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白昭月捂着心口在床上缩成一团,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下。
她眼前是前世天灾下满目疮痍的大晋,江南洪水下无数人流离失所,是玄台到处难民,瘟疫肆虐,是上京内战,四子夺嫡,无人管百姓生死。
她想救人,可自己的手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眼睁睁地看着前世只存在于一道道奏折急报上的字句化作的场面在眼前闪过。
白昭月猛然从床上坐起,看着屋内熟悉的场景渐渐冷静下来。
青蕊听见屋里的动静急忙进来点起蜡烛。
“郡主可是又梦魇了?”
“不碍事,你去休息吧。”
“青蕊陪着您。”
白昭月见她不走也只得点头。
“青蕊,明日去请院首前来,就说我有些不适,想请他再看看。”
“是,郡主可要再喝些安神汤?”
“不必了,我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青蕊扶她躺下,又替她扯了扯被子,将蜡烛熄了才静静退出去。
次日上午
院首提着药箱走进花厅,脸上依旧是和蔼的笑。
“郡主哪里不适,臣再替您把把脉。”
白昭月倒了杯茶放在院首面前。
“今日请院首来是想问问,若我要去江南、玄台、燕城,我的身子可否支撑得住。”
闻言院首将端起的茶放了下来。
“您的身子本就该静养,江南倒是个好地方,可惜近年来愈发干旱,怕是不太合适,而玄台虽说雨水充沛,可山路崎岖,燕城就更不用说了,风沙漫天,环境恶劣。”
院首顿了顿,看着白昭月清冷的面容有些发愁。
“可我的身子便是静养也活不了几年了。”
白昭月见他十分为难,起身拿出一本泛黄破旧的小札递给院首。
“这是你一直找的那本古籍,我看不懂,但应该有记载救你夫人的法子。”
院首楞在原地,看着那本泛黄的古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随即激动地跪在地上,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仿佛是拿着稀世之宝一般轻柔的翻看。
“没错!是我找了几十年的古籍!你!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旁边几个丫鬟急忙上前扶起院首,青蕊上前为他加了些茶水。
院首小心翼翼地将古籍塞进右手袖子里,连喝茶都是用颤颤巍巍的左手端起。
他思索片刻,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
“臣有一故友,其女天资聪颖,医术极好,集各家之长化为一派,最近刚好在上京游玩,不如让她陪郡主一程如何?”
白昭月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他那位故人之女就是后来天下闻名的神医,无人知其姓名样貌,只知道是个女子。
前世她病的最严重的时候,那人将她抓来给她治病,只可惜还是没救回来。
“自然是再好不过,那就麻烦院首了。”
“不麻烦,不麻烦,天色不早了,那臣就先回宫了?”
青蕊将人送上马车,看着白昭月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便问吧。”
“郡主应该好好养病,此去路途遥远,若出了什么事奴婢怎么跟夫人交代。”
青蕊是她娘留给她的丫鬟,比她小一岁,还有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姑姑,后来成了她娘身边的丫鬟,如今可以说是她仅剩的家人了。
看着青蕊天真无邪的面庞,白昭月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我不去也活不了多久,与其困在这四方的院墙中日日与药汤作伴,不如去看看大晋的山河,便是死了也算不枉活这一世。”
“呸呸呸,小姐说什么丧气话,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见青蕊还想说什么,白昭月又开口道:“不必再劝我了,你若是不愿去替我守着这王府也挺好的。”
“这是什么话,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青蕊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这几日却老是皱着眉。
“既如此就快去准备一下送皇后娘娘的寿礼吧,我今年就不去了,但礼不能不送,等过完娘娘的寿辰我们就出发。”
白昭月催着青蕊去看寿礼做的如何,自己起身回了屋里。
她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本该去看看皇后娘娘,可惜......
半个月后
梅园内白昭月斜躺在长榻上,月白的衣裙显得她如玄月一般清冷。
王府内的梅树都是从梅园搬过去的。
皇后把这梅园赐给了她,算是她十岁那年的生辰礼。
青蕊煮着茶看向榻上发呆的少女,茶叶也是皇后赏的,据说连太后都只得了一斤。
“郡主当真不去和皇后娘娘道别吗?”
“不去了,今日她该高高兴兴地过生辰,我去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白昭月不敢多喝,只尝了两杯,剩下的都给了青蕊。
微风轻抚过她的发丝,她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远处树下站着一个少年,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少年看见她的瞬间就红了眼眶,想冲出去又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袭青色衣衫称的他略显清瘦,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他脸上明明带着笑,眼尾却泛起了红。
白昭月抬头正好瞧见墨时予,她楞在那里,显然没想到会在梅园遇见他。
还是青蕊先反应过来,对着墨时予大声呵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还不赶紧离去!”
见墨时予还在那里站着,白昭月也回过神来。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青蕊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自家小姐并未见过这位公子,如此惊艳的样貌也不曾在上京听说。
白昭月瞧见了他衣袖下颤抖的手,垂眸看向一旁。
“是我失态了,望小姐莫怪。”
墨时予掩下翻涌的思绪,开口对白昭月道。
“无妨,你......”
看着白昭月的脸,墨时予说话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我是北赤送来大晋的质子,墨时予。”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地点从皇宫变成了梅园。
白昭月一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重生导致的偏差还是因为别的。
倒是青蕊闻言瞬间将白昭月护在身后。
“北赤的人不在宫中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墨时予看着青蕊防备他的样子,还想和白昭月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苦笑一下。
“抱歉,我这就走。”
白昭月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嘴,她不去宫中就是为了躲开他,没想到还是遇见了。
前世两人相见时青蕊也是这么护着她的,那时两人还不似现在这般。
“我们回去罢。”
青蕊闻言连忙点头,她巴不得快些回去,谁知道那北赤的人有什么坏心思。
回来后青蕊连忙去将事情告诉了嬷嬷,说着还一脸的愤怒。
白昭月独自坐在温泉旁的凉亭下梳理着重生后发生的事情。
除了她落水一事不同其他的都并无异样,而墨时予也成了一个变数,到底是因为自己重生导致还是说他也重生了?
相对于是他也重生了白昭月更想接受是因为自己才导致这一切。
前者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个好事,后者两人最好再无瓜葛。
“郡主,马车什么的已经准备好了,那位也已经到了上京。”
青蕊端着些点心放在茶几上,接着说道:“太子知晓您要去江南,说下午会来府中送些东西。”
当今太子温文尔雅,待人和煦,不论百姓还是朝臣都赞叹他,而太子喜欢淮安王嫡女一事也是人尽皆知。
白昭月闻言揉了揉眉心,怎么把太子给忘了。
“知道了,你先把神医请来。”
“郡主似乎不怎么喜欢太子,以前每次太子来府里您都躲着他。”
“小姑娘家家的可别像个长舌妇一般,快去请人。”
青蕊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出门请人去了。
白昭月有些羡慕地看着青蕊,起身回了房间。
千金楼
一群人围在千金楼门口,青蕊踮起脚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正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那女子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随即大喊起来。
“哎呦,可怜我丈夫病的这样重,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神医的踪迹,谁知道她竟然不救人啊!”
白衣女子见周围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接着大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何况我们还给双倍诊金,这是什么神医啊!”
人群里一个男子站出来,上前拉住白衣女子的手,眼睛盯着她的脸蛋上下扫视着。
“就是就是,那什么神医在哪里?快快出来救人!”
女子强忍着恶心倒在男子身上,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楼上一个背着三柄长剑的少年看着下面的闹剧不禁笑了。
敢在千金楼闹事,活的不耐烦了,那家伙平时不着调,惹了他可不好收场。
果不其然,只见一个管事领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上前。
管事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说话间也是十分和气。
“这位夫人,不知您和您丈夫是怎么了?”
白衣女子见有人来了急忙收住了哭声,满脸羞涩的看向管事。
“这位公子,小女子丈夫受了重伤,想找神医给他诊治,谁知道那神医竟然将我们扔了出来。”
管事依旧是满脸笑意:“这位夫人,我是千金楼的管事,先不说我们千金楼的规矩,就是您在这门口挡着,我们千金楼损失了多少客人,这您可赔不起。”
本来满脸羞涩的白衣女子听见是个管事后瞬间冷下脸来。
“不过一个小小的管事,你这破地方值几个钱,大不了我赔给你就是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听见这话周围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见女子这么说管事也不生气,依旧笑着看她。
“这位夫人真是大气,那么就按您说的办吧。”
白衣女子洋洋得意的昂起头。
“我可是苏家的小姐,我丈夫曾是三皇子的幕僚,快去把那个神医抓下来给我丈夫治病,否则砸了你的店!”
管事的笑有一瞬间僵在脸上。
“来人,把这三个给我抓后院去,去告知苏家,还有那个冤大头是王家的,都去说一声,顺便告诉他们拿银子来赎人,过时不候。”
看着小厮将人都抓了后管事上楼进了千金楼最奢华的房间。
坐着喝酒的男子见他来了大声嘲笑道:“你也有今天啊,笑死我了,堂堂三皇子非要带个人/皮面具当我千金楼的管事玩,现在好了吧。”
三皇子将人/皮面具摘下,看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地开口:“最好别让我查到是哪个混蛋,否则我扒了他的皮。”
“哎呦,别总是这么凶残嘛,话说今天我这千金楼还挺热闹的。”
三皇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是啊,好热闹,当年狂妄地找人家小姑娘比医术,结果被毒的三天没下床,找人家小兄弟比武,结果差点交代在那了。”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我那是看他们小,让着他们,懂不懂什么叫爱幼?”
“得了吧,要不是你一天闲着没事就喜欢找别人切磋,输了还耍赖,也不至于他们不愿意搭理你。”
男子上前抱住三皇子,笑的一脸猖狂。
“这不是还有你呢?”
三皇子看着眼前欠揍的笑脸强行忍住了揍他一顿的冲动。
“是啊,所以你玄台走水路的那批货我就笑纳了。”
“好的呀,你想要的话,区区一批货算什么,千金楼都给你哦。”
三皇子跳起来踹了他一脚。
“别恶心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完急忙从密道跑了。
男子看着三皇子落荒而逃的背影道:“啧啧啧,果然还是太嫩了。”
说完他放下酒杯下了楼。
阴暗的地牢里到处透着潮湿,越往里面走血腥气越大。
男子走到一个木门外停下,看着里面的黑衣人问道:“查清楚了?”
一个黑衣人见他来了急忙走过来。
“查清楚了,女的是苏家一个小妾生的庶女,男的是一个小混混,那个冤大头是王家二少爷。”
“苏家那个今天晚上还没人来就扔给杜姨,男的直接送去北赤挖玄石,刚好缺人,王家的先留着吧。”
“是。”
青蕊等围观的人都散了才进千金楼,房间内一个红衣女子正翻看着医书。
“神医,我家小姐请您回府中休息。”
女子背对着青蕊,闻言拿起帷帽带好才转身看向青蕊。
“走吧。”
随着红衣女子的离开,背着剑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太子下午来时白昭月已经装病躺在床上了,好在太子并未多待,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白昭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打开窗看向这个熟悉的小院,至此一别可能回不来了。
但她若不去也不能安心,在上京看着大晋变得满目疮痍,她做不到。
三月初一,白昭月带着青蕊和神医前往江南。
嬷嬷年纪大了,白昭月不忍心带着她四处奔波便将人留在了王府。
马车是白昭月定制的,车里的人几乎没有颠簸感,只是没人看见在马车后跟着两个背着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