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嫁与我受委屈了,只是皇命难违,小姐可将王府当作自己家,不必拘礼。”
黎婀不知道的是,昨日整个帝京都传遍了,沈家小姐不愿嫁给虞王,甚至在王府与父亲大打出手,任何父女情面也不留。
她只觉得,与其日日在沈迁的眼皮子底下,不如在这虞王府找机会,至少不会被人发现这身体内住着别人。
她换完药在王府逛了一圈,终于知道为何对方说自己受委屈了。
与昨日不同,虞王府现在冷冷清清,只剩下沈迁留下的两个侍女,再无他人。
她才知道,原来这傅子余一向都是独自生活,大小事情皆亲历亲为,生活清苦。
看着这两个妖族侍女,黎婀眯着眼睛将她们打发回沈家。
她可不想留两个人日日监视自己,那沈老贼想得倒是美!
看着空空荡荡的王府,享受着自由的空气,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一阵香味传来,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她摸着空空如也的胃,循着味来到厨房。
只见傅子余拿着锅铲,在灶前忙碌,一旁桌上已经摆上两菜一汤,色泽诱人。
他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肌肉线条恰到好处,蕴含着一股力量的美感。
随着最后一道菜出锅,黎婀已经乖乖坐在桌旁,也不嫌这厨房油烟,眼神紧紧盯着那几盘菜。
傅子余倒是看不见她这摸样,盛了两碗饭摆到她面前,笑着说:“沈小姐趁热吃吧。”
黎婀也不再多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这几道菜绿油油的不见荤腥,却是很香,“你是不是很穷?”
她上辈子时常游历帝京,到处看热闹吃瓜,时间长了对于一些人间情况很是熟捻。
这里贸易发达,繁荣富硕,家家户户都是小康状态,最普通的人家也能顿顿有肉,这虞王到底混得有多差?
黎婀声音清脆,不含任何看轻之意,真诚地问他。
傅子余明显一愣,随即轻笑,像是在谈论他人之事:“王府每月份例不多,的确可以算得上是穷。”
穷……啊。
她自醒来就在苦于一个随时能出府的理由,这不正好送上门了吗?
帝京女子风气开放,但对于皇族来说也仅限于偶尔的抛头露面,若是日日出府没有合适的由头,难免引人怀疑。
“我来赚钱养你吧?”
“好。”
黎婀挑眉,自己话音刚落这人就答应,这么顺利……不会有诈吧?
傅子余比她更是诧异,他本想驳了这提议,哪有王妃外出赚钱的说法?谁知口中说的却完全不是内心所想。
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若说昨日只是怀疑,那今日就可以肯定,自己被人下套了。
想来是那杯茶水。
昨日沈迁处理完宾客的事宜,进来看望了下沈如橘,交代了几句,叫让侍女端上两杯茶水。
口中说着“好好照顾橘儿。”随即一饮而尽。
老丈人敬小胥本就少有,哪有不喝的道理?
傅子余也不推脱,却在喝下之后,口中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当时忙于给沈如橘上药,没多想,如今看来,这茶水中掺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应下沈如橘说的任话。
沈迁真是好算计!
傅子余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只听她继续说道:“你想啊,你是王爷不能从商,又天天蒙着眼睛一看就知道你是谁。而我就不一样,之前一直住在沈家从不离府,见过我的人总共就没几个。若是偷偷做个生意,没人会发现。”
“不知沈小姐想做什么生意?无论什么都需要本金,傅某怕是无能为力。”
黎婀一愣,她怎么忘了这茬?方才她秉持着不可能花仇人一分钱的态度,让那两个沈家侍女将嫁妆悉数带回去了。
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意气用事!
现在到哪里去弄这本金?
皱着小脸,眼珠子乱转,看见一旁放着的酒缸,脑中灵光一现,有了!
“这事交给我,相公你在家洗衣做饭就好。”
“好。”
……
是夜,正是月上中天,床上的黎婀忽然睁眼,翻身下床。
鬼鬼祟祟出了门,一路左避右闪往不远的长寿坊而去。
此时的帝京在宵禁下安静异常,夜色浓郁地化不开,本就清冷的月光被层层叠叠的云层所挡,落到地上已是所剩无几。
零星的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火,漆黑的长街上不见一人,冷冷清清。
拐过街角到了长寿坊却是不一样的风景。此刻已是子时,细细看去,会发现有许多黑影在月光下无声地来往交流。
黎婀亮晶晶的眼睛透着笑意,好久没来了,鬼市。
这个出现在子时的市集,大多都是一些寻常的小摊贩。
没有了白天的摊位租金,卖的东西价位都比较便宜,光顾者也很多。
柴米油盐,衣服首饰应有尽有,皆放在一块块麻布上,一旦有巡逻的金吾卫快要经过,就会有放哨之人偷偷报信。
摊贩们迅速抓起麻布四角背在身上,找个角落隐匿在暗中,待金吾卫离开,再继续出来摆摊。
人来人往无声无息,形如鬼魅,又开在这夜间子时,久而久之就有了鬼市的名字。
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足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真正的鬼魅混在人群中,贪食这人间阳气。
黎婀放轻脚步,在每个摊位前都会停下查看一番。
摊贩一见有客人光顾就比着特有的手势向她推销,黎婀每每都会轻轻摇头。
终于在长街的尽头看到一个奇怪的商贩,他的脸长得有些怪异,因为没人光顾,在那闭着眼睛打瞌睡。
身前摆着几个奇怪的摆件,有人身虎面的玉器,蛇头龙身的铜器,还有九个头的鸟类木雕,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看得人背脊发凉。
黎婀走到摊位旁,伸手在其眼前挥了挥,见他毫无反应,向他肩膀上重重推了一下。
这人睡得正香,一下子惊醒没把控住身体倒向地上,嘴里轻喊了声“哎呀。”
四周的人立刻竖起耳朵,齐齐向这边看来,眼神中尽是谴责。
那人狼狈地爬起来满脸怒意,收拾起东西就要走,只觉今天太过晦气,就不该帮人来顶班。
黎婀翘起嘴角,在他面前隔空写下“临简”两个字,他竟立刻像见了鬼一样,对着她点头哈腰。
背着包袱,带着她弯弯绕绕来到一处死胡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走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
“小姐稍等。”
这人声音尖细,说话时像被吊着脖子,掏出怀中一根火折子吹燃。
只见这火折子燃起的火竟是深蓝色,幽幽晃动间,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何事?”
“临,临判官,有位女子要见你。”
他浑身哆哆嗦嗦,嘴巴一张开说话显得脸更长了。
“女子?”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从那蓝色火焰之中竟然踏出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顶着一头蓝色长发,俊秀的脸上一双凤眸微微上扬,像是天生含有万般情意,风流却不会让人心生讨厌。
此时凤眸瞪得像铜铃,一副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将我抛弃的语气:“黎婀!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这人是黎婀认识了几千年的死党,阎王之子,现任职阴间五大判官之一的莫妖司判官,名临简。
是的,除了世人皆知的掌善司,罚恶司,阴律司,察查司四大文武判官,还有他这额外加出来的莫妖司。
只因这家伙从小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拔过牛头马面的胡子,烧过白无常的帽子,还有无数的小鬼整日被他玩的团团转。
整个阎王殿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他老爹实在忍无可忍,又不舍得他去做那些忙得昏天黑地的职务,就给他捏造了一个莫妖司出来。
莫妖司管世间所有妖的生死,听上去事务繁重。
可不论什么妖,一旦死亡就是魂飞魄散,不存在拘魂投胎这一说,莫妖司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记录好每只新出生的妖于生死薄上。
可谓清闲的不能再清闲。
黎婀与他相熟是因为贡嘎山就在阴间与阳间交界之处,这临简也不是待得住的人,经常跑到人界为非作歹。
路过几次贡嘎山,两人打过几回架,慢慢熟悉了起来,黎婀每次下凡,临简就跟着,一起办完正事顺道游玩一番。
看着昔日的好友,脑中浮现无数过往,黎婀一时眼眶发红。
“我靠,你这么强悍的女人,可别哭啊!”
临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虹族被灭之事他已知悉,但是虹精不属于神,仙,妖也不属于人,就连他也无法查到生死。
这段时间到处找她的踪迹,却是无处可寻,没想到她还活着,只是怎么变成了这般摸样?
听黎婀细细说了自己的经历,讲到她已嫁人不由得别扭起来,“小爷还没娶妻,你竟敢嫁人?!”
她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临简闻言不由好奇,自己一查不到虹族生死,二不能插手凡间之事,还能帮上什么忙?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钱?”
临简支支吾吾,也不应声。
“喂,你没这么小气吧,我会还你的,难不成……你没钱?”
临简听到这话一头蓝发飘了起来,“小爷堂堂莫妖司判官,怎可能没钱?!你且回去等着,我明日就给你送来。”
第二日下午,他果然让一个乞儿将一袋子钱送到了虞王府。
黎婀对金钱没有概念,也不知道这些有多少,只是看着这些银票有些鬼气森森。
随后准备上街寻找店面。
“你与我一起吗?”看着正在清扫落叶的傅子余,黎婀随口问了他一句。
“好。”
说完他愣了一下,苦笑着放下手中扫把,与她一同出门。
帝京不愧是九州大陆最为繁华的都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卖烧饼的,卖衣服的,卖珠宝玉石的,应有尽有……
两人来到最为热闹的西市,在入口处的一家炒货铺子,上面贴着旺铺出租,老板正在里面埋头敲打着算盘。
见有客人光顾,马上笑脸相迎:“两位,可是要买些炒货?小店瓜子果皮应有尽有,要什么我给你们称。”
“你这铺子要出租?”
一听是来租铺子的,他更是高兴,“没错没错,我这铺子呀,地理位置极好,人来人往每天客流大,只要是来西市的,都要经过这铺子门口,要不是家中老母亲没人照顾,我是万万不会让出去的。”
黎婀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铺子四四方方,面朝南向,小门打开,后面还有一间不大的小院子。
时不时会有顾客进来逛一圈,买点炒货回去。
有第一次来的新客人,也有和老板熟捻的老顾客。
“租金多少?什么时候可以交铺?”
老板的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算计,看了看四周没再有旁人,手指悄悄比了个三。
“若是立下契约,隔日就能交铺子。”
傅子余看不见,黎婀不懂还价,亦不知行情,她从包袱里抽出一沓银票给他,“这点够吗?”
没想这老板看到手里的钱,脸色倏地黑了下来,“真是晦气!你TM拿死人钱来付账?”
随即转身拿起一旁的称杆就要往二人身上打。
黎婀莫名其妙,拉着傅子余闪身躲过,小脸带着怒意,“你这人怎么说着说着还打人呢?我们怎么捣乱了?”
“我说小姐,你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把冥币当银票?你当我傻子呢?”
黎婀不懂他说的,一旁傅子余有些看不下去,“掌柜的,什么冥币?”
“你自己看看啊?上面这四大阎王殿判官,不是死人钱是什么??”
这下他有些语塞,这沈小姐,怕不是故意带他出来找事?
“沈小姐,这……冥币,你是从何而来?”
黎婀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冥币?难道真是死人钱?
这不靠谱的临简……
两人灰溜溜地被掌柜的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