娘被外男看了去,逼得姑娘嫁人。”
这事儿玉琢在昏过去前就想到了,她想起来救自己上来的那个男子,宽阔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亲密无间。
没想到,还是被老夫人得了手。
玉琢还来不及悲伤,就听青枝拍了青柳一下,嗔怪道:“别吓着姑娘。”
青枝已经拭净了眼泪,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但是太子殿下正巧在,是太子殿下救了姑娘!”
玉琢眼睛登时一亮,浑身都来了劲:“真是太子殿下救了我?还有别人看见吗?”
青枝连连点头:“我们在画舫上看得真真的,就是太子殿下救了您。不单我们,侯爷还有侯爷身边的几个男子都看见了,我看那几个男子长得和太子殿下有些挂相,说不定是其他的王爷呢!”
王爷和她爹都看见了太子搂她抱她!那她的太子妃之位真是板上钉钉了。
玉琢一边高兴,一边又为自己的想法羞惭。
怎么说太子殿下也是她的恩人,她不但不报恩,还赖上人家......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太子妃啦!玉琢精神十足,总算想起了自己的爹:“侯爷呢,还有老夫人她们呢,为何薛晴在?”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并不是长兴侯府的装扮,反而像是定国公府的。
青枝青柳对视一眼,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把老夫人和夫人送回了府上,他担心老夫人趁侯爷不在时欺负您,便将您送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那刚才守在她身边的那个中年妇人,是薛晴?她居然愿意看护自己,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不过玉琢无心去管薛晴的奇怪之处,她微蹙黛眉:“侯爷不在?他到何处去了?”
“侯爷看见老夫人和夫人害您,当场就吐血,昏了过去,被太子殿下带到别院疗养去了。”
说完,害怕玉琢担忧,青枝青柳又赶忙道:“不过太子殿下请了太医给侯爷及时诊治,太医说侯爷应当能恢复过来,您别着急。”
玉琢有些无奈,平时挺机灵的人,今日怎么说话不说全呢,一定要大喘气。
听到长兴侯被气吐了血,玉琢心中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恨父亲,虽然是老夫人和邢氏对她下的手,但归根结底,还是长兴侯愚孝,多年来一直纵容老夫人和薛晴欺辱娘亲和自己,才造成了这种结果。
但是他确实又未曾对自己做过什么,甚至单独来看,他对自己确实很好。会耐心听她的许多想法,不会拘着她,花银子时也绝不眨眼。
玉琢细嫩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接走了长兴侯,自然会给长兴侯好的照顾。等长兴侯身体好时,自己再去见他吧。
一个和长兴侯差不多岁数的男子此时从屋外缓缓挪进来进来了,笑容比以往还要亲切:“玉琢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啊?”
看他那行动的姿势,玉琢认出来了,此人是她的姑父,定国公。
再讨厌薛晴,定国公还是对玉琢不错的,玉琢不可能给定国公脸色看。
玉琢朝定国公淡淡一笑:“多谢姑父关心,没什么大碍了。”
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定国公当然高兴。他笑了一下,又踌躇了片刻,艰难开口道:“老夫人此事做的确实太过分了,可你日后与她身份天差地别,最好不要在此事上太过计较。不然容易被言官挑到错处。”
玉琢差点冷哼出声,老夫人都那样对她了,她凭什么不计较,真当她是泥人心性吗?要不是太子殿下来救她,她真得被老夫人卖了。
还有言官干嘛要来挑她一个小女子的错处?言官是不是闲得发......慌。
玉琢一偏头,对上定国公忧愁的双眼,猛然间明白过来。
定国公他是在提醒自己,日后嫁了人,成了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要被人盯着,不能出格。
可让玉琢白白受了这委屈,她做不到。
玉琢咬着下唇,半晌才对定国公道:“姑父放心,我心里明白。祖母是长辈,侄女不会忘记孝道的。”
我呸!
定国公见玉琢听进去话了,也不多言,欣慰地点点头,又缓步挪出去了。
等定国公走了,玉琢重新躺下来,望着床上的帐子发呆。
难怪薛晴愿意守着她醒呢,原来是看出来自己要做太子妃了啊。
玉琢忍不住把头埋在被子里,轻笑出声。
当太子妃真好,她已经忍不住想见到老夫人知道她将要当上太子妃时的表情了。
还有长兴侯,让他重男轻女。儿子不但残了,就算不残也不可能成为皇室,而她以后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以后的江山都是她儿子的!
越想越高兴,玉琢忽然间想到了太子殿下,想到了她昏迷前看到的那双眼睛。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