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南北朝沿淮河分隔对峙以来,南朝往往都是被吊打的那一个,每年都在被动防卫与被动纳贡之间挣扎,打到北朝地界上、还从北魏腿上撕了块肉下来,这事儿南朝君主们想都不敢想!
可就是难度这么高的事情,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将做到了!
这日皇帝正与一众朝臣们朝议,忽然听见殿外一片沸腾,纠仪御史们眉头紧皱,还不曾出声斥责,便听殿外相隔很远一段距离传来侍从难掩惊喜的传禀声:“淮河大捷!我朝击溃北魏来军,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游击将军率领三万大军乘胜追击,斩首六万、俘获北魏马匹七万六千头,边关缴获不计其数!”
来人边走边报,扬声道:“陛下,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站在前排的一名大臣听得手一哆嗦,笏板都没拿住,“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并且有这遭遇并不仅仅是他一人。
若换成平时,纠仪御史早就出列谴责了,然而此时此刻,向来注重仪表、为众臣表率的纠仪御史们竟无人出声,一个个嘴巴大张,满脸骇『色』,眼底惊喜之『色』疯狂跳跃。
皇帝也不曾顾及这些,猛地自御座之上起身,满脸希冀的张望着,等传话之人到了,便迫不及待道:“你方才所说的大捷……”
来人满面喜『色』,跪倒在地,叩头道:“仰赖陛下神明,淮河大捷!”
他重又将方才说的那一席话重复出来:“我朝击溃北魏来军,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游击将军率领三万大军乘胜追击,斩首六万、俘获北魏马匹七万六千头,边关缴获不计其数!”
自从听到大捷二字之后便头脑宕机的满朝文武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地,称贺道:“陛下圣明,神明庇佑!”
皇帝跌坐回御座之上,神情僵滞了几瞬,方才回过神来,大笑出声:“众卿请起!”
南朝与北朝纷战这么多年,此等大胜却还是头一遭,皇帝此前还一直忧心忡忡,唯恐哪天就被灭了国,到时候大臣们调转马头还能谋个富贵,他可就惨了,现下听闻己方竟叫一直以来的北朝霸主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能不开怀?
宴弘光本人不在这儿,皇帝的满心慈爱都朝着黎东山去了:“黎卿教导有方啊。”
当日黎东山为郁夫人所劝,决定嫁女于宴弘光,想的就是在朝堂上结好新贵武将,这会儿听闻这未来女婿立了这样大的功勋,如何不喜?
听闻皇帝如此称誉,黎东山当即便拜道:“全赖陛下圣明,先祖庇佑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令他起身,又欣然道:“宴卿立下如此大功,不得不赏,着官升两级,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加四品县伯勋爵,赐千金,南珠十斛。”
年前宴弘光还是个光身,什么官阶勋爵都没有,一年的功夫都不到,就鸟枪换炮腾云直上了,其起势之强,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也嫉妒不得,前后两次加封恩赐,人家都是用实打实的功勋挣来的,你眼馋?
你也去打个胜仗叫人看看啊!
黎东山心里边将女婿当成了半个黎家人,此时也觉与有荣焉,虽然刚刚才被皇帝叫起,这时候却再度跪下身去替不在此处的宴弘光谢恩。
皇帝听得微怔,旋即回过神来,欣然笑道:“朕记得宴卿仿佛与黎卿之女有婚约,不日便将成婚?”
黎东山笑道:“正是。”
“值此大喜之日,朕再额外为这二人添几分喜气!”
皇帝心情畅然,当即吩咐左右录旨,亲自为宴弘光及黎东山之女赐婚,又令人往后宫中去传讯,请皇后帮黎家小姐准备些许添妆之物,为新娘子增添几分光彩。
这是宴弘光的荣耀,也是黎家的荣耀,黎东山喜不自胜,赶忙谢恩,周遭同僚们纷纷向他贺喜,或真心、或假意。
“黎大人好福气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宴家这时候便只剩下鹰扬将军一人,又是在黎家长大,说是黎家人也没错。”
“是啊,结两姓之好,亲上加亲!”
“等到大婚之时,必定得去讨一杯喜酒才是!”
诸多歆羡笑语,黎东山都一一应了,直到下了朝回到官署,脸上的笑意都没落下。
皇帝既起意为宴弘光赐婚,自然得问清楚他娶得是黎家哪一个女儿,得知黎江月名姓齿序之后,便令人录下,一道写入圣旨之中。
……
鹰扬将军大败北魏,俘获甚多,这消息前脚刚在朝堂传开,后脚就进了高门之内主事之人的耳朵里,歆羡感慨之余,又纷纷令人去备一份厚礼,送到鹰扬将军府上恭贺他出军大胜。
韦夫人和郁夫人自然也会知晓。
虽然倾心于宴弘光的是自己女儿,但此时此刻,韦夫人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女儿心思。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动心的情郎阴差阳错与自己失之交臂,一向厌恶的庶妹却成了他的未婚妻,现在自己未来如何还没个着落,却眼见着情郎声名鹊起,庶妹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怎能叫人不气?!
饶是韦夫人自觉女儿还有很多建康名门出身的少年可以挑选,这时候心里也不禁觉得遗憾。
家养的鸽子再怎么温润不凡,也终究难与搏击苍空的苍鹰相比。
宴弘光初出茅庐不到一年,便立下这等功勋,生生将建康才子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倘若她那时候别想那么多,直接把事情给定下,那这女婿可就是她的了,这明显非池中物的夫婿便是江雪的了!
可惜没有如果。
韦夫人满心怅然,懊悔不已。
她这边儿觉得悔不当初,郁夫人便是格外庆幸自己眼明手快了。
婚服已经赶制出来,她同几个婢女一道帮着女儿上身试衣,神情难掩欢喜:“机会这东西本就是稍纵即逝,亏得咱们抓住了,不然以后还不得生生呕死?”
“娘,”黎江月失笑道:“大喜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哎哟,瞧我,都欢喜糊涂了!”
郁夫人帮着女儿穿戴整齐,梳起发髻,簪上大婚当日须得用的钗环步摇,退后两步去瞧,便见面前少女雪肤花貌,身姿婀娜,大抵是因为身上婚服『色』泽所衬,娇艳欲滴如盛放牡丹,容『色』『逼』人。
“真真好看。”郁夫人微微湿了眼眶,不无歆羡的抚『摸』着女儿身上嫁衣,那『色』泽红的纯正而耀眼,是正室才能用的『色』泽。
她虽是黎家老太太的族亲,但是关系也有些远了,家中早已败落,否则也不会嫁给黎东山当偏房。
那时候她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以郁家的门第,嫁个小官做正室也使得,寻个清贫些的名士嫁了也可,但是她不想。
名声顶什么用呢,不能吃不能穿,还不如嫁进高门去当偏房呢。
想过好日子没有错,不想吃苦也没有错,直到今天,郁夫人都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她只是有些遗憾,当年以贵妾的身份进门,不能穿正红『色』。
但也只是遗憾而已。
嫁进黎家近二十年,她享受了寻常人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没吃过什么苦,最后还将女儿送上了更加平坦的道路上,郁夫人很知足。
黎东山还未归家,韦夫人与郁夫人各怀心思,传旨之人却在这时候登了黎家的门。
黎家乃是建康名门,从前也不是没接过旨,韦夫人并不慌『乱』,吩咐人准备香案及其余一干接旨须得用到的东西,匆忙更衣之后,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正碰上郁夫人带着儿女出来,四目相对,恭谨的向她行个礼,自然而然的站在她身后。
韦夫人心头忽的一堵,视线微微倾斜,瞥见黎江月之后,心中更添不快。
她尚且如此,黎江雪便更加不必说了,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她两颊瘦削,眼下青黑难掩,目光幽冷如厉鬼,难掩凌厉的自郁夫人母女脸上扫过。
郁夫人恍若未觉,黎江月也不做声,只垂着眼站在母亲身边,沉静端雅如空谷幽兰。
黎江雪视线顺着往下一瞥,目光忽然间凝住了。
黎江月脚上穿了双正红『色』的绣鞋,鞋头上点缀着明珠,一针一线都用足了功夫,看起来精致又小巧,只是那『色』泽太过鲜艳,半遮半掩的藏在衣裙之下,同她身上穿的杏『色』衣衫并不搭配。
黎江雪心口一凉,忽然间意识到出门之前那母女俩在院里做什么了,再往黎江月脸上看,果然见她今日妆容仿佛格外浓重些,发髻也不似寻常在家时候梳的。
她心头猛地覆盖上一团阴云,一把拉住母亲手臂,惶恐而无助道:“娘,黎江月已经开始试嫁衣了吗?她跟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岂止是定下来了,六礼已经过了过了五个,就剩下最后亲迎那一步,这两人的婚事就成了。
韦夫人怕女儿伤心,也怕她执着于那段不可能的情爱,故而一直瞒着,不敢透一丝风声过去,这时候听女儿声音都在颤抖,着实心疼,顿了顿,强忍着道:“等宣旨结束,娘再慢慢跟你说!”
黎江雪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却全然不曾往心里去,只浑浑噩噩的站在面前身边,等宣旨的人到了,便游魂一般跟随母亲跪了下去,恍惚间听见两个名字,方才愕然抬头。
长而繁琐的褒美之辞结束,紧跟着是便是赐婚旨意,男方是鹰扬将军、四品县伯宴弘光,女方为岭南黎氏家主第三女黎江月,后边跟这些天作之合的祝愿之语,紧跟着又有宫中女官将皇后赐下的添妆首饰送上。
郁夫人虽是黎江月生母,这时候却也得韦夫人出面寒暄,她强撑着笑意将黎江月从郁夫人身边牵了出来,又与家中女眷一道行礼,谢过皇后厚赐。
首饰之外,皇后还额外赐下一只玉镯,女官将檀木盒的盖子打开,双手送到黎江月面前去,笑道:“皇后殿下说这只玉镯是她怀皇太子时佩戴过的,意义非凡,今日便赐予黎小姐,愿她成婚之后得生贵子,早日为鹰扬将军绵延子嗣。”
黎江月微红了脸,毕恭毕敬的将玉镯接过,遥遥向宫中行礼,谢皇后恩赐。
郁夫人眼见女儿得到这等荣光,心中欣慰难以言表,不觉落泪,忙别过脸去擦拭。
韦夫人笑的脸都僵了,然而天恩浩『荡』,她作为嫡母,又怎能恶语相向?
吩咐人厚厚的准备了银两奉上,她打心眼里盼着这群人赶紧走,哪知道还没等宣旨之人和皇后宫里的女官转身,就听身后一阵小小惊呼,赫然是黎江雪承受不住这等落差和打击,怒火攻心,竟生生晕过去了。
韦夫人心下大惊,反应却快,忙向传旨众人致歉,道是女儿现下身在病中,唯恐对天家不敬,方才强撑着来此处接旨,却不想到底身子孱弱,支撑不住,这会儿竟晕过去了。
众人见黎江雪两颊瘦削,面『色』煞白,眼下两团青黑,一副缠绵病榻的模样,倒不曾多想,宽慰韦夫人几句,就此告辞离去。
韦夫人赶忙令人去请大夫,又同侍婢们一道搀扶着女儿回房歇息,好一通兵荒马『乱』。
郁夫人却带着女儿回到住处,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檀木盒瞧了会儿,又轻轻合上:“这是皇后亲自赐下的体面,可得好好收着。”
黎江月含笑点头:“女儿晓得的。”
“真是好孩子,”郁夫人满心欢喜:“等着吧,你的福气还在后边呢!”
大夫还没到黎家,黎江雪就先一步醒了,对着床帐怔怔的看了半晌,忽的落下泪来。
韦夫人眼睛一错不错的守在边上,见状心疼的不行,也跟着掉了眼泪:“江雪,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你别吓唬娘啊!”
“娘,娘!”黎江雪鼻子抽动几下,心酸难抑,想起方才庶妹得到的赏赐和体面,更是锥心刺骨似的疼痛与妒恨:“女儿心里苦啊!”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含恨指向郁夫人母女所在院落:“与表哥两情相悦的明明是我,帮表哥谋取官位的明明是娘,凭什么到最后却被那母女俩摘了果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说完,她失声痛哭,到最后又难以抑制的开始干呕,似乎要把心肝一并呕出来才行。
韦夫人毕竟是一位母亲,眼见女儿痛不欲生,心中滋味并不比她好受多少,万般怜爱不忍的将她搂住,柔声哄道:“没关系,江雪,娘再给你挑个好的,世间男儿何其之多,难道便只有他宴弘光格外出『色』?娘不信没人比他更好!”
这话不说还好,刚一说完,黎江雪的心态立马炸了。
“表哥他就是最好的,放眼天下,谁都不能跟他比!”
黎江雪只消想到表哥将来会登基称帝、黎江月也会成为他的皇后母仪天下,心脏就仿佛在被烈火灼烧,几乎喘不上气来,歇斯底里大哭良久,忽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牙切齿道:“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要嫁给表哥,求你帮帮我吧,娘!”
韦夫人听罢,真是又气又心疼:“江雪,你糊涂了不成?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赐婚的旨意也下了,你怎么可能再嫁给他?你爹那一关过不了,当今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表哥!”
黎江雪双眼猩红,几近疯狂:“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黎江月踩在我身上嫁给表哥,不能,我会死的!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已,她有什么资格骑在我头上?!”
“江雪,你听娘说!”
韦夫人猛地按住她肩膀,用力道:“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绝对更改不了,你又何必非得钻牛角尖?建康的名门子弟还有很多,娘给你选个比宴弘光还好的,来日前途远胜宴弘光,你是黎家的嫡长女、韦家的外孙女,丈夫又胜过宴弘光数倍,江月区区一个庶女,凭什么踩在你头上?”
“不!”黎江雪绝望大叫:“不一样的!他们根本没法跟表哥相提并论!”
“表哥表哥表哥!你心里难道就只有一个表哥,再容不下别人?!”
韦夫人恨铁不成钢:“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又有陛下赐婚,决计无从更改,难道你身为黎家嫡女,竟要去给宴弘光做妾不成?!”
她这说的本是气话,不想黎江雪却当了真,面有动容,踌躇几瞬,嘴唇嗫嚅着道:“娘……”
韦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但觉怒从心起,抬手一记耳光,猛地扇在女儿脸上:“疯了是吗?!为了一个男人,什么尊严体面都不要了?!你是黎家女儿,正室嫡出,怎么可能去给宴弘光做妾?!别说是你,即便是江月,也绝不可能!我丢不起这个人,你爹也丢不起,黎家更丢不起!”
黎江雪低下头,捂着脸,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可是黎家嫡女、韦家外孙,怎么可能给表哥做妾?”
韦夫人惊疑不定,余怒未消:“那你究竟想怎样?”
黎江雪抬起眼来,怯怯的看着母亲,试探着道:“从前周天子时,不也曾有过媵妾吗?我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自然该是表哥的正妻,至于黎江月那个庶女,叫她做个媵妾不就好了……”
韦夫人气个半死,站起身来在室内转了几圈,捶胸顿足道:“我自诩不是个蠢货,怎么竟生出你这样蠢钝如猪的女儿?!宴弘光同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庚帖也换过了,陛下赐婚名字说的真真的,就是江月,黎家怎么可能改口叫你嫁过去为妻,江月做妾?这岂不是违逆陛下,也成了满建康的笑柄?你心心念念的表哥怕也不会同意的!”
黎江雪又滴了两滴泪,低下头去,倔强道:“反正我要嫁给表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嫁给表哥!”
韦夫人听出了她话中未尽之意:“即便是做妾,也要嫁过去?”
黎江雪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方才轻不可见的点一下头:“即便是做妾,我也要嫁过去!”
“你死了这条心吧!”韦夫人恨极,寒声道:“我宁肯叫你出家当姑子,也不可能叫你去给人做妾,更何况是给你庶妹的丈夫做妾!”
说完,她拂袖而去。
身边的嬷嬷劝她:“夫人,您消消气……”
“我怎么能消的了气?”
韦夫人心口堵得发痛,满嘴苦涩:“这个孽障——早知今日,我当年生她下来,就该直接掐死,也不至于今日闹成这样,进退不得!”
嬷嬷苦笑道:“您这便是气话了。”
说完,又劝道:“也难怪姑娘拗不过来这个弯儿,跟宴将军两心相许的人是她,只是因为一个误会,阴差阳错生生隔开,却叫郁夫人那边捡了漏儿,您叫姑娘怎么想得开?”
韦夫人听她如此言说,愈发后悔当日不曾向丈夫直言,以至于现下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当下怒气渐消,懊恼不已。
……
黎江雪独自坐在床上,神情偏执,难掩阴鸷。
做妾怎么了?
皇家的妾侍,可比寻常命『妇』尊贵多了!
至于所谓嫡庶妻妾,还不就只是表哥一句话的事?
黎江月的确诡计多端,也会钻空子,但有一点她永远也比不过自己,那就是表哥永远都不会像爱自己一样爱她!
只是爹娘那边,却一定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提议。
她该想个办法,『逼』迫他们松口才是。
……
等到了晚上,黎东山自官署归家,便道是要行家宴,黎家儿女们都到了前厅,只有黎江雪因着身体不适,未曾出席。
黎东山脸『色』遍是笑容,难掩得意,向郁夫人道:“接到陛下赐婚旨意了?”
郁夫人笑生两靥,语气轻快:“不止呢,皇后殿下还特意赐下了一只玉镯,说是她怀皇太子殿下时候佩戴的。”
黎东山开怀大笑:“这都是弘光替江月挣来的脸面,过几日见了,可得谢他!”
黎江月羞答答的应了声:“是。”
黎东山便同妻妾说起二人大婚的事情来:“弘光刚刚大胜归来,又得陛下看重,这婚事一定要大办才好,到时候广邀宾客,好生热闹一番,还有嫁妆……”
他看向妻子,郑重说:“宴家如何,夫人也是知道的,聘礼怕是拿不出多少,然则弘光给了江月这样的体面,便是最好的聘礼了,嫁妆上一定不能小气,比照江雪的份例来,不足的就从公中账目抽钱,厚厚的给她补上,女孩儿嫁妆是她自己的,多带一点过去,说话也硬气。”
郁夫人忙拉着女儿向韦夫人称谢,韦夫人神情僵硬,笑的勉强。
黎东山看出妻子心中似有不豫,难免皱眉,视线一转,瞥见长女一惯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再一想这良缘原该是她的,心头倒添了几分歉疚,用过饭后便往妻子院中去了。
“江雪如何,身子还是不好吗?我着人带她出去散散心,玩几圈?”
韦夫人满心烦躁,唯有摇头:“江雪一心挂在弘光身上,不想阴差阳错,她的情郎却成了妹妹的,却叫她如何想开?吃了几个月的『药』,却总是不见好,人也恹恹的,精气神儿都散了……”
想起母女二人今日的那一场争执,她红了眼圈儿,转过身去拭泪。
她向来刚强,极少显『露』软态,如此一来,倒叫黎东山平添几分怜惜不忍:“也是我的疏忽,当日同弘光说起此事,竟不曾提及名姓……”
说完,又忍不住埋怨一句:“你也是,怎么瞒的这么严实,一句都不肯多说呢。”
韦夫人泪流满面,语气凄楚:“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黎江雪是黎东山第一个女儿,又是正室嫡出,难免格外偏爱,这时候听妻子提及女儿近来惨状,当真难过。
他站起身来,往女儿院里走:“我去瞧瞧江雪。”
韦夫人有心叫他亲眼目睹女儿现下情状,别整天觉得全天下就郁夫人娘俩可怜,便不曾拦,只跟在后边,低声道:“老爷别惊动人,隔着门帘瞧一眼便是了,那孩子心里边难受得不行,日日以泪洗面,两下里见了,也只会更难过。”
黎东山听得心头一沉,到了黎江雪院中,却听静悄悄一片。
仆婢低声回话:“小姐哭了半天,有些疲乏,将我们打发出来,说是要睡一会儿。”
黎东山点点头,放轻脚步往里间去,掀开帘子一瞧,却见内里光影昏暗,床前帐子垂着,看不真切。
时间也不早了,女儿既睡下,他不欲搅扰,正待转身离开,忽的察觉不对,不知有什么东西顺着床帐流了下来,将踏脚上摆着的凤头履染得变了颜『色』。
黎东山大惊失『色』,一掀帘子慌忙进去,便见床帐放着,女儿孤身躺在塌上,身上衣衫穿戴的整齐,手腕上皮肉外翻,鲜血濡湿了半边被子,淅淅沥沥的滴到了踏脚上。
毕竟是真心宠爱的女儿,黎东山喊话时声音都在哆嗦:“快,快去找大夫!”
韦夫人眼见女儿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心脏仿佛在这瞬间被利刃刺穿,撕心裂肺的发出一声惨叫,倒地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之时,她便见丈夫正守在跟前,韦夫人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前倾身体,一叠声道:“江雪呢?她在哪儿,怎么样了?!”
黎东山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握着妻子的手,勉强笑了一下,说:“别怕,大夫说能救过来的。”
他心有余悸道:“亏得发现得早,大夫说若是再晚一点,人就没命了。”
韦夫人松一口气,重重跌到床上,几瞬之后,又起身说:“我去看看她。”
黎东山脸『色』沉沉:“我与你一起过去。”
黎江雪闭着眼眸躺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因着缠绵病榻几个月的缘故,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黎东山近来忙于公务,很少见长女,见状心疼的掉了眼泪,韦夫人见女儿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也是潸然泪下。
二人夫妻多年,却少有这般和睦相处的时候,坐在床边守了半夜,终于见女儿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韦夫人哭着骂道:“你这孽障,真是要我心疼死才行吗?!”
黎东山也是更咽:“傻孩子,有什么不能慢慢说,非得寻短见呢?要不是救得及时,你救活不过来了,知道吗?!”
黎江雪目光呆呆的看着他们,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掉:“我要嫁给表哥,我本来就该嫁给表哥……要不是娘一直拖延,不肯开口,要不是爹你糊涂,不曾问个清楚,我早就是表哥的妻子了,你们把我的婚事毁了,还问我为什么寻死?”
黎东山与韦夫人听她这般言说,当真是心如刀绞。
黎东山向来宠她,此时却也为难:“江雪,是爹对不住你,可是陛下都已经下旨了……”
他把自己的难处掰碎了说给女儿听,黎江雪却是置之不理,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韦夫人此前发狠,说是宁肯叫女儿去做姑子也不同意叫她去做妾,只是现下见她为了宴弘光连命都不要了,到底不能继续狠下心去。
究根结底,若非她当日一意拖延,也不会如此,若是丈夫能仔细问问,也不会到今日这境地。
孩子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她心心念念的夫婿也是被亲爹娘段送掉的,难道还真能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她死?
韦夫人心灰意冷,叹一口气,拉着丈夫到一边去说话。
黎东山呆愣良久,勃然大怒:“你疯了?我黎家嫡女,怎么能——”
“那怎么办,叫江雪去死?”
韦夫人也是直到今日,方才发现眼泪竟还有这等妙用,不再跟丈夫硬碰硬,而是边哭边劝:“若非你我疏忽,江雪怎会如此?咱们把她的婚事搅黄了,难道还能再狠心『逼』死她?”
黎东山以手扶额,愁容满面。
韦夫人在他旁边,无声饮泣。
……
“什么?岳父大人要把两个女儿都嫁给我?”
刘彻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之后,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如此一来,我岂不成了朝三暮四的小人?”
他正『色』道:“若是传将出去,怕会叫人以为是我处心积虑勾引表妹,宴家向来门风清正,我也自诩为正人君子,岂肯做这种事?岳父大人快些收起这大胆的想法!”
皇帝们:“噫——”
刘彻神『色』自若:“怎么了,有事吗?”
朱元璋啧啧道:“彘儿啊,你可真是山羊放着绵羊屁。”
嬴政道:“什么意思?”
李世民笑出声来:“既『骚』气又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