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野泉在刚出道时就已经相识久保田穗其人,那时候她因为自己即将与花冈兼人的画室签约而颇觉优越,对久保田穗这种孤魂野鬼难免心生轻视,然而后来“长相思”声名鹊起,她却被迫当起了老板的代笔,优越感顿时全无,好在久保田穗名声虽大,却并无傲慢之举,双方从未有过冲突,两人的点头之交也就一直保持了下来。
谁能想到现在对方竟然成了她的老板。
辞职兼分手的那天,蝶野泉提前接到了久保田穗的电话,对方十分谦虚地提出想要上门拜访:“因为觉得蝶野小姐的才华值得更精心的对待,所以想要提供给你一份工作,虽然也未必算得上梦想中的事业,但总好过给江郎才尽的老男人当代笔。”
这让蝶野泉心中多少有些喜悦,倒不是因为相信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事业前景,而是久保田穗显然认真研究过她的所有画作,并且发现了她在插画集里留下的小小签名,这才看破了代笔的真相。
发现花冈兼人竟然企图动手时,正大红大紫的“长相思”提供的工作机会给了她底气,蝶野泉直接收拾行李从花冈兼人的豪华公寓搬走,临走之前还泼了花冈兼人一脸指甲油。
暴跳如雷的老男人被她甩在身后,蝶野泉先是哈哈大笑,等坐上了久保田穗的车,却又突然安静下来。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蝶野泉自言自语,垂头落泪,“我为他没日没夜地作画,为他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他竟然要杀我?我只是想要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而已!”
蝶野泉这个角色,才华横溢、野心勃勃,怀揣着小小的虚荣踏入了插画界,迎面就遇到了衣冠楚楚、有才华、有名声、有地位、有财富的花冈兼人,被这样的人以工作、金钱、优渥的生活甚至是甜美的爱情加以诱惑,涉世未深的蝶野泉上当并不奇怪。
不过对于一个刚刚毕业出道的新人来说,在情人兼老板的花冈兼人甜言蜜语、恩威并施时还能记得保留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倒也不算愚蠢,只是她还是高估了花冈兼人的下限,没料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合就下杀手。
当然,如果这件事之后她竟然选择原谅花冈兼人,或者奋力一搏只为了完全得到这个男人,那就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以你的才华,即便没有遇到花冈兼人,也照样找得到工作。”久保田穗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连张纸巾都没给她递,“……当然,优秀的男朋友也是。”
虽然久保田穗破门而入的时候肯定已经发现了她跟花冈兼人的关系,蝶野泉自己也已经哭诉了好几分钟,但是久保田穗这样直接说穿,令蝶野泉忽然有种羞耻的感觉。
“年轻的时候被男人骗骗算什么大不了的。”久保田穗安慰道,“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抱抱熊发出了一些咂摸和欲言又止的声音,久保田穗不用想都知道它在惦记什么事。
蝶野泉自己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嗤笑道:“你这种小女孩,怎么会知道被男人骗是什么感觉?”
“嘛……我阅历比较丰富。”久保田穗心说企图骗我的那些人段位可比花冈兼人高多了,“总之,工作会有的,男朋友也会有的。”
蝶野泉被她这种轻飘飘的语气搞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安静了几分钟,忽然问:“你说要给我提供一份工作,是什么?”
久保田穗不答反问:“蝶野小姐要去哪里呢?”
蝶野泉愣了一下:“我暂时没有地方可去,你要是方便的话,不如把我送到酒店……”
“那确实不太方便。”久保田穗笑道,“不如这样,我刚刚搬家,现在有空出来的公寓,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那里住一段时间。”
名声大噪的业内人士,提供工作,提供住处,久保田穗跟花冈兼人的形象一瞬间就只差一撮胡子,蝶野泉顿时支吾了起来:“呃……我……我……”
不过久保田穗没给她反对的机会,直接把车开到了公寓楼下。
这种近似于绑架的行为让蝶野泉心生警惕,但久保田穗毕竟是混过黑衣组织的人,当她不想被人拒绝的时候,她总是能拒绝对方的拒绝。
“您不觉得这种做派感觉更像是准备干掉她吗?”抱抱熊问,“我觉得您的行为有点可怕。”
当时看来很可怕的行为,在一个月过后就显得真诚和热心了起来。
此前的回档里久保田穗没怎么关注过这位蝶野小姐,救过,确实,但是没怎么关注她跟花冈兼人的后续,这次她需要先观察一下其反应,才能确定能否将对方纳入计划。
一个月内蝶野泉跟花冈兼人在报纸上打嘴仗打得热火朝天,显然并无手下留情的意思,蝶野泉不仅有花冈兼人找她代笔的证据,画室的经营情况她也一清二楚,而花冈兼人只能一口咬定说蝶野泉勾引了他。
争吵之中小报记者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了蝶野泉目前的住处,并且,在一些鸡零狗碎的意外作用下,发现这座公寓登记在一个名为“久保田穗”的人名下,而久保田穗正跟那个漫画家“长相思”重名。
久保田穗特意在公寓附近被合作过的记者堵到,并且回答了有关“蝶与花之战”的一些问题。
“我跟蝶野小姐出道的时间差不多,关系也不错,我非常喜欢她的作品,有过跟她一起建立工作室的计划,可惜花冈先生抢先一步,用一份很有诚意的合同打动了蝶野小姐,而我从出道之初就在筹划《苏维妮翁镇侦探故事》,想要转行画漫画,所以也就放弃了跟蝶野小姐进一步合作的计划,到现在都觉得很遗憾,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蝶野小姐这次离职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回想起来,蝶野小姐跟花冈先生签约,差不多就是在我投稿《苏维妮翁镇侦探故事》的那时候呢。”
“诶?”记者急忙追问,“就是说,签约蝶野小姐其实是花冈先生主动的吗?”
“您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久保田穗眨眨眼睛,“创作者当然更想把自己的大名光明正大地签在作品上吧。”
记者为她这句话震惊了片刻,抱着友好的态度问道:“您介意我把这段话发表在报道上吗?”
“我一直都很相信您的职业素养。”久保田穗笑道,“不然刚才看到您的时候就会拔脚跑掉了。”
记者大喜过望。
这段采访无疑让花冈兼人本就可信度不高的“被蝶野泉勾引”说法又更加不可信了一些。
“这样对你不会有影响吗?”久保田穗跟蝶野泉会面的时候,后者带着点不安地问,“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我也不是说谎啊。”久保田穗示意蝶野泉看面前的画集,“这是我初出道的插画作品,画风其实跟你有点相似。”
蝶野泉翻了几页:“你的画功远胜于我,说这样的你想跟我合作……”
“那就赶快达到这些作品的水平吧。”久保田穗笑道,“我有一个关于你我、关于‘长相思’的计划。”
久保田穗计划利用这次“蝶与花之战”的机会模糊她们两人的作品,对外暗示“长相思或许是蝶野泉代笔”,打响蝶野泉的名声,并与其共用“长相思”这个笔名,重新开始供稿插画。
从久保田穗踹门而入开始,分手、辞职、骂战、采访、莫名其妙的谈判,糟乱迷惑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蝶野泉终于下定决心跟久保田穗签约。
蝶野泉与“长相思”签约并准备共用“长相思”这一笔名画插画的新闻,当然又给花冈兼人一方带来了不小打击。
蝶野泉打开了大门,欢迎这间公寓的前住户进屋。
今天天气不错,蝶野泉敞开了所有门窗以便通风,久保田穗一眼就看到卧室天花板上的彩绘完整如初:“我还以为你会把那幅画涂掉——说真的,我觉得那幅画影响睡眠。”
“我搬进来那天,你说那幅画‘一半是你此前的追求,一半是你追求的结果’……”蝶野泉笑道,“忽然觉得很有哲理,就不忍心涂掉它了。”
“她肯定没搞懂您这话的真实含义。”抱抱熊叹道。
久保田穗摸摸熊脑袋,把小侦探协助打包的草稿放在茶几上:“如你所愿,我带着‘作业’来了……这个周末我要去伊丽莎白皇后号参加铃木财团60周年的海上派对,等我回来之后希望能看到你的进步。”
蝶野泉哼了一声,不过她自知画功不及久保田穗,在正式开始合作供稿之前,专门的练习是必须的——这些家庭作业还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
“说认真的,我已经签完合同,不可能跑掉了,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蝶野泉一边翻着作业,右手时不时虚空勾画几下,一边问久保田穗,“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这种做法会让你自己卷入对名誉有损的争议。”
“你是说关于笔名的这整件事吗?”久保田穗诚实以对,“一半是营销手段,另一半是因为我画了不该画的东西。”
蝶野泉的动作定住了:“……什么?”
“总之就是,我怕我画中的角色会冒出来追杀我……”久保田穗两手一摊,“看在我这么诚实的份儿上,请务必努力吧。”
蝶野泉只当久保田穗有什么复杂的深意,哪里想得到她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久保田穗涉足黑衣组织主线的时间比最初的计划早太多,时间已经走到1997年,很快就会发生雪莉叛逃和贝尔摩德出场,如果不小心在黑衣组织面前露了马脚,对方很容易就调查到“长相思”和她那些插画,以“久保田穗对组织有了解”为前提去看那些插画,“性转版本琴酒”就有点过于扎眼了。
有了蝶野泉这个烟雾弹,对于“性转琴酒到底出自谁的手笔”、“谁才是知道组织情报的人”这个问题,黑衣组织就会有短暂的犹豫。
“短暂的犹豫就够了。”久保田穗给抱抱熊解释,“在他们直接找上我之前,我只需要很短的反应时间……”
“那蝶野泉……”
“我会尽力保她小命的。”久保田穗承诺道,“就当是她成为我烟雾弹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