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当然是梦。
窗外还在下雨,雨点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发出比脚步声更重的咚咚的声音。
白光劈开灰青色的天空,随即而来的就是几道轰隆隆的雷声。
芙里尔当然知道她在做梦。
只是眼皮如同千万斤一般重,根本无法睁开。
她感觉到身下属于自己的影子被无限放大,像牢笼一般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这间六叠大小的房间。
它们聚集在天花板上,睁开那一双双遍布血丝的透着仇恨的眼睛看向睡着了的自己。
它们伸出黏稠的影子一样的手臂捂住她的口鼻,桎梏住她,让她不断坠落、坠落,想将她拖入无尽深渊。
恐惧。
疼痛。
后悔。
怨恨。
死亡。
和血腥味。
目之所及都是红色。
周围遍布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还有被烧得黢黑的尸体、还在痛苦挣扎的人。
他们或口中污秽,或者哀嚎连连。
他们求饶,他们咒骂。
芙里尔知道自己正站在其中,面无表情地目睹这这人间惨象。
可她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巨大的月亮悬在半空中,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
今夜的月亮是苍蓝色的,像极了某个人的虹膜的颜色。
强大,冰冷,带着神性,又很爱撒娇。
是谁呢?
她光脚踩在地上,沙砾摩挲着她伤痕累累的脚心,大火炙烤着她毫无怜悯的心。
“现在的你,是魔女还是人类?”
芙里尔知道她在做梦。
她知……
不知道呢?
……
不知是何处而来的的海卷着泛白的波浪,翻滚着涌来,反衬出月亮的苍蓝色来。月光照进海里,波光粼粼。
海水将这一片狼藉都淹没、吞噬,也将她卷进其中。
然后继续向前流去。
最后再归于平静。
扑灭了漫天大火的海水是温热的,像未诞生以前所在的母亲温暖的羊膜囊。
芙里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只穿着绣满了白色紫阳花纹的蓝色浴衣。
她知道她是芙里尔,是火焰与不死的魔女。
只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轮月亮。
她要奔向月亮。
……
芙里尔当然知道她在京都的五条本家那个传承了上千年的宅子里。
她曾经在这里……
曾经?
做了什么?
是不是刚刚做了太过真实的梦,所以醒来还觉得自己在梦里?
芙里尔揉了揉太阳穴,离开之前一直倚靠着的檐廊立柱,直坐起来。穿着足袋的双脚随意垂落,从腰封那里拿出烟管,好闻的烟草味便从银色的烟袋锅里散发出来。
身旁还放着酒。
仅隔着一扇障子门的房间里还隐隐传来老人们的争吵声。
“明日就是御前比武了,将军如果提议……我们就要应允吗?”[1]
“不过是个咒力微弱、没有术式的普通人!”
“但如果拒绝,那就相当于直接认输了。不过是区区禅院!”
“阴阳师的风头已经够盛了!现在所有人都只知阴阳师,无人知我咒术师!”
……
最后是一个格外年轻的声音一锤定音。
芙里尔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
出神地看着那缕烟雾随风飘散。
障子门被拉开,轻轻重重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又越来越远。
其中还混着不满的窃窃私语。
但是最轻的脚步声却落在了她的身后,然后坐在了她身边:“你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看。”芙里尔叼着烟管,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想起她身边还坐了个活人,便问,“喝吗?”
“喝。”顶着一头白发的脑袋也很自然地靠过来。
他的头发很长,又随意披散着,便有柔软的头发搭在了她的肩头。
有点痒。
芙里尔便朝一旁歪了歪头,语气平和地说:“你头发扎到我了,有点痒。”
“欸——”被御神纸遮住了眼睛的六眼拖长了尾音,“就靠一下嘛,那群烂骨头都吵了那么久了,吵得我头都疼了!”
芙里尔不为所动:“但是这和我没关系。”
甚至还想了想,为他出谋划策:“你觉得吵的话,可以把不听话的都杀了,就当作除掉杂草了。”
于是六眼怪叫了一声:“你好狠哦!”
又问她:“那你会帮我吗,芙里尔?”
“帮你?”芙里尔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这种事情,你一个人就能做到吧?”
像是撒娇一样,他又凑近了一点,语气里带着委屈:“好冷漠哦,芙里尔。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芙里尔也说不上来。
她只觉得:“明明刚从梦中醒来,我却觉得自己现在是梦里。”
“芙—里—尔!”
芙里尔循着声音抬起头来,发现她正站在东京咒术高专的大门前,怀里还抱着波维诺家族代代相传的十年后火箭筒。
来接她的是仍然穿着带漩涡状纽扣的黑色制服的五条悟。
只是芙里尔感觉,注视对方的眼睛时像被蒙了一层透光的不,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而且,十年后的火箭筒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总觉得有种……
“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年后火箭筒啊——感觉好普通。”理所当然的,他接过了她抱着的东西,再自然不过地牵住了她的手:“快来快来,杰他们都已经输了好几轮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平衡感。
坐在樱花树下的几人毫不留情地说:
“分明就是你用六眼作弊好吧!”
“六眼禁止!”
“给我有点后辈的样子啊!”
“拜托芙里尔小姐一定要帮忙约束一下这家伙!可恶,居然作弊!”
芙里尔站在离他们几步路的距离就停下了。
五条悟则抱着十年后的火箭筒,站在他们面前单手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他们:“让你们说我坏话!看我不召唤十年后的五条悟大人来收拾你们!”
“真的吗?被打中以后就会和十年后的自己互换的这种东西——连咒术界都没有这种咒具吧?”
“原谅咒术界吧,就算是有,也一定不会让悟知道。”
“说得也是呢。”
“毕竟五条前辈是那种值得信赖,但不值得尊重的人呢。”
只是被十年后火箭筒打中的五条悟在一片粉紫的烟雾中消失,取代他的是据说是十年后的五条悟。
和那个头发总是柔软得自然下垂着,总是戴着黑色圆框墨镜的学生不一样,他的眼部缠了一圈又圈的绷带,头发也因此向上直立着,有点像——
“这不是很像仙人掌吗,悟!”夏油杰眯着眼睛直接笑出声。
反倒是听到这句话的十年后的五条悟取下了绷带,用那双极具神性的眼睛仔细地盯着他们看,有些不确定地出声:“杰?硝子?还有……”
“哟,悟。欢迎来到十年前的世界。”
“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看我们?是十年后的我们都不在了吗?”
“用你的眼睛来确认一下吧,我们才不是什么咒灵为你编织的谎言呢。”
“什么是十年后火箭筒?”五条悟也顺势坐了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喝喝,“六眼获得的所有情报都说你们就是我的同期无疑了,我的灵魂也赞同这样的说法。只是——”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芙里尔,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是谁?你们认识她吗?”
她是谁?
你是谁?
明明是这样温馨的一幕,却在你眼前一片片碎掉,将你的所有幻想粉碎——
你坠落在一片黑暗中。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一具早就腐烂了血肉只剩下白骨的早已死去了的人,拥有不存在于此世的灵魂。
是被厌恶、被仇视的罪恶之子,是鸠占鹊巢的鸠。
你甚至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你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保证世界能够正常运行下去的工具,是它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
它让你降临就降临,让你死亡就死亡。
你的爱与恨都无关紧要,因为你本就是用灵魂在燃烧,如果有飞蛾向你扑来,那就将它灼烧得连残骸都不剩。
你以为你也能得到救赎,找到存活的意义吗?
不,不是这样的……
“芙—里—尔!”
小孩子坐在树干上,两手做喇叭状朝坐在树下的她喊道:“芙里尔!”
他不满地指责她:“不是说陪我爬树的吗?怎么睡着了。”
还没等芙里尔说什么,他又点点头,装作很大度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芙里尔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笑着附和他:“那多谢悟君原谅我咯。”
作者有话要说:[1]漫画里提到的御前比武是江户时代庆长年间,这个时候是幕府时代。所以说是将军。(但其实我日本史一般,所以这方面有错误的话,可以评论告诉我,我会改)
可公开情报:
已知的芙里尔与他人做的交易——
一、和五条家:保护未觉醒术式的五条悟
五条家支付的代价:未知
二和菜菜子、美美子:没有收取代价,全部由芙里尔承担——夺取别人性命的代价是足够压垮一个人的
芙里尔的代价:
①未知
②已知的白河夜船(×2)(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三、和灰原雄:改变他的死相,全部由芙里尔承担
灰原雄收到了一次性一级咒具村雨
因为改变了对方的未来,芙里尔承担:白河夜船(×0.5)
四、和夏油杰:帮他做关于前路的选择
夏油杰支付的代价:永远失去味觉
味觉是远远不够的,另一部分由芙里尔承担:
①左耳永远失聪(之前还有咒具能够抑制,但是后来因为咒具帮她挡了灾祸碎掉了)
②霉运(与里梅战斗时,成功被欺骗)
③白河夜船(×2.5)
但是魔女的听觉还挺敏锐的,所以失去了一半听觉的芙里尔大概就是如果在左耳边说话她就有点听不清楚,但是正常交流ok
(夏油杰的叛逃、百鬼夜行还有他本人的死亡,对世界线的影响很大,所以芙里尔支付的代价很大)
五、和禅院甚尔:禅院甚尔保证他能够活下去,芙里尔保证禅院美和的健康平安
代价对等
六、和天元的交易:告知能够改变未来的情报,芙里尔完成“说服咒灵操术使去愿望商店兼职一个月”和“让咒灵操术使能够在店内兼职一个月”两个条件。
因为是只有芙里尔才能完成的事情,所以代价对等。
白河夜船在42末尾已经用掉一次了,在这章用掉三次,还剩一次。
三次元太忙了,日更有点困难,但是不要怕我坑,我每周都有申请榜单,所以至少也会按要求更新的,我有空会多写的!抱歉!
但是我快写完了呜呜呜。
番外到时候可能就周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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