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村的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声兽吼。
待涂山暮检查了所有的药方，又把阿紫犹豫的几个人的脉象再确定一遍之后，一行人又离开了。
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
走的时候就变成了一辆马车和三辆牛车。
浩浩荡荡的一个车队。
回私塾的回私塾，回医馆的回医馆。
妖尊也放弃了试探的想法，两人你来我往的，也慢慢蹭满了这四个时辰。
入夜。
涂山暮靠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卷医书，琢磨着要怎么说，才显得自己出去后长时间不回来也不会让人起疑。
就见阎魄躺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突然起身，拍着脑门懊恼的说：“娘子，我忘记我还有一些文章没有看，我这就去一旁的书房，娘子你早点安歇吧！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涂山暮抬眸看他。
这么巧？
巧得好，巧得妙！
“无妨，我这就要睡了。”涂山暮轻笑，随后把书放在枕头边，吹灭床边的蜡烛，拉起被子迅速躺下。
阎魄还在门口，见她动作如此利落，也没多想。
帮着吹灭了另外的蜡烛，披着外袍离开。
待听不见阎魄的脚步声，涂山暮翻身起来，又掐诀施展幻术，看起来就像是她还躺在床上似的。
今夜已经安排了阿紫注意卧房这边的动静，如果阎魄有什么意外发现，就由阿紫出面。
随后，推开一侧的窗户，整个人化作一只蓝色眼眸的九尾白狐，从窗户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还是白日的洞穴，这里已经没有杂毛狐妖的气息，那几只小狐狸也被带走了。
杂毛狐妖离开的时候，显然也有过清扫自己痕迹的行动。
涂山暮嗅不到气息，正打算以妖族的追踪术搜查杂毛狐妖的下落，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
龇牙猛地转身，九条尾巴纷纷竖起。
面前是一个戴着黑玉面具的男人。
面具雕刻着魔纹，只露出一双眼睛藏匿在面具下的黑暗中，甚至都看不出这人的模样。
男人着黑袍，腰间挂着一把黑色长刀。
全身上下，只束发用的发绳是红色，上面还缀着玛瑙。
“妖王？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阎魄看着眼前这只九尾白狐，扯了扯嘴角，讥讽道：“不是说妖界要与人间和平吗？为何这里还会出现伤人的小妖？”
涂山暮认出眼前这人便是魔界魔尊。
当年，老妖王与他一战，重伤而归。也是因为这件事，本就像个疯子一般的老妖王愈发对子女恶劣起来。
将刚穿越而来的涂山暮与其他兄弟姐妹们关在一个山洞里。
一个山洞，五只狐狸，食物和水只有那么多。必须厮杀到只剩下两只狐狸，才能打开山洞。
想到这些，涂山暮水蓝色的眸子闪了闪，冷笑着说：“魔尊不是也有这般闲情逸致出现在人间？怎么？魔界的叛徒都处理干净了？”
涂山暮当上妖王后，也与魔尊交过手。
只是大家都点到即止，没有真的要大动干戈的意思。
所以，真要说有几分打得过眼前的魔尊，涂山暮并没有多少信心。
眸子微微眯起，龇牙的动作也紧缩起来。
不明白魔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阎魄看着眼前的九尾白狐，也带着几分打量。
一只小小的杂毛狐狸，真的值得妖王亲自走一趟？
“魔界的事情就无须妖王关心。人间处处繁华，本尊闲来无事随意走走，需要向妖王报备吗？”
阎魄说着，轻哼一声：“不过你妖界的小妖今日让本尊不痛快，今夜便要亲自了解那小妖的命！”
说罢，阎魄掌心放出魔气，凝出一只乌鸦朝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阎魄足尖轻点，紧跟在那乌鸦之后。
涂山暮自然也不会让阎魄先她一步找到杂毛狐妖。
那只杂毛狐妖就算是死，也要由她这个妖王处置。
打狗还要看主人。
“休想！”涂山暮轻松一跃，四足下踏着祥云，在半空中飞快掠过。
九条庞庞狐尾在月色下划过，白色的毛发也恍若带着银光。
两人你追我赶，动作迅速，甚至都没有惊起夜间在山林中休憩的鸟儿。
杂毛狐妖的下落其实很好找到。
至少两人都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地。
只是看到眼前这一幕，涂山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杂毛狐妖腹部破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地。
在狐妖对面，是一只已经断了气的斑斓大虎。
狐妖还有微弱的气息。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来了，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会来。”杂毛狐妖白日将涂山暮和阎魄撞下山崖后仓皇而逃，原本的打算是带着狐崽逃离这片山林。
她是跟着六公主从妖界逃出来的。
如今妖界是回不去了，只能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只是没想到自己从山崖边离开，飞奔向山洞的时候，竟然撞见了这只斑斓大虎将自己的狐崽从山洞拖出来的一幕。
狐妖一直都知道，这座山中生活着两只开了灵智的老虎。
她也没有将那两只老虎放在眼里。
不过是开了灵智，成不了气候。
也是这次撞见，狐妖才知道。
原来就是她瞧不起的这两只老虎，一直都在密谋要吃了她的孩子，获取纯净的妖族血脉滋养身躯。
而自己被吃了的那两个孩子，其实是两只老虎中的母虎下的手。
公虎是见到了母虎的尸体，它自然分辨不出是涂山暮还是杂毛狐妖。但母虎是在吞食了狐崽之后被杀的，公虎自然将仇落到了杂毛狐妖的身上。
这两只老虎，灵智开了之后也不知道是在山上有什么奇遇，格外的聪明。
母虎吞食狐崽的时候，知道等着狐妖离开再动手。
公虎要算计狐妖的时候，也知道利用狐崽，抓住了杂毛狐妖的软肋。
一番激斗，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你怀着孕还要跟着涂山妙出来，这个下场本王以为，你该知晓的。”涂山暮并不同情这杂毛狐妖。
明知自己有孕还要逃出妖界，生产之后又不安分下来，仗着妖族身份不将这两只老虎放在眼里。
会有如此结果，也是这杂毛狐妖自己的选择。
“六公主也是老妖王的血脉，你登上妖王之位便要将其他人都驱逐出王庭。你能驱逐自己的兄弟姐妹，他日又如何保证不会对我们下手？”
杂毛狐妖眼神涣散，但还强撑着一口气：“再说，六公主的母族是我家族效忠的首领。你以为都像你？亲族都无，母亲不过是灵智都不曾有的凡狐。”
阎魄听到这话，有些意外的看了涂山暮一眼。
灵智都不曾有的凡狐？
这倒是没听说过。
“说完了吗？”涂山暮看着杂毛狐妖，内心毫无波动。
对人，她有善良之心。
对懵懂无知的狐崽，她也有呵护之心。
但眼前这杂毛狐妖是自己的敌人，她还不至于吃饱了没事干的同情心疼自己的敌人。
“我知道你不会救我。”杂毛狐妖知道山崖肯定不会对涂山暮有任何影响，但那个男人就不一定了。
“我想，你那心爱之人只怕有一番苦头了。”
杂毛狐妖就是看不惯涂山暮。
若是六公主登上王位，她的家族必然兴起。又何必要拖着怀孕的身体，还要陪着六公主出来闯出一条生路的呢？
杂毛狐妖眼中有愤恨，也有怨毒。
但最终拖着一口气，匍匐在血地里，哀求道：“妖王将我千刀万剐都随意，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若是留在人间，只会成为那些野兽狩猎的对象。只求妖王给我的孩子一条生路。”
杂毛狐妖动了几下，腹部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
强撑着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眼前那皎皎如月光的九尾白狐冷声应了一句“好”。
她不后悔跟着六公主。
也不后悔对涂山暮下手。
唯一后悔的，便是自己自视甚高，低估了那两只老虎。
唯一挂念的，也只有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杂毛狐妖也就是仗着涂山暮身为妖王，对妖界的责任，仗着涂山暮不会不管妖界子民。
涂山暮看着杂毛狐妖咽气，从狐妖的尾巴之下发现了睡得正熟的狐崽。
抬头看一旁的阎魄，道：“魔尊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阎魄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狐妖竟然被山中老虎设计弄死了。
只是今夜也不虚此行。
没想到如今的妖王，母族竟然是一只普通凡狐不说。
妖王竟然还有心上人了！
“看完了！今夜的戏很精彩，本尊很喜欢。”阎魄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面具之下的声音有多幸灾乐祸。
涂山暮听着十分刺耳，话也没说，直接甩出长尾朝着阎魄攻去。
阎魄躲闪得极快，看着地面被狐尾生生拍出一道裂缝，心中更是诧异。
老妖王这继承人，果然是精挑细选。
假以时日，只怕比老妖王的修为还要高。
“小妖王，你父亲当年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再修炼几年吧。本尊在魔界等着你和你那情郎的喜帖！如果你的情郎没事的话！”
阎魄笑声嚣张。
听那杂毛狐妖的意思，这小妖王的心上人是个凡人不说，现在还只剩下一口气了？
真是有意思！
涂山暮听着，心头怒火骤起。
长尾遮掩身体，化作人形的模样。
面上也覆着一张狐面具，只露出一个下巴。
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骨鞭，朝着阎魄的方向抽过去。
骨鞭幻化延长，带着磅礴妖力袭向阎魄。
阎魄不曾拔刀，只以刀鞘做挡。
一鞭一刀碰撞出明艳的火光。
阎魄看着出现裂纹的刀鞘，再看涂山暮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今日你有事，本尊不与你纠缠，他日再打！”
说罢，收起饮血刀，身后显现出双翅，振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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