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漫长的夏日午后,安静的房间中,弥漫着汗味、脂粉味、还有淫靡的味道,挥之不去。她被绑在春凳上,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在了她被凌-辱后的胴体上,诡异之中又带着一丝残忍的美丽,好似一只被肢解了的花蝴蝶。
蝴蝶……是那只蝴蝶……
大雄想起了儿时在花园中追逐的一只花蝴蝶,大如团扇,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美丽的花蝴蝶,惊叹道:“它真漂亮啊。”
然后,他捏住了它的翅膀,将它的身躯撕成了两半。
花蝴蝶一开始会挣扎了两下,却无法抗拒来自孩童的摧残,它的身躯就如一片枯叶落在地上。大雄得到了那只花蝴蝶的翅膀,却将它的身躯残忍地踩在脚下,年幼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要怪,就怪那只花蝴蝶生得太过美丽了吧。
如今,他便成了她,也是一只太过漂亮的花蝴蝶,被人残忍地折磨凌-辱,只留下了那对薄如蝉翼、五彩斑斓的翅膀,却将她的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
她脸庞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泪融化了香粉,变成了一道白色的粉痕,在那张面容上,空洞之中又有一种凌乱的凄美。
这是发生在阳光下的罪恶,或许所有人并未觉得这是一种罪恶,就像年幼的大雄并不觉得折了花蝴蝶的翅膀又有什么罪过。
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过错就在于她生得太过美丽吗?
她知道,若是这次她忍气吞声,那便会有下一次,下下次,那是一个无止境的噩梦。
在氤氲的水汽中,大雄睁开眼,空洞的眼神终于多了一丝光彩,她的朱唇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像是那只临死前最后扑棱着翅膀的花蝴蝶。
她要杀了张大户。
***
原本白日里闷热的天气到了晚间忽然狂风大作,这是要变天了。
洗净身子的大雄披散着头发,身着素衣,脸上无悲无喜,问武大郎要那剔骨用的尖刀。
武大郎瞧见这般模样的娘子,唬得不得了,“娘子,天都黑了,你要尖刀作甚?”
“杀人。”
“娘子……”
“闭嘴,我说过,以后不许再叫我娘子!若是你不想让我去,你就替我杀了那狗贼!”
武大郎被噎得话都说不出来,憋红了脸,唉了一声,径直走到厨间取了那剔骨尖刀递给了大雄。
大雄拿了刀推开门就走,武大郎瞧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像是一只蝴蝶,再一次感叹。
若他不是三寸丁谷树皮,而是顶天立地的同胞弟兄武松,该有多好。
***
大雄手握着尖刀,像是幽魂一般游荡在张宅,她心中的愤怒像是一座被洪水冲击的喷发火山,冷热难熬,只一个念头,那就是将那老贼一刀刮了!
她如一个幽魂般转到正院门口,不知为何,这张宅中大半夜还灯火通明,乱哄哄的,好似出了什么事。大雄并不做理会,直愣愣地走进去。
夜空中雷声轰轰作响,像是戏台子上锣鼓声一般震天响。这时,一个仆妇手忙脚乱地冲出来,迎面遇到操着尖刀、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潘金莲,正值一道明晃晃的闪电闪过,映得潘金莲的面容更加惨败,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哭嚎道:“女鬼呀——”
大雄认得这个仆妇正是今天来给自己送酒肉的仆妇,如今她回过味来,那金华酒恐怕掺了蒙汗药,自己才会睡得如此不省人事。她飞身上前,将刀抵在那仆妇脖颈处,怒目问道:“那老贼在哪?”
那仆妇原本吓呆了,话也也说不利索:“老爷他——他——”
“快说!”
轰隆一声,天上一个巨雷平地炸起,暴雨顿时泼盆似地落下来了,那仆妇一口气也终于喘了上来,说道:“老爷刚刚——咽气了!”
还没等那仆妇说完话,一个身着鲜亮衣服的老婆子扶着婢女走了出来,见到持刀行凶的潘金莲,顿时横眉吊起,中气十足地大骂道:“贼淫-妇,好啊,你害死我家老爷,我正要去拿你,你倒送上门来了!”一边说,一边指使着身边的下人小厮:“来啊,来人把这个贼淫-妇给我捆起来!”
咣几一声,大雄手中的尖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鸣响声,像是一声咯咯的冷笑。
什么?那老贼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他怎么能死了?
我还没报仇雪恨,我怎么就能死了?
事出突然得知张大户的死讯,原本支撑着大雄报仇雪恨的一口气突然散了,她木然地立在原地,任凭着暴雨冲刷自己的身体,老天爷竟是连让她手刃仇人的机会都不给吗。
一帮张府的下人小厮已经上前,将她押下,他们看着被雨水浸湿衣衫的潘金莲,隐隐约约可见其胴-体,露出了妖娆的曲线,不由得神魂动荡,这般的尤物,难怪老爷拼了一口老气也要快活。
原来那张大户自从几年前偷偷收用潘金莲后,不觉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第一腰便添疼,第二眼便添泪,第三耳便添聋,第四鼻便添涕,第五尿便添滴。①身子骨渐渐虚弱下来,正因如此,那主家婆余氏才将潘金莲百般辱骂,张大户难忍其聒噪,不得已才将潘金莲倒贴妆奁嫁给那武大郎,为的就是白日里大郎挑担出去,便踅入房中与金莲厮会。
不想豢养了多年的宠婢嫁了人后竟一朝改了性子,竟要做那贞洁烈妇,张大户心中气闷,却又添了三分兴趣,要知道,勾搭一个良家人-妻,自是比那任由拿捏的婢女更有滋味!
因而设计让仆妇去送吃食,那金华酒里掺了些微的蒙汗药,果真那雌儿上当,睡得不省人事,张大户便百般玩弄,其中滋味更甚往日,难免纵欲过度,将那本就不多的精气全都耗尽了。今夜回到房中,全身无力,腰酸腿软,头昏目眩,两眼冒金星,要讨那养肾丸药吃,等那仆妇端来参汤送丸药,那丸药刚咽下去,还卡在嗓子眼中,那老汉便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主家婆余氏鬼也似地嚎哭了两声“老头子”,一问这才知道是因白日宣淫,带着一帮仆妇小厮就去寻潘金莲,不曾想这贼淫-妇竟主动送上门来了,这倒省事。
主家婆余氏瞧见台阶下被七八个人押着的潘金莲,鼻子里逸出一声冷笑,今日新仇旧恨,一起来报。几年前,那老头子背着自己和这淫-妇勾搭上了,差点弄出个孩子。她愤怒之余更兼有一丝后怕,自己未生育,要是真叫这小蹄子整出个孩子,恐怕老头子巴不得自己早死,将那淫-妇扶正。因而她天天与老头吵架,总算将这贼淫-妇赶走了,谁知又干出这档子事来,老头子死就死了,早晚的事,倒是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一番那小淫-妇。
余氏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叱喝道:“把她给我锁进柴房里,明日去见官府,告她一个谋害人命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①:张大户的阴虚之症摘自《金瓶梅》原文。
大雄的这个遭遇我其实在讽刺“受害者有罪论”,发生了罪恶,不去谴责施暴者,而是谴责受害者,又给受害者造成了二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