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原来只有我是废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南郊国的大王子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到底是别国人,不了解大晋的官制。他不由转头问:“他们是何人?”

“大王子没听见吗?那是都察院的人。何为都察院?主监察、弹劾。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手握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大权。你说它是个什么东西?”一旁同为小国的使臣笑道。

南郊国的大王子皱起了眉。

怎会如此?

如惠妃的生父梁虎,与万老将军之争。

便是由这都察院来管。

可如今一瞧,都察院倒好像全部站在那新后的身边了……

大王子抬头去看惠妃,却见惠妃此时脸色也难看得厉害。

惠妃哪里肯信都察院的话?

钟念月还有那样的心胸本事?主动登门,请都察院查个清楚?

此时席间已经压不住议论声了。

“原来是钟氏女自请的。”

“那为何还有流言传出?”

“恐是……”众人未将话说完,但却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惠妃。

惠妃忌惮钟念月为后。

又有生父的纠葛在。

自然就有这动手的动机了……

惠妃一时有些坐不住了。

她总觉得都察院这一出,没准儿是晋朔帝的手笔。

难怪他一直不温不火,好似没有偏袒钟念月,实则只等着这日呢……若是他真为着钟念月插了手……惠妃心底陡然间,不可抑制地升起了恐惧之情。

惠妃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太后。

她知这大殿之中,只有太后一系可能成为她的盟军了。

太后此时却闭着眼,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似的。

只有太后自个儿知道,她这会儿也在心底骂得厉害呢。

晋朔帝这是故意叫她过个生辰,都过不安生!

都察院的人此时躬身道:“臣恳请陛下,传证人!”

晋朔帝此时才淡淡道:“传虞城酒馆掌柜汪青,梁虎同僚姚金荣,及武平旧部贾立。”

当下有人小跑着出去传去了。

晋朔帝扫了一眼那位太子门客,廖姓大臣。

这廖大人刚才还气壮得很呢。

这会儿那背脊便悄无声息地往下塌了塌。

等证人传到殿中。

殿中的乐坊舞姬也就先退下了。

宽阔的大殿中央,便只剩下了三个证人。

这三人。

第一个是平民百姓。

后头两个虽是行伍中人,却地位低下。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趴伏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不等都察院挨个问他们。

万氏看了一眼自家兄长。

万老二、万老三、万老四,先后从席间走出来,跪地道:“臣也有话奏!”

晋朔帝:“嗯,说吧。”

比起方才,他出口的话语要长一些了,语气自然也显得宽和些。

只是万家人并未发觉。

万老二愤声道:“臣那老父死时,还曾叮嘱臣,万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只等将来臣也战死沙场了,便将那秘密一并带到阴曹地府去!可谁晓得,惠妃不顾念往日收留照顾之情,竟要将恶名往臣父头上栽!”

万老三是个儒将,他拜了拜,接声道:“既如此,今日臣等也只有无礼为之,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惠妃眼皮直跳,胸口咚咚。

什么秘密?

哦。

大不了就是且听他们编一编……

万老二声音一沉,开口声音轰轰如雷,掷地有声:“兴安二十九年,臣父身在碗城,与虞城相隔数里,皆临边塞。那年的寒冬格外地长。入春化雪后,更见寒冷。可臣父依旧每日巡视城楼,未有一日懈怠。

“他老人家身子骨虽然日渐衰弱,但老将的经验仍在。在大雨将来前,他便担忧,塞外南郊国人恐怕熬不住,要兴兵攻城。碗城素来是第一道关塞。可他等了三日,不见丝毫动静,便疑心南郊国另有他法。

“又过一日,虞城传信,说南郊国商人死在了虞城内。此时臣父便觉得,他们怕是要翻山越岭,绕道先攻虞城。当日臣父便立即点兵,亲率军前往虞城,只留我与四弟驻守。怎么到了他们的嘴里,变成了是梁虎来通知的臣父?是他吹响了这反攻的第一声号角?”

钟念月脆声道:“难怪……”

众人闻声,不由朝她看了看。

等看清原来开口的是这位祖宗,自然也就不敢去打断了人家说话。

万老二也回头看了一眼。

怔了片刻,才敢认这是他的外甥女。

钟念月倚着桌案,懒洋洋地道:“我曾问过都察院的几位大人,南郊国人身亡是在一月二十六日,虞城大雨则是在二月五日。而南郊奇袭乃是在二月十一日。城破是十四日。梁虎逃出是哪一日,证人都记不清了。

“但我外祖父军中有随行的书记官。外祖父赶至虞城是二月十七日。

“若按证人的说法,也就是说,从城破到梁虎逃出,赶至碗城,再通知我外祖父疾奔到虞城,前后拢共花了六日的功夫……”

惠妃闻声皱眉。

心道那又如何?

太子却一下盯住了钟念月。

他心想。

是父皇教她的吗?

“一支军队,有粮草辎重,每日可行军三十到四十里。若是抛却一切粮草辎重,轻装疾行,每日最多行军一百里……”

钟念月从前听晋朔帝讲时,也没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趣味。

直到今个儿,她才咂摸出点了意思来。

懂得越多。

原来便越有意思。

钟念月不紧不慢地道:“从碗城至虞城。卷案中曾写,我外祖父奔袭千里。而实际距离乃是八百余里地。

“这八百余里,便是轻装疾行,也要行上足足八日。惠妃的生父,是直接飞到碗城去的吗?”

钟念月抬眸笑问。

她没有再称呼惠妃为“姨母”。

两家之间,彻底扯去了那层遮羞布。

此时钟大人与万氏都震惊地瞧了瞧钟念月。

似是全然没想到女儿口中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众臣也是惊愕不已。

钟随安垂首轻轻一笑。

他就知晓。

三皇子倒是完全不意外。

他心道,在青州的时候,我就叫钟念月讽刺过了。这泼妇确实懂的比我多些!

你们还不知道罢?

万老二此时回过神来,一点头,道:“不错!不错!”

“若按我舅舅的说法,收信第二日便往虞城去。那应该是一月二十六日之后,二月五日左右启的程。随后花费十日左右的功夫,抵达虞城。这岂不是合理多了?”钟念月歪头反问。

说罢,她还轻轻一皱眉道:“那几日连着大雨,我外祖父便是带着士兵这样熬过来的,却还有人这般诋毁指责他……”

万老二闻声,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他的妹妹万氏产子时,他都没空回来。

只中途回京过一回,见过这个外甥女一面。明明该是分外陌生的,但此时却觉得实在亲切极了。

他们这一辈远不如万老将军在时的骁勇、智谋。

但也还是一心忠于大晋。

老父在他们心中,早成了最为敬佩的人。

今日叫钟念月这样一说,他们便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一时眼圈儿还红了红。

万老二正觉喉头哽咽呢。

这厢钟念月转了转掌中的茶杯,又道:“这报功,确实没有梁虎的一份儿。可若是再按证人的说法。梁虎确实逃出了城,又确实是与我外祖父一同回来。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呢?……梁虎是逃兵。”

惠妃面色大变。

她重重一拍桌案,怒声道:“胡说八道!妄自臆断!”

钟念月神色自如,丝毫不受她影响。

钟念月轻声道:“好吧,那便换个说法……”

惠妃低低喘着气,竭力想要将自己的温柔表象找回来。

却偏偏又听得钟念月道:“不是逃兵,那就是私通了南郊国……”

惠妃叫她气了个倒仰。

这就是她的换个说法?

都察院的人轻咳一声,道:“钟姑娘,这万事还是要讲证据的,咱们不妨再当堂对质证人……”

钟念月点点头:“好,你们来罢。我自是信任各位大人的。”

像钟念月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放在眼中的带刺儿美人。

一旦说了半句的奉承话,那可真真就叫人受用极了。

随后先是那酒馆掌柜被问话。

他的表述,与晋朔帝当时说给钟念月听的没什么差别。

听完后,钟念月没有插声。

晋朔帝却是突地点了个人,他问:“祁瑾,你以为其中可有疏漏?”

三皇子浑身一凌。

若是原先,他是怕晋朔帝问他的。

但经由青州那回嘲讽的毒打后,又从中尝到独立办事的甜头后,再听晋朔帝问他,他便觉得这是受重视的表现了。

三皇子当即道:“儿臣……儿臣以为其中有一疏漏。”

“嗯。”

哪怕就一个字,三皇子也顿受鼓励,忙道:“万老将军率军入城时,南郊国人已经入城抢掠,屠百姓三十余人。酒馆掌柜,竟还留在酒馆之中,面对第一战场。亲眼看见梁虎扶着万老将军到墙角歇息……寻常百姓岂有这样的本事?”

酒馆掌柜一下愣住了,他连忙辩解道:“草民、草民当时确在酒馆中,草民来不及跑,这才……草民也确实看见了梁虎为老将军挡箭……”

“那你确定自己看见了,老将军体力不支,由梁虎扶着到墙角歇息吗?”

“草民……”掌柜讷讷应不上话了。

锦山侯插声道:“我都懂是怎么一回事!”

“念念原先说过,若是凶杀现场的证人,在慌乱之下,极有可能将自己联想的事,当成真实发生过的事,是不是?若是询问他的人,不够专业。则更容易产生错误口供。”

众人一愣。

不是。

锦山侯不是京中有名的傻子吗?

大家碍于远昌王的面子,嘴上不说,但心底却都是知道的。

这怎么还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来了?

远昌王也愣了愣,心说老子儿子这脑子突然开光啦?

锦山侯被父母一瞧,倒也有点骄傲。

他心道可不能给念念丢脸。

他当下一挺胸道:“高长乐他们也都知晓对不对?以前我们和念念玩过这样的游戏。有一回,高长乐就当了这样的笨蛋,让方琰琰引着,说出了错误的口供。哈,后来我们就再也不和方琰琰玩了!”

那是早年间。

钟念月闲得无聊,带他们玩剧本杀的事。

那时候以秦诵为首的好学生队伍,整日里要盯着钟念月学习,钟念月便干脆把他们放一块儿,让他们都来玩这个。

结果锦山侯这帮纨绔觉得秦诵一行人,哇心机太深,哇手腕太可怕,哇根本打不过……

遂再也不和人家玩了。

此时方琰琰坐在席间:“……”

他的父亲实在想不通,儿子怎么会和他们一起玩,禁不住问:“可有此事?”

点头的却是丞相公子秦诵,他道:“确有此事。”

原先钟念月的及笄宴上。

众人见秦诵等人也送去了贺礼,便有猜测钟念月这般纨绔,怎么好像与这些优秀的年轻一辈有来往?

今日却是彻彻底底在这大殿上坐实了!

原来真的不知因何缘故,钟念月早早就与秦诵等人相识,关系似乎还甚为密切……

连锦山侯等人都与他们有了来往。

三皇子这会儿面色古怪了下,心底都有些说不出的酸酸的难受。

原来到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做了几年的废物皇子。

钟念月早和人丞相公子都做上朋友了……

他还天天净知道让表兄捧臭脚呢。

眼见着众人一时又将目光落到了钟念月的身上。

那厢万老二再一出声,终于又将这话茬拽了回去。

万老二道:“陛下,臣那外甥女还真不是无的放矢。臣父死前曾告知臣,这虞城将领武平,在府中寻欢作乐。曾纳南郊国女子为妾。而后转赠与梁虎。此南郊女子与梁虎好了数日后,突然成了那身死虞城的南郊国人中的一个!此时梁虎才察觉到不怕,怕那南郊女子实是探子。他满心害怕传了虞城的消息出去,成了叛国通敌之人……在南郊攻来时,他的害怕成了真。他确是逃出的虞城。只不过做的是逃兵不错!”

惠妃激动之下,打翻了面前的桌案。

她站起身来:“不可能!”

若是如此……

那她的坚持成了什么?

她的父亲是被一个无耻妾室坑害了……

那她成了什么?

不不不。

惠妃突然有些害怕,有些后悔。

她甚至又想起来那日太子与她道,你且看看你,再看看我……

我们尚且这般模样。

她的生父,又怎会是个正直之人呢?

“他二人应该很清楚,梁虎有没有这样一个妾室罢?”钟念月看向了剩下两个证人。

他们一个是梁虎的同僚。

一个是守城将领武平的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