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时光如梭,眨眼就快到元宵。
元宵佳节,女子结伴出门赏花灯,走百病,是少有的可以正大光明出去玩的机会,故而元宵是一年中闺中女子最期待的日子之一,甚至超过了除夕。
离正日子还差好几天,庞盈就坐不住了。
皇城的上元灯节闻名遐迩,她时隔多年回京,早就急着重温儿时记忆中的盛景。
庞盈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又是试新衣裳,又是试新妆容,只为了到时候漂漂亮亮的出门。
汤婵踏进房门,脱了大氅递给丫鬟,走进暖阁,正见庞盈站在全身镜前左右转动的身影。
听见声音,庞盈转过头,看到汤婵脸上一喜,“表姐可算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汤婵拉到窗下暖炕前,“快来帮我选选,这里头哪一套最好看?”
炕上摊开摆着三套不同的衣裙,连着现在身上这套,庞盈挑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她便叫丫鬟传话,请来汤婵帮她参谋。
回京小半年,庞盈逐渐跟府里的堂姐妹熟悉起来,只是她之前没料到,比起堂姐妹,竟是表姐最合自己的脾性。
二姐姐庞妍不必说,两个人不打起来都算好的;大姐姐庞雅看着可亲,实际却颇为疏离,并不很好亲近;四妹妹庞秀性子柔顺和善,却总有些拘谨,惹得庞盈也放不太开。
倒是表姐,虽然出身不够高贵,又遭遇少年丧父这等打击,但表姐并不自卑自苦,反倒疏朗通透,随和真诚,相处起来舒服极了。
庞盈将衣裙挨个试给汤婵看,汤婵想了想,“第一套有些素净,不够喜庆,颜色跟斗篷也不太搭,第三套太单薄,冬日出门别冻着,我瞧着,还是第二套和我进门时你身上那套最好。”
庞盈一拍手掌,“我最喜欢第二套和第三套,那就第二套罢!”
定了衣服,汤婵又和庞盈一起搭配首饰,“唔,我觉得这支步摇更好,这簪子有些老气,不如步摇适合你。”
“这对耳坠很好啊,跟之前的步摇很搭。”
“璎珞……禁步……”
直到从头到脚都挑完,庞盈长舒一口气,挽着汤婵的胳膊道谢,“幸好有表姐帮忙,不然我要为难死了。”
汤婵哭笑不得,“哪里就这样夸张。”
二人正说着,忽听丫鬟来报,“姑娘,世子来了,说有事找您。”
“二哥哥?”庞盈惊讶,“快请进来。”
“三妹妹安好。”进门的庞逸先跟庞盈问了礼,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了汤婵,“表姐也在?”
汤婵笑着见了礼,以为二人有私事聊,她不方便在场,便要起身开口告辞,“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诶,表姐先别走,”庞逸叫住了汤婵,他挠挠脸,“这事儿表姐也听听。”
汤婵有点惊讶,“你说。”
庞盈也好奇,“二哥哥究竟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庞逸清了清嗓,“老祖宗这两年岁数大了,上元节都留在府里没有出去,唯恐过节街上人多,不小心冲撞了,或让老祖宗受到什么惊吓,老祖宗的身体吃不消。她老人家面上不在意,可心里定然是不好受,我便想在咱家园子里支个小一点的花灯展,也好逗老祖宗开心。”
庞盈听得瞪大了眼睛,专门给老祖宗办一个灯展?
“花灯是我提前两个月找几位大师傅预订的,一共九百九十九盏,灯身用了新制的一种洒金宣纸,市面上都没有呢!这种宣纸材质更透,同样的蜡烛,花灯便会显得更亮……”
提起他的新爱好,庞逸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听得庞盈自愧不如,“二哥哥真是有心了!跟二哥哥一比,我可再不敢在老祖宗面前说孝顺了!”
庞逸被她夸得有点脸红,连连摆手,“哪有哪有,三妹妹夸张了。”
汤婵笑道:“所以现在是遇到什么不顺了吗?”
“……是的。”被她一问,庞逸回过神,有些窘迫地摸摸鼻子,“我一不注意,工程折腾得有些大,使费比我预想的超出一些……我现在手头暂时有些紧张,还差一点儿尾款没能结清,所以想问问家中姐妹,能不能支援点银子……”
他脸色一正,严肃保证,“不用太久,下个月我定然能还上!”
“大哥还差多少?”听说能帮忙,庞盈十分爽快地应了,“剩下的我都包了,也不必说什么还钱,只当是我孝敬老祖宗的。”
侯府给姑娘们的月例虽不多,逢年过节的赏赐却十分丰厚,故而姑娘们手头都有不少体己,如庞盈这样受宠爱的女儿就更不用说了。
“那不成,”庞逸摇头不应,“哪里能占妹妹的体己银子?”
“表弟问过其他妹妹了么?”汤婵道,“这是好事,我虽不如妹妹们手头宽裕,但也愿尽绵薄之力。我们都出一点,也算是各自的一份孝心。”
“是的是的,”庞盈连连点头表示支持,半开玩笑道,“总不能让大哥专美于前呀。”
“已经都问过了,”庞逸挠挠头,“二妹妹借了六十两,大妹妹虽不喜我的想法,但也一样借了六十两,四妹妹年纪还小,借了三十两。”
“什么?”庞盈十分惊讶,没忍住道,“这么好的点子,大姐姐居然还不喜欢?”
“啊哈哈。”庞逸尴尬地笑了一声,表情讪讪。
大妹妹何止是不高兴?
他话还没说完,庞雅便蹙起柳眉,忍了半天,还是开口劝说道:“二哥哥,玩物丧志,花灯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是二哥哥能取得些功名,或得一二正经差事,想必老祖宗会更加高兴。”
庞逸闻言只得干笑。
大妹妹太看得起他了,他着实不是那块料啊!
汤婵和庞盈听得面面相觑,庞盈打圆场道:“大姐姐应当也是好意,再说大姐姐话虽如此,不也出了银子么。”
庞逸默默点头。
汤婵看他情绪不高,有点像屁颠屁颠跑来献宝,却被泼了一身冷水的小狗,想了想开解道:“喜好没有对错优劣之分,只要不伤害自己和他人便是了。”
说实话,能把吃喝玩乐钻研到精通,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开句玩笑,要是论起讨欢心、吃软饭,庞逸一定天赋王者级别。
这话说得庞逸心头一热,脸庞都亮了起来,“表姐!!”
他心里知道,自己没什么出息,大妹妹与二妹妹素来瞧不上他,三妹妹也只是不反感,没想到表姐不仅没有鄙视,还这么理解他、宽慰他!
庞逸此时颇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他暗下决心,表姐以后就是他的亲姐姐!
他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汤婵看着这一句话就被PUA的傻孩子,母性大发,不禁生出一股怜爱之情。
“那便这么说定了,”汤婵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慈祥,“回头我把银子给你送去。”
庞逸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
嗯?怎么初见表姐时的那种“莫名其妙矮了一辈”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啊哈哈,错觉,一定是错觉。
元宵当日,侯府按惯例在花厅摆宴听戏。
热闹了一天,天色渐暗,老夫人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开始赶小辈出门,“今儿都谁想去看灯?想去的该回院收拾收拾了。都带好侍候的人,注意安全。”
结果她说完话,却不见一个人动弹。
这可稀奇,老夫人惊讶,“这是怎地了?都不想出门?”
这时只见庞逸嬉皮笑脸蹭了过来,“老祖宗,孙儿给您准备了个好东西——妹妹们和表姐也帮了大忙,您一定喜欢!”
老夫人却不买账,实在是庞逸前科太多,老夫人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她眼神狐疑地看着他,“你又折腾什么幺蛾子了?这回竟还带了丫头们一起?”
庞逸嘿嘿笑,“您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拉着一头雾水的老夫人出了门,汤婵她们几个姑娘一起陪着,侯夫人和二夫人也跟在后头。
侯夫人执掌中馈,府中动静瞒不过她,自然也知道庞逸在搞什么把戏,也知道他这一遭耗费了至少千八百两银子。
庞逸是心意可嘉,可这般使费,总归逃不过被人说一句膏粱子弟。
对于这般结果,侯夫人可谓乐见其成,故而只作不知。
反正花的不是公中银两,而是庞逸自己的体己。
众人来到花园,还未及近前,庞盈的惊呼声便传入耳畔,“天啊!”
汤婵抬眼看去,只见藏蓝色天幕下亮着无数花灯,火树银花,灯火灿烂,远远望去,竟如同九天银河一般。
这番景象不由让她也惊讶了一瞬,没想到整体效果居然会这么好。
绚丽的花灯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难得一个少年为了长辈能花这样的功夫和心思。
外人都如此震撼,作为主角的老夫人自然是又惊又喜,直到走到花园入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生于宗室,嫁到望族,一辈子都关在深宅后院里,年轻时还能出门松快松快,如今年纪大了,只能坐在院子里看着晚辈们出门,心中怎么会不羡慕。
只是不愿给小辈添麻烦罢了。
却没想到,几个小辈居然将满园灯火送到她眼前。
老夫人久久未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庞逸一下。
“你这个败家的,折腾这么一出,花了多少银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话里虽骂,可语气里谁能听不出高兴?
一同跟来的二夫人便笑,“逸哥儿这是孝心呢,只要老太太高兴,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可恨我那几个榆木疙瘩,读书都读迂了,再想不到这样巧的主意。”
旁边的侯夫人闻言扯了扯嘴角。
老二媳妇儿可真会说话,明褒暗贬,还抬了二房几个儿子一句会读书。
再会读也没见考出一个秀才来,还不是从了武?
老夫人心情好,只把二夫人的话当夸奖听,但嘴上还是不饶庞逸,拎着他的耳朵,“巧什么巧,就知道整这些漂亮不实用的……”
庞逸知道老夫人口不对心,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听着老夫人说话,搀扶着她走进了明亮的灯火。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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