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整治了白赖光,委屈这么久的大雄终于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好不畅快,自觉又重振雄风。加之这事儿闹遍了整个清河县,左邻右坊原以为她整日里招摇过市,招蜂引蝶,背地里都骂她是背地里做皮肉生意的妖精,没想到她将那有名的“白瓢”送上了公堂,罚了三十大棍,流放三百里,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大害,不由得对这小妇人另眼相看。
众人又听闻她虽原是张大户家的婢女,二人虽有些首尾,但自从嫁给武大郎后,便一心一意操持家计,不肯再背地里做些苟且勾当,这才被主家婆余氏赶了出来。又拿出了自己的妆奁供丈夫开了一家馒头铺子,当真是个洁身自好的“贤妻”。
此前“美人馒头”只吸引浮浪子弟,如今这左邻右舍的正经人家也来买馒头,加上武大的手艺确实不错,因而馒头铺子的生意愈发见好了。
俗话说,当一个人的生活有奔头的时候,那是干劲十足。武大和大雄二人操持着馒头铺子,虽十分辛苦,可眼瞅着馒头铺子的名声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二人心中也是热火朝天。
大雄自觉自己当上了“董事长兼总裁”,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大宋商业巨子”,那傲娇的小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整日给武大郎画饼,说甚么每日限量二百个馒头,二百个炊饼,再推出一款蟹肉馒头,要用最好的蟹肉,加上满满黄澄澄的蟹黄,一口咬下去满口流油,一个蟹肉馒头的价格是普通馒头的三倍,每日限定五十个。
武大郎睁着大眼睛傻愣愣地问道:“掌柜的,为什么要限量?有钱不赚,那莫不是傻子咧?”
大雄得意笑道:“你才是个傻子,这叫饥饿营销,你懂个屁。”
“俺懂饥饿,啥是营销?”
这倒是问住了大雄,其实他也是一知半解,但不能在武大郎面前露怯,装作不耐烦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懂!所谓饥饿营销就是一直要让你饿着,一直吊着你,这样你今天来了,明天还来,懂不懂!”
武大郎嘿嘿一笑道:“掌柜的,俺懂了。”这么美丽的娘子天天在面前晃悠,只能看,不能吃,原来这就是饥饿营销。
大雄轻哼一声,继续画大饼:“除了饥饿营销,我们还要要搞口碑营销,裂变式营销,谁家拉来一个新客,就能免费得一个馒头。除此之外,咱们还要搞矩阵化扩展,咱们这是零号店,以后要开一号店到一百号店,要成为全国化企业化经营,哈哈哈。”大雄吐沫星子飞舞,越讲越兴奋,他有一种“商业巨子、舍我其谁”的豪情壮志,好似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和数不清的美人姐姐围绕在自己身旁,整日里过着帝王般醉生梦死的生活。
武大郎压根就不懂那些名词,不过他也不在乎,他看着自己给自己画大饼画晕了的潘金莲,心中那叫一个高兴,娘子把以后的日子都规划好了,既然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会离开自己了?武大郎心中甜滋滋的,好似一头偷吃了蜜的笨熊。
“武大郎,你就是本老板手下的一号员工,到时候咱们馒头铺子生意做大了,有了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你想娶几房老婆就娶几房老婆,怎么样,够意思吧?”大雄得意洋洋地说。
武大郎怔住,那句“俺谁都不要,俺只要你”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可他硬是咽回去了,相处这些日子,他越发觉得潘金莲是世间最好的女人,可愈发地感到自己形容猥琐,无地自容。
俺要是弟弟武松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好了,他心中唉叹一声,旋即自我安慰,虽然只能看,不能吃,但天天就守着她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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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武大郎娶新老婆的事不急,现下最急的事情是新招几个伙计,至少要一个账房、一个跑堂、一个后厨里帮工,如此这般,大雄就可以从琐碎的繁务里解脱出来,作为“董事长兼任CEO”,他自然要去思考“企业战略发展”这等大事。
因此,大雄托了牙人徐婆子,专门寻了适合的伙计。
“大娘子可有什么要求?”徐婆子给大雄点了一碗七宝擂茶,又上了两碟时兴的果子,满脸堆笑问道,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妇人,见她戴着银丝鬏髻,身穿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挑线裙子,这徐婆子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口中不言,心内想道:外人都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不想果然生得这样标致。①
大雄放下茶盏,面若冰霜带着一丝厌弃说道:“不要臭男人。”她经过这许多事,心中已对男人厌恶至极,倒有几分合那曹雪芹笔下贾宝玉所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徐婆子一愣,她还是头一次听到主家这么提要求,不过她做老眼那么一转,瞧着眼前这小娘子这样个水晶剔透的模样,心下已是明白了七分,笑道:“娘子说的是,如今又不务农,那男子做得甚么事情,咱娘们哪个做不到?”又笑道:“除此之外,娘子还有什么要求?”
大雄脱口而出:“自然是长得漂亮的。”
徐婆子无语,这小娘子口吻怎么似那好色的大老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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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婆子前前后后物色了许多人,终于寻来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一个中年妇女叫做汤嫂子的,是个寡妇,独自拉扯着一双儿女在清河县过活,年纪刚过三十五,生得身强力壮,做得一手好白案,烧得一手好汤水,正宜在后厨里做活。这位汤嫂子脸上虽生有几粒淡斑,那双手却是洁净无比,倒比脸干净许多,大雄很是满意,干餐饮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卫生。
另有一个叫做喜儿的姑娘,身材高挑,瘦得有些像个竿儿,手脚却是麻利,口齿也伶俐,十分讨喜。因她好吃,得知是在馒头铺子做工喜不自胜,大雄也十分满意,安排她做个杂役跑堂,一股脑将店中的杂货全交给她,自己落个清闲。
汤嫂子和喜儿见潘金莲竟是这么个年轻美貌妇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呆了,口中称奇:“怪了,怪了,还能有女人当掌柜的?”
后厨那武大郎虽说形容猥琐,但好歹也是个男人,这家馒头铺子怎么是妇人操持生意。
大雄对她们的反应很不满意,板着脸叉腰道:“女人怎么就不能当掌柜的了?女人怎么就不能出来做生意了?女人也必须待在家中相夫教子、靠汉子养活吗?”
殊不知,大雄这番话完全是打了自己前世的脸,他以前可是在网上没少乱喷: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少跟男人抢饭碗。然而待他真的变成了女人,却亲自下场抽自己的脸,呼吁要“男女平等”。
汤嫂子和喜儿被这番石破天惊的话唬得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
大雄却给她们画大饼,什么一年之内扩展到十家店,三年之内名满全国,到时候你们就都是元老,一人管着数家门店,岂不爽歪歪?日复一日,汤嫂子和喜儿也逐渐相信起来,跟着潘老板,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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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眼见就要入冬,那女账房先生却迟迟没有寻觅到合适人选。虽说现下女子出来做活的多,但绝大多数不识字,更不懂记账拨算盘,因那是专属于男人的行当,几乎没有女性会做这个行当,即使有,那也是深宅大院的管家娘子才会的,哪会出来给人做工。
徐婆子陪笑道:“潘娘子,当真是没合适人选,倒是有几个男账房先生,可先瞧瞧?”
大雄也自知其难,于是勉强地点了点头,谁知那几个男账房要么是个形容猥琐的老头子,要么是见了她两眼就发直的中年男子,口中流涎道:“俺们愿意给潘娘子免费记账!”
大雄啐了一口:“放你娘的屁,老娘不答应!”
这下徐婆子十分为难,只说去别的县里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人选再让她相看。
大雄也只好作罢。她瞧见天色已晚,红彤彤欲要下雪,带上帷帽便起身要行,徐婆子将她送至门外。大雄上了驴车说道:“行了,我先回去了,若是有合适人选再劳烦告诉我一声。”徐婆子自是满口答应着。
坐在驴车上,回家途中遇到一个癞皮跛子当街吆喝卖货,引得许多人围看。原来这癞皮跛子是个好赌的,把身家全赔光了要变卖家当还债,旁的都是些破烂货,却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头上也插了一根草标。
有好事者问道:“跛子,怎么这个小妮子也是你的货色?”
那癞皮跛子笑道:“大爷,正是咧。这是俺亲生女儿,只消十两银子就能领回家去。”
“十两?十两都能买两头驴了,你这妮子长得恁地瘦小,能干甚么。”
“大爷,俺这妮子乖巧的很,买回去养个七八年,好好□□一番,定会讨您欢心。”
“哟,仔细这么一瞧,这小妮子生的倒是齐整,给大爷说,叫甚么名字。”
“大爷,俺这妮子叫做春梅。”
那癞皮跛子正向众人兜售自己的亲生女儿,谁知忽听到一声:“这女孩我买下了。”说话之人正是大雄。她扫了一眼那插着草标的小丫头片子,瘦得皮包骨头,大冬天里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薄衫子,手脚都生了暗紫色的冻疮,像一只小狗一样缩在角落之中。大雄皱了皱眉头,这小丫头片子当真是春梅?不管怎么说,指不定被她爹卖给哪个臭男人了,先把她带回家再说。
众人一看,竟是个戴了帷帽的女子,虽看不见面容,但瞧这身段,婀娜多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癞皮跛子觑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潘金莲,贼兮兮笑道:“小娘子,你有那个钱吗?”
大雄从茄袋中掏出一块十两多的碎银子,扔在了他面前:“够不够?”
众人叹道:“这小娘子出手真大方,怕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有其他人说道:“你个夯货,小姐能是这个打扮么,我瞅着,应是县里富户家中的妾。”
那癞皮跛子忙捡了去,嘿嘿笑道:“够了,够了。”
大雄冷冰冰地说道:“她的户籍纸呢?”她和牙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自然知道买卖人口是需要户籍纸的。
那癞皮跛子一摸口袋,嘟囔道:“哟呵,俺竟然落在家中了。”又嘻嘻笑道:“娘子不若跟俺一起去取吧,就在前面的街上,不远。”他指了指前面拐角处一处房屋,大雄知道那是县里下九流居住所,便点了点头。
待到来了癞皮跛子的房屋居所前,那癞皮跛子嘻嘻笑道:“娘子且等一等,俺进屋将户籍纸取来。”
大雄不耐烦道:“快点。”
“噯,俺这就去。”
大雄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怕是马上就要下雪,她肚子饿了,想赶紧带着这个春梅回家去,她日间随口一说今天晚上想吃炙肉,武大乐呵呵地应道:“掌柜的,你早去早回,俺提前备好酒肉,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她转身看着从一直沉默低着头的小丫头子,柔声问道:“春梅?你当真叫春梅?你饿不饿,待会我们回家就可以吃炙肉了。”
那唤作春梅的小丫头片子却抬起头,猛地将大雄一推,低声说道:“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①:这段描写引用了《金瓶梅》原文中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