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三十四章

马车太慢,容珺等不及,直接骑马赶往西城。

陆君平刚出府邸心头就重重一沉。

火很大,连他们在东城这么远都看得十分清楚,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几乎所有人都赶往救火。

这怕是整座宅子都烧了,并且,宅子还不小。

容珺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隐约可见修长的手指已经紧攥到骨节青白,手腕微微颤抖。

其实他早在第一眼就看出起火的方位在哪。

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已经答应他会待到寻回亲人时,她不可能再做傻事的。

尽管他非常嫉妒钟钰,却也看得出来,这半个月来,小姑娘身边多了钟钰陪伴之后,脸上笑容明显多上许多。

她又变回记忆中那个开朗爱笑的小姑娘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快乐,偶尔在他面前跟钟钰提起亲人时,脸上还会浮现幸福笑容。

容珺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回宅子的,他只记得,那个曾带给他无数幸福的宅邸,如今一片巨焰冲天,浓烟和火球都在无情的翻滚,整座宅子都陷入大火之中。

宛若噩梦降临人间。

管事和云笙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站在门口。

容珺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心脏疼得像要爆裂一般,面上却不显半分情绪,俊美无俦的脸庞甚至稍显冷酷。

他向来细心,置宅时,宅子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放了太平缸,就是怕有意外发生。

所以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

容珺下马之后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淋了一桶冷水,想也不想就要往里头冲,但就在这时,焰火中冲出一道颀长身影,明显怀里还抱了个人。

他很快就认出那道身影就是岑煊。

容珺飞快上前,想确认岑煊怀里的人是谁,尽管他已经猜到答案,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开口。

“把她给我。”

岑煊身上还穿着玄色飞鱼服,显然也是临时赶过来,拼了命冲进去救人的,模样狼狈不堪,全身黑灰。

“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容珺不理他,倏地伸手,扳过那人的脸。

是钟钰,脸上都是熏黑痕迹,人已经昏了过去。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容珺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发一语地松手,没有任何思考,义无反顾的转身往里冲。

“你疯了?!火那么大你不要命了!”

容珺还没冲出去,陆君平已经冲上来从后将他抱住,一边大吼,一边将人死命地往外拖。

“都给我过来把容公子拦下!”

“放开,”容珺开口的同时,已经跟陆君平动起手来,“她还在里面等我。”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甚至冷如三九隆冬的湖水,听得人从骨头缝里都透出恐惧的寒意。

她在等他,一定在等她。

小姑娘现在一定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害怕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无助的等着自己。

等他像岑煊那样,冲进去将她平安的带出来。

容珺只要一想到云娆有多无助、有多害怕、有多绝望,眼前就骤然一片黑暗,耳朵轰隆隆地狂响,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她前世被人逼得投井自尽,为何这一世还要这样对她?她明明是那么努力的想活下去,从小就一直那么地努力。

“拦下!他要是冲进去了,你们也都得死!”

陆君平才不管他,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容珺冲进去送死。

可惜容珺力气比寻常人大,他根本拦不住人。

陆君平带来的那些侍卫也拦不住。

他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连皇子都敢动手,打伤一堆人也要往火里冲。

陆君平也快被他逼疯。

容珺是真的动手,刚刚铁笛悄然无息就往手臂砸,他瞬间痛得松手。

陆君平非常清楚,容珺那柄铁笛从来就不是装饰用的。

艹!他的手肯定断了。

陆君平痛得呲牙裂嘴,再抬头,容珺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的模样就猛地撞入眼底。

男人凤眸全是狰狞的腥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狼狈又可怜。

陆君平呼吸一窒,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那个在战场上遇到敌军埋伏也面不改色,冷静到不像人,从来不乱方寸,运筹帷幄,从容淡定的男人,此时的眼神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无助,那么地绝望。

他完全承受不了失去云娆的痛苦。

陆君平从没见过容珺这模样,心头骤然抽痛,忍不住放声大吼:“子玉,就算你现在进去也来不及了,火那大里头就算有人也已经──”

“她在等我。”

男人微哑的嗓音里充满着痛苦到极致的绝望。

“你不要命了吗!”陆君平丝一缕缕的落下来,凌乱不堪,额头遍布冷汗,牙关咬得死紧,还是忍着痛冲上去,单手抱住容珺的腰,拼命的将人往外带。

容珺忽然笑了。

他当然要命,他的命就在里面。

陆君平几乎是瞬间就被摔飞出去。

跟在后头的侍卫们再顾不得容珺,全冲上去救陆君平。

“我说了不要管我,拦下他!”

就在陆君平崩溃的放声大吼,容珺已经冲到门口,再一个跨步就要投入火海之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将他挡下,与之缠斗。

陆君平被人扶起身,看清楚是谁那么不要命冲上前后,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只见岑煊一身玄色飞鱼服,寒气习习,手上的绣春刀挥舞的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

容珺身手本就非凡,如今又不想活了,自然只求狠不求自保,铁笛似惊雷一般,既快且狠。

两人交手数招,岑煊防守虽是密不透风,两人的情况却与在百味楼那日完全相反过来,容珺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岑煊知道,自己拖不了多久。

他眸光微闪,一面挥刀,一面说:“云娆临死前,有话要我转告给你。”

容珺动作明显停顿了下。

“她说,”岑煊身形如风,风驰电掣间来到他身后,“让你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利落的一记手刀,直接将人劈晕。

-

容珺私宅起火,许多人都跑来救火,宅子外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其中一名女子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模样,身旁容貌昳丽,身姿如松的男子微微俯身,凑在她耳侧低声问道。

“知知现在可安心了?”

懒洋洋冷冰冰的语调中,透着漫不经心的温柔笑意。

容珺绝对猜想不到,他以已经葬身火海的小姑娘,打从一开始就藏在人群之中,看着他极尽疯狂,不顾一切的想往火海里冲。

岑煊将容珺劈晕之后,陆君平就立刻让人找来绳子将他牢牢捆住。

云娆直到看见陆君平将容珺扛上马车,才朝身旁的男子微微点头,轻轻的“嗯”了声:“安心了。”

温延清向来惫懒的眉眼此时充满冷意。

一想到他的知知居然被容珺那混蛋欺负了那么久,就恨不得岑煊会故意失手没能将人拦住,放任他冲进火海之中,活活烧死算了。

可惜知知太过善良,坚持容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非得要岑煊发誓,说他一定会阻止容珺。

云娆并不恨容珺,她一直都知道,如果没有容珺,她前世的一切与下场,必定远比现在更惨。

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是以打从知道自己重活一世之后,她始终就只有一个心愿,找到家人,好好过日子。

“那走吧。”温延清笑着牵过她的手。

云娆微微一怔,下意识挣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温延清懒洋洋地垂眼,俊美锋利的眉眼充满无可奈何的笑意:“抱歉,小时候我要是没牵你的手,你便会哭着吵着要我抱,一时没能改掉习惯。”

“……”

云娆抿了抿唇,她总觉得这话乍听之下极有道理,但怎么听上去就带了点无赖的意味呢。

她抬头,有些狐疑的看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子:“你真的是我的二哥哥?”

小姑娘脸上蒙着黑纱,就只露出一双眼,那双眼虽然有些改变,却与小时候一样,眼里缀满明亮温柔的光芒,亮晶晶的。

非常漂亮。

温延清的桃花眼又恢复平时的惫懒,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温柔低笑了声:“嗯,我真的是‘你的’二哥哥。”

他刻意加重那两个字,可惜眼前的小姑娘一点也没有察觉。

云娆对温延清完全没有印象,但不久前,岑煊已经给她看过玉佩,玉佩上的确刻了她的小名。

岑煊出身极好,又是钟钰的竹马,绝不可能骗她。

一想到自己真的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云娆心里仿佛有糖化开,忍不住弯了弯眼,抿嘴偷笑起来。

小姑娘那双眼里的幸福笑意根本掩不住,温延清被她的笑意感染,勾了勾唇,懒散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几分笑:“回去再说,大家都在等你。”

他再次牵过她的手。

云娆还是有些不习惯。

除了容珺以外,她很少这么亲近的接触过其他男子。

上一次被陌生外男拉住手,还是岑煊帮助她出逃时。

她原本还是想挣开,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亲哥哥,很快又放松下来。

两人上马车之后,云娆还是忍不住开口,想问温延清有关家人的事:“二哥哥……”

这个称呼还有点不习惯,她说起来有些别扭。

坐在对面姿态懒散的男人听见她开口,那双惫懒的桃花眼,淡淡斜睨过来时,却满是温柔笑意。

“嗯,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就问,我都会告诉你。”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就只喊了二哥哥,男人却已猜到她的意图。

云娆心里对自己这位二哥哥的好感,顿时增加不少。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二哥哥刚才说大家都在等我,阿娆想知道都有谁。”

温延清听见她的自称,微微皱了下眉,心里有些不爽。

在行动前,他问过钟钰,云娆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钟钰说,是容珺帮她取的。

不过温延清心里虽然不痛快,脸上却不显半分神色,更没有说什么。

“你爹和你舅舅跟你两个姐姐都在,待元烨送钟姑娘回府之后也会过来。”

“啊?”云娆表情有些茫然,“谁是元烨?”

温延清笑:“那是岑煊的表字。”

云娆点了点头:“阿钰从来没在我面前这样喊过岑大人。”

“该改口了。”温延清说。

“啊?”小姑娘脸上茫然更盛。

这模样实在太可爱,温延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么可爱的知知,他们怎么就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将人找回来呢?

温延清忍着笑:“岑煊他也是你的哥哥。”

还是亲的。

“啊?”云娆越发困惑迷糊了,“岑大人他也是我的哥哥?”

“可是你们一个姓岑,一个姓温。”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哥哥?”

“???”

太可爱了。

温延清终于忍不住扶额,放声大笑起来。

云娆虽然不知这位二哥哥在笑什么,但看得他是真的很开心。

饶是她心中仍然充满困惑,却不妨碍她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的家人找到她,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不嫌弃她,也不责怪她,还这么开心。

云娆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丢进蜜罐里泡着,从头到脚,就连呼吸,都是甜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幸福过。

温延清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似是看出她之前拼命隐藏的担忧,微微倾身,抬手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尖:“别担心,对我们而言,将你平安无事的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云娆很少与人这么亲近,怔了怔,耳根不受控地热了起来。

像是怕她听不懂一样,温延清敛起懒散与笑意,郑重地重复一遍:“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无需患得患失,也不必妄自菲薄,因为你永远是最好,最重要的。”

云娆还在想,和亲人在一起,有哥哥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啊,就听见他这一番话。

一股暖意蓦然涌上心头,在心中扩散,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

这就是拥有亲人的感觉吗?

云娆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发现自己的失态,难为情的低下头,垂眸笑道:“好。”

-

相府大厅坐满了人,却不见奴仆伺候左右。

温斯年虽然还不确定云娆就是知知,但为了知知的名声,他非常谨慎,今天一大早府内就不留任何奴仆,就连自己的贴身心腹也不留。

知知已经受了太多苦,回来之后,不止是温岑两家都不会让她再吃半点苦,甚至就连宫里那位都曾开过金口,说一旦知知寻回来,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当年知知被掳走之后,不论是他和岑铮,都没有放弃寻找过知知,他们俩几乎有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都没好好阖过眼,郁结于心的岑母就更不用说了,病得几乎没命。

而他们在深宫中的另一位妹妹,她也不好受。

毕竟是贼人错将知知当成三公主掳走的,知知可说是代替三公主才会遭受大罪。

当时还不是贵妃的温昭昭,也是一整宿一整宿的没能睡好,日益消瘦,为了知知被掳走和姐姐一病不起的事,心中自责不已。

明帝那段时间对温昭昭最是宠爱,对她近乎痴迷,可是无论他怎么做,怎么哄温昭昭开心,她始终郁郁寡欢,食不下咽。

这样的时间整整长达一年,直到明帝的人找到了知知,终博美人一笑。

当时温斯年与岑铮都不在京城中,两人收到皇上不止找到知知,还已经将人送回府消息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京。

回京之后,两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与病入膏肓、神智不清的岑母不同,看出的寻回来的小娃娃根本就不是知知。

两人自然气愤,进宫想问个清楚,明帝却眉眼倨傲,态度强硬地告诉他们:“难道岑夫人丢了一个女儿,还要朕的爱妃跟着受苦?况且朕将人送回去之后,不止岑夫人病情迅速好转,就连昭昭脸上也恢复了笑容,如此皆大欢喜之事,有何不妥?”

“朕找的那个小姑娘是个身家清白、无父无母的孤女,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皇上,臣如果只想安抚拙荆,随便找个人给她寄情,何必这一年来天南地北的四处寻找知知!您现在这么做,到时知知寻回来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岑铮觉得荒谬,气得红脸脖子粗,忍不住在御前放肆,大声问道。

“皇上,您就算要这么做,也该先与臣商讨一番才是,你这般一意孤行,到时人真找的回来了,臣该怎么跟阿婉交待?”温斯年附和。

阿婉是岑夫人的小名。

“人寻回来之后,理由有千百种,可以说岑夫人本来就生了双生子,只是一个自幼病弱,不得不远送乡下养病,也可以说双生子其中一个命中带煞,不得不送到佛寺修行。”

“怎么能这般委屈知知!”岑铮第一个不同意,“我岑铮就只有一个女儿!”

“皇上……”温斯年也不赞同。

明帝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如今木已成舟,难不成你们要现在就去告诉岑夫人,跟她说,府里那个不是她的女儿,你们敢吗?”

岑铮心底的愤怒瞬间翻涌了喉咙口,双手攥得青筋暴起。

温斯年面色也沉了下去,眸色晦暗不明。

明帝温和一笑:“两位爱卿不必紧张,朕只是说理由有很多种,没有说一定要哪一种,岑府独女既然是代朕的三女儿受苦,朕自然不会亏待她。”

温斯年年纪比岑铮大上不少,到底比他沉得住气,恭敬微笑:“那么,臣胆斗询问皇上有何打算?”

明帝沉吟片刻:“朕可以封她郡主。”

岑铮瞬间被气笑:“皇上,您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臣算了!”

明帝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所言太过轻率,这样不够足以弥补岑家女儿受的苦,思量片刻,终是严肃抬眸:“一旦人寻回来,朕会认她当义女,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岑铮根本就不想要女儿被皇上认做义女,他才不稀罕女儿有没有公主尊称,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温斯年抬手制止。

温斯年笑容温和:“那么,到时知知的身份又该如何安排?”

明帝随口说:“到时看你们要让她当温家的女儿还是岑家的女儿,朕刚才说了,理由很多,你们若想不出来,朕也可替你们想。”

他顿了下,笑:“若是要她当朕的女儿也不是不可,反正她模样应该跟昭昭很像──”

岑铮绷着脸打断:“知知福薄,恐担不起皇上厚爱,臣多谢皇上好意。”

帝王被如此无礼的冲撞之后并没有动怒。

明帝知道此次的决定的确霸道了些,也理解岑铮为何愤怒,他更不可能真让岑家小姑娘当他自己的女儿,就只是挑眉笑笑。

当年温斯年还不是丞相,岑铮也还不是太子太傅,两人不过还是个小官,温昭昭也还不是贵妃,温斯年十分清楚,皇上能如此允诺已是最好,若再强求,极有可能适得其反,触怒龙颜。

岑铮为了这件事气愤许久,但妻子的病时好时坏,始终不敢告诉她。

不过他倒是一开始就清楚明白的告诉儿子岑煊事实真相,温斯年也从未对家里孩子有过任何隐瞒。

只是他们都知道,在未能拥有足够权势之前,也为了知知的名声,再如何不甘与憋屈,也只能独自往腹里吞。

否则岑煊也不会那么努力,费尽心机的往上爬,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位。

相府大厅原本内十分安静,只有轻微杯盏茶盖的碰撞声,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着。

与温斯年同坐主位上的岑太傅却突然开口:“怎么还没来?”

岑煊跟岑太傅提过那个小姑娘大概何时回府,如今却迟迟等不到人,岑太傅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尤其是岑煊跟他提过,容珺就是个疯子,他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云娆死了。

打从知知不见之后,岑铮的脾气就改变许多,温斯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如此毛躁,不由得笑:“是元烨带着景德一起亲自去接的,有他们俩在,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似乎是为了印证温斯年的话,说到一半,大厅的木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岑太傅更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

云娆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丞相府。

自从得知岑煊也是自己的哥哥之后,她脑中便一片混乱,待马车进到相府,她更是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陷入一种茫茫然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温延清见小姑娘一副被吓傻的模样,不禁莞尔,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到了,可要二哥哥像以前一样抱你下马车?”

许是话中的轻挑调笑之意太过明显,云娆猛地回过神来,双颊缓缓染上一抹俏丽的粉,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自己下马车就好。”

温延清懒洋洋的笑了声,不再逗她。

他可不敢对小姑娘做什么。

他要是真敢对知知做什么,不止会被他爹打断腿,还很可能会被知知的亲哥哥拿着刀追杀,被姑母叫进宫狠狠训上三个时辰。

啧,光想就觉得可怕。

随着温延清来到大厅前时,云娆已经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推开门。

温延清看出她的紧张与害怕,也不催她,只是用一种极为怜爱与珍惜的目光看着她,轻声鼓励:“别害怕,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云娆还是不敢动。

温延清垂眼看她,惫懒的笑容中隐有温柔,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伸到她面前:“害怕的话,可以牵着我的手。”

他还记得,知知被人掳走的那天,也是他牵着她的手。

可是他实在太小又没学过武功,根本没办法保护她,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云娆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温延清懒洋洋地耷拉着眼,喉间仿佛含着淡笑:“嗯,不管将来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二哥哥。”

或许是男人一路上都很有耐心,又或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云娆心中的怯弱不安瞬间一扫而空,她突然就有了勇气。

“嗯,二哥哥,我们进去吧!”

云娆笑,但她没有牵他的手,她握着自己的手。

温延清淡淡的嗯了声,停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改推向大门。

小姑娘鼓起勇气踏进大厅的同时,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温澜清眼眶微红,温释月笑容温柔,就连温斯年也微微笑着,目光和蔼。

岑太傅已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瞬也不瞬的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小姑娘。

真的很像阿婉。

不止像阿婉,也像他。

云娆随着温延清来到温斯年与岑太傅面前。

温延清懒散地撩起眼,看向他们,嘴角轻勾:“爹、姨丈,知知回来了。”

温斯年见岑铮久久不语,不由得失笑:“如何?还要滴血认亲吗?”

岑太傅回过神,尽管看到云娆之后,就十分确定她就是自己女儿,却仍红着眼点头:“要。”

阿婉的病太重,不能有任何闪失,就算他心中已经确定也不行。

温斯年无奈一叹,温释月很快就将准备好的器具端到两人面前。

温延清微微蹙眉:“还要滴血?知知怎么能被针扎?那该多痛?我不同意!”

温斯年起身,笑着在儿子后脑狠狠一拍:“你是她的谁?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不许胡闹。”

“我是她的二哥哥,我还是她……”温延清忽然就噤了声。

小姑娘现在已经紧张得要命,他不想再吓到她。

被温延清这么一闹,岑太傅想到女儿要挨上一针,心里也有些不舍,温声问道:“可以吗?怕不怕疼?”

云娆看着眼前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呼吸微窒。

她幻想过很多次与亲人相认时的场景,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幅景象。

她站在相府里,相府大姑娘和二姑娘都笑容温和的看着她,眼前极有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要和自己滴血验亲前,还担心她怕不怕疼。

眼前男人身着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气息,一看就是身份不俗。

云娆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和容珺初遇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容珺让她知道,原来那么卑微的她,也能做出选择。

她突然很想知道,要是自己说不可以,她会怕疼,他们会如何。

“怕,怕疼。”

她怯生生地开口。

屋内的人皆是一愣,温延清更是瞬间将她拉到身后护住:“知知说了,她怕疼!不验了不验了!”

一副要是谁敢逼她扎针,就要跟谁拼命的模样。

温斯年微微一怔,连忙看向岑太傅。

岑太傅静默了下,也跟着看向温斯年。

两人四目相交片刻,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温斯年朝温释月摆了摆手。

温释月笑嘻嘻的将水碗及细针端走。

岑太傅上前,微微侧过头,看着被温延清护在身后的小姑娘,温柔笑道:“好,知知怕的话,咱们就不要了。”

云娆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逐渐糊模起来。

“别哭,别哭。”岑太傅微微一怔,“不是说不扎了吗?这么怕疼的吗?”

“知知别怕。”温延清也转过身,焦急的在身上摸索帕子,他还没找着,温澜清就已经拿着干净的帕子,温柔的拭去流泪不止的小姑娘。

温释月回来,听见啜泣声也立刻上前。

温斯年虽然不语,却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她面前,担心的看着她。

云娆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敢置信的看着围绕在身边的男男女女。

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像是要将两世的委屈都倾泄完一般,在她的亲人们面前全部都流光。

几人七手八脚的哄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终于止住眼泪。

云娆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哄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紧张她、担心过她。

被温释月搀扶到一旁坐好时,脑袋都还有些晕晕乎乎。

像是还在做梦。

不,就算做梦她也不敢做自己是太傅之女或是相府嫡女的梦。

云娆像是想起什么,面色微白,看着岑太傅,有些不安地问:“请问您是太傅大人还是相爷?”

岑太傅听见她这么喊自己,瞬间哭笑不得。

温斯年代他答道:“我是温斯年,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岑铮。”

云娆忽然再度紧张起来,嘴唇刚刚哆嗦,手就突然被人握住。

那日温澜清就在明月轩,她知道云娆在害怕什么,微微笑道:“知知别怕,我们都会跟你说清楚的。”

温斯年微微颔首:“是,待说明白之后,这两日我们还得进宫一趟。”

当初他和岑铮官位都不高,如今他们已今非昔比,当年明帝答应他的事,他可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