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以来,击鞠,也就是打马球,一直在王公贵族之间很是流行,时不时就会举办比赛,所以礼部筹备起来很快,不过两日,就好了。
广阔平坦的场地,一旁是搭建好的观众席。
闻鸣玉被三喜从被窝里叫起来时,还有些迷糊,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
“公子,打马球啊,您忘了吗?这次很多世家公子也会来,您由圣上亲自指导,肯定会在场上大放异彩,一举出名的。”
三喜比他本人还要激动。
闻鸣玉这才想起来,听了有些好笑,“我就只和圣上打过球,都没参加过比赛,你又知道我能打赢。”
“公子那么厉害,自然是的。”三喜对他有着盲目的信心。
闻鸣玉摇了摇头,吃过早膳,换上骑装,就去了比赛场地。
人很多,都是贵族子弟,他们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周身自带一股傲气,与平民下人不是一个阶级等次的。
闻鸣玉刚一出现,就有不少打量探究的视线看了过来。今日到场的贵族子女都被家中长辈叮嘱过了,所以对闻鸣玉格外关注。
闻鸣玉被盯得脚步一顿,再迈开脚走向穆湛时,那些目光明显变得更强烈了,让他很不自在。
赵德全迎了过来,恭敬地引他到穆湛身边坐下。
有穆湛这尊煞神在,那些视线立刻就收敛起来,畏惧又忌惮,都开始装作各自聊天起来。
闻鸣玉松了口气,突然发现暴君可怕吓人也是有点好处的。他不是怕被太多人看,成为目光焦点,只是那些有目的的视线令人不适。
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打马球,穆湛的脾性又不喜欢废话,直接去掉了领导式的开场白,一上来就是主题。
铜锣敲响。
第一场是贵女之间的马球比赛。
打马球没有性别限制,所以不少千金小姐也换上了利落的骑装。别看平时温柔如水,但到了球场上,一个个英姿飒爽,明媚而张扬,丝毫不亚于男子。
激烈的比赛,引得帐篷时不时传来叫好声。
这一场结束,就到了世家公子上场。
闻鸣玉也要准备过去了,心里紧张,同时又难掩激动。大概是人天生的好胜竞争心作祟,心脏怦怦直跳,热血澎湃,脸都有些发烫。他绷着脸,张嘴慢慢地呼了口气。
穆湛看他那样,有些好笑,伸手挑起他束高的一缕长发,扯了扯。
闻鸣玉感觉到力道,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怕输?”穆湛挑眉。
闻鸣玉想了想,点头,确实有点担心。那么多人看着,输惨了的话,就略丢人了。
“你是孤教出来的,输了就太丢脸了。”穆湛话不多,但一针见血,能给人戳出内伤来。
闻鸣玉感觉自己就是个捂心口吐血的表情包,他想了想,还是先给穆湛打个预防针,以免这位暴躁老师受不住刺激要罚他,“陛下,输赢乃兵家常事。”
穆湛不以为然:“你能在我手底下抢球,就不可能会输,放心去玩。”
那平淡笃定的语气,比闻鸣玉对自己都要有信心,听完之后,他心里的紧张竟然散去不少。
闻鸣玉朝穆湛笑了一下,两眼弯成月牙,灿烂而耀眼。
“我会认真打的,陛下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穆湛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视线一直停留在闻鸣玉身上,看着他跑向球场,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扬起,透着蓬勃的活力,宛如一束光。
最先要做的,当然是分队伍。熟悉的朋友自然就走到一起组队,闻鸣玉没有认识的人,不过其他人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尴尬,早就有人想着要加进他的队伍。
只是谁都快不过魏英武。
他早在闻鸣玉来球场的时候,就主动站到他身侧,小山似的身躯杵着,气势凶猛吓人,让要过来的人都顿了一下脚步,咬咬牙,才走过来,友好地笑着说:“闻兄,可否加入你的队伍?”
闻鸣玉全都不认识,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就答应了,很快就组好了队伍。提出得晚的人,还很是扼腕。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的笑,声音不大,但正好能让闻鸣玉听到。
“有的人命可真好,一朝得势,就多的是人谄媚讨好,什么都有了。”
循声看去,是一个神情倨傲的年轻男子,端着架子,掠过闻鸣玉身上的眼神隐含轻蔑。
那人身边还围着几个人,俨然他是小团体的中心,地位不低。
闻鸣玉皱了皱眉,感觉得到恶意,但对方没有指名道姓说他,上前争论也不占优势,反正都要开始比赛了,耍嘴皮子不如在球场上开虐。
于是,他就当没听见,转身和队友讨论一下策略,等会谁负责什么,要怎么打等等。那人见闻鸣玉避开,更认定他懦弱无用,笑得很是不屑。
正讨论着,闻鸣玉突然感觉到肩上一重,差点往前栽去,慌忙站稳,一转头,就看到魏英武的手僵在半空,像只不小心犯错了的大狗。他想拍闻鸣玉的肩膀,但力气生来就大,没控制好力道,让闻鸣玉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都断成渣渣了。
魏英武道歉,闻鸣玉揉了揉肩膀,说:“没事,魏将军想说什么?”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是想提醒你,那个穿蓝衣服的,是丞相家二房的嫡子,从小打马球,和广阳侯的嫡子关系很好,之前广阳侯被削爵,他对你怀有怨恨,要小心他。”
闻鸣玉有些讶异,不明白这将军为什么帮他,但总归是善意的,他本就也打算防范,便笑了一下,说谢谢。
魏将军看着,更加觉得他像只兔子了,毛绒绒的。可爱,想摸!
铜锣敲响,比赛开始。
闻鸣玉早已翻身上马,挺直腰背,稳稳地坐在马鞍上。经过七个多月的训练,他跟最初没碰过马时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第一次打马球比赛,刚开始还有些拘谨放不开,但很快,他就融入其中,策马奔腾,手执球杖,端如偃月,紧追草地上滚动的球。
但没过一会,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对面三个人骑着马,明显有预谋地跑到闻鸣玉身侧,把他包围住了,宛如困兽,难以御马跑出去,更别说打球了,很是憋屈。
闻鸣玉都没想到,他们可以无耻得这般直白坦荡。
虽说比赛前,闻鸣玉的队伍简单讨论了一番,但敌对队伍是几个关系很好的世家公子,经常一起打马球,合作默契,还专门安排了人阻拦最难搞的魏英武。一时之间,他们就陷入了被动受困的状态。
对手接连进球得分。
“庶子就是庶子,废物。”
丞相家那位得意一笑,压低球杖,竟用力挥向闻鸣玉骑着的马蹄。
闻鸣玉瞳孔骤缩,反应极快地扯住缰绳,让马抬高马蹄,灵活一跃,像是跨栏一般,正好躲过了球杖。
那人咬牙,不甘心,想再次发起攻击时,却没想到闻鸣玉竟然胆子如此之大,御马直直地朝他冲来,像不要命似的。这要是撞上,摔下去被马蹄一踏,骨折都是轻的。
那人吓得连忙躲开,正好给闻鸣玉开了道口子,让他从包围圈冲了出去。
闻鸣玉目的明确,出来之后直奔马球,手中球杖一挥,球被击中,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越过球门。
铜锣敲响,闻鸣玉的队伍得分。
闻鸣玉眉眼如画,身形挺拔,骑着通体雪白的骏马,策马驰骋纵横于天地间,鲜艳的红色窄袖骑装,衣摆在风中翻飞,足登黑靴,活脱脱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进球的瞬间,帐篷内一阵叫好,掌声热烈。
马球在贵族间很流行,热爱打马球的人,在见到有实力的人时,自然忍不住心生好感,想与之酣畅淋漓地打一场。闻鸣玉这干脆利落的一系列动作,让一些本不认识他只听说过传闻的人,印象都有了些改观。相比较之下,倒显得丞相家的公子那头做法下乘,尤为卑劣。
有些性子活泼的贵女,甚至看得激动到脸红,小声和好友夸赞,那小郎君好生俊俏。
球场上,魏英武甩脱了阻拦的对手,本想去给闻鸣玉帮忙的,策马过去,却看到这一手漂亮的反击,不禁咧开嘴笑了。之前他还说闻鸣玉细胳膊细腿的,肯定需要帮忙,结果发现,他根本不用操心。这要是只兔子的话,也不是软绵绵任人欺负的那种,而是会撒娇还会打架咬人的凶兔子。
场上气氛很好,但也不是谁都心情愉快。
丞相的脸色就格外难看,恨不得把场上那冲动的孙子腿都打断。即便不知圣上何时会厌弃那个闻家庶子,但他如今正受宠,就显然是不能碰的。做这种事,简直就是找死,还拖累宗族。
丞相心中焦虑万分,思索着怎么把人弄走,中场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做些什么,绝不能打下去了。他看向圣上的方向,准备去告罪,结果一抬眼,就看到穆湛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沉。
穆湛面色冰冷,看刚才攻击闻鸣玉的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丞相试图上前,却被赵德全拦了下来,不让靠近。
中场休息。
一番激烈运动下来,众人都出了汗,下马之后,小厮立刻上前帮忙擦汗,并递上水。
接连对闻鸣玉发难的蓝衣男因为刚才的失败,心情很是糟糕,神情狰狞,一脚狠狠踹开小厮,直接就冲向闻鸣玉,那架势怎么看都充满了恶意。
闻鸣玉猜到可能会这样,早有防备,而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三喜试图挡在他面前,几乎同时,魏英武一脚踏出去,站在前方。三喜眼前顿时一黑,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光都被挡全了。三喜震惊又懵逼,心里还有点同情对面那个丞相家的公子哥。
看到眼前毫不犹豫护着自己的人,闻鸣玉愣了一下,随即展颜笑开。其实他并不怕丞相的孙子,这样的人,他以前也遇到过。只是那时,他是个孤儿,不想惹事,也担心暴露性别,就选择忍耐过去。
但现在,他不打算示弱。躲过这一次,也会有下次,他也不觉得穆湛会容忍别人试图伤害他的所有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想教训对方,刚才在球场上被围攻得憋屈,早就想揍人了。
闻鸣玉从魏英武他们身后走了出来,直面丞相之孙,脸色平静,毫无畏惧。
刚打了半场球,人正是热血躁动的时候,闻鸣玉也一样,尤其心里还憋着气,报复回去是一定的。
为了能把人气吐血,闻鸣玉还回忆了一下穆湛的表情,姿态要够拽,一脸狂傲,下巴抬高,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一坨狗屎。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
完美的表情,轻飘飘一句话,浑不在意的语气。
三倍暴击,那蓝衣男气得血压飙升,天灵盖都要炸了,瞪着闻鸣玉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了他。
以他刚才的阴险作风,蓝衣男显然不是什么能忍的脾性,现在被闻鸣玉一刺激,直接就两眼发红,猛地冲上前。
闻鸣玉有所预料,侧身一躲,握紧拳头,干脆利落一拳砸中对方腹部,脚下一扫,把人掀翻在地。
蓝衣男痛得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上。
魏英武有些惊讶,没想到看起来挺柔弱纤瘦的一个人,还会打架。三喜吓了一跳,随即眼睛就亮了,看到欺负主子的人这副惨状,乐得差点笑出猪叫。
闻鸣玉犹觉得不解气,刚才在球场上,要不是他及时让马躲过球杖,现在都不知成什么样了。他还想揪住对方衣领,坐在他肚子上继续揍人。
但刚弯腰有所动作,他的后衣领就被提溜住,往后一扯,被拽着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烈酒的信息素袭来,迅速将他严密包围。闻鸣玉也一下就知道身后人是谁。
他愣了一秒,转头就换了一副表情,抱住穆湛的胳膊,指着地上的人,委屈巴巴地说:“陛下,他欺负我。”
有靠山为什么不靠,他又不傻,哼。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