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里尔一连好几天的早午晚餐都是叫的客房服务。
因为七场指环争夺战都会无一例外地在晚上进行,白日里就非常适合各种摸鱼。
人类需要睡眠是因为精力会在白日里被燃烧用尽,而睡眠会让人在夜间得到修复、更换和重新生成。但这一说法对芙里尔来说并不管用,她在房间里更多是为了躲xanxus。
天晓得得有多巧,才能在并盛镇的那么多家酒店里挑中同一家。
又得有多巧才能在住进酒店的第一天晚上,就在电梯门刚打开时和准备出去的对方打个照面。
芙里尔想,幸好在请沢田纲吉和reborn尝了颇具盛名的饭菜后,他们就一起回家了,不然这里可能真的会变成凶案现场吧?不过xanxus也不一定会动手吧……
忽视掉面对自己面色不善的瓦利亚,芙里尔走出电梯,注视着走在前头的xanxus平静地说:“晚上好,xanxus……还有瓦利亚的诸位。吃饭了吗?我觉得这里的鱼鳍酒还挺好喝的,果然鱼鳍还是要先烤过才行。”
“混蛋,你来这里做什么?”
斯库瓦罗的嗓门一如既往地大,这让芙里尔不由得皱起眉往后挪了半步,拿着手里的房卡挥了挥:“我也住这里啊,真的是好巧呢。你们这是要出去吗……包括作为瓦利亚流云守护者的莫斯卡,他也要出去吗?”
明明是机械机械兵器,芙里尔却用了“他”来称呼,这让瓦利亚全员都紧张了起来。
雾之守护者玛蒙说:“魔女眼睛的构造和我们不一样,而且相对于外表而言,应该是更注重灵魂的形状。毕竟是以灵魂而食的物种啊。”
“该说‘真不愧是魔女吗?’连这都来看出来。”身为瓦利亚岚之守护者的贝尔“嘻嘻”出声,“那么——”
xanxus打断了贝尔的话:“然后呢,你要怎么做呢,芙里尔?”
他这个时候反倒不称呼芙里尔为垃圾了,二人对峙的场面让芙里尔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一年前的对峙现场,那也是她离开西西里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芙里尔不由得垂下了眼睫。
“是去告诉家光,让他去证实,直接结束这次决斗,将我剔除出十代目的候选人中?就像你十一年前做的那样。”xanxus额前的黑发也遮不住他裹挟着愤怒的眼神,“还是就此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让指环争夺战这么继续?”
“火焰与不死的魔女,这次你怎样选择?”
闭上眼睛,你就可以不看。
捂住耳朵,你就可以不听。
将心锁进珍藏的宝石盒里,然后沉入海底,你就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此好好地活下去。
你是这世上最棒的丑角。
睫毛微微抖动,她还是抬起头直视对方那双充满了戾气的双眼,出声询问:“来这里之前,侑子就让我什么都不准管,她说这是你一定要做出的选择……但是xanxus,对你来说,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真的是你想要做的吗?”
“侑子托我告诉你,‘血脉相连也好,有着怎样的联系也好,你以外的其他人,都是别人。所以你得自己去考虑,自己去决定才行。对你来说,如果是必要的东西,即便体会到失去的沉重痛苦,也还是要继续,那就是你的觉悟。’如果你做出了选择,那我就不能插手,直至最终结果的到来。”
那是她在没有成为魔女之前把握不住、在“降临”以后仍然抓不住的亲情。
你,xanxus,彭格列家族第九代的独子,十代目的继承人候选,我唯一的学生,你也要就这样扔掉这样东西吗?
xanxus沉默了很久。
沉默到芙里尔以为自己劝动了对方、他要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的时候,对方却忽然拉扯出一个恶劣又嚣张的笑容,迈开穿着黑色皮裤的长腿,带着他的属下们从她的身边走过,一如当年对峙的最后,她从他身旁走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xanxus在她的身后嗤笑:“大垃圾,尽管去做好了,如果你做得到的话。说到底,这是彭格列家族的事情,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以为你是谁?少多管闲事了,垃圾。”
说到底,你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他人生的前二十六年中的短短三年而已,到今天为止也已经过去了十一年的岁月。
为了他所想拥有的一切,父子之情,师生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这两种东西,他得到的从来也都披着虚伪的皮囊。
芙里尔平静地打开房间门,在关上门的那一瞬,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口气,顺着房门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而一直躲在和服袖子里的管狐则从她裸露的脖颈处钻了出来,安抚似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是她太傲慢了,以为魔女知道了名字,就掌握了对方灵魂的一部分;知道了生日,就掌握了对方的过去和未来。
但是一个人的前路,又怎么会是这样容易被窥探到呢?所谓的前路,是由不断做下抉择的瞬间拼凑而成。这就意味着,在未做出选择之前,一个人的未来是无穷无尽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瞬息万变的。
诗人歌颂生命的璀璨也正是因为其有限、仅有一次的绽放,错过就不可能再回头,做下抉择就再难更改。
我以为我们见面的第一面,我就足够了解你了,甚至比你了解你自己还要清楚你,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你的过去,看到了你的未来。
只是唯独忘记了当下。
她终于一步步地变成了当年遇见的那个魔女的模样。
把自己整个人浸泡在放满热水的浴缸中,任由无处不在的水流进入她的鼻腔、耳朵,然后双手绕过膝盖下,低下头,轻轻将下颌挨着膝盖,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水里。好半天才在不断的敲门声中抬起头来。
是reborn。
等她径直站立再浴缸中,再不顾四溢的水从浴缸中走出,拿过放置在一旁的浴巾胡乱擦擦,就裹着浴巾走了出去,随即就被变回原形的管狐扑了个满怀。随意裹在身上的浴巾也掉在了华贵的地毯上,把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跳马迪诺闹了个大红脸,再僵硬地偏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芙、芙里尔,我把管狐带回来了。”
在雨之守护者的指环争夺战开始之前,跳马迪诺就问了reborn她住的酒店地址找了过来,说是偷偷去看过场地,考量着可能会发生什么万一,打算让部下偷偷潜入场地。保险起见,过来借用一下管狐。
“本来是考虑到山本和斯库瓦罗对决会有危险,打算暗中救他出来,但是没想到输掉的会是斯库瓦罗,那位二代剑帝。”被管狐挂在身上的芙里尔面不改色地走到放置了今天要穿的衣服的床边,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经过手术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的问题了……只是还没有醒来。”
“我记得,斯库瓦罗是你在黑手党学校里的同学吧?”
“嗯……但是我一直不清楚一直专注于磨炼自己剑技的斯库瓦罗被xanxus的哪点吸引……”
一个一个系好扣子的芙里尔垂下了双眸,淡淡地说:“或许你可以等他醒来问问他。”
跳马迪诺这次来只是为了归还借去的管狐。
而恢复了原型的管狐,除非是拥有大量清澈的气的地方,不然很难恢复原型。而和其他的妖怪不一样,管狐作为神性很强的妖怪,是能够被人类“看见”的。所以跳马迪诺来借的时候,芙里尔就已经提醒过:“如果真的需要睦月帮忙,就请带上网球袋,到时候让变回了原型的睦月钻进袋子里,再带给我。”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妖怪的。
就连咒灵的存在,也只有拥有咒力的人才能窥见。
而一旦“看见”,如果不是濒临死亡的那样的紧要关头,在平常时候看见,就非常容易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那样,再也关不上。
但是真的看到睦月恢复了原型扒着自己不放,又不放心把它一只狐狸单独扔在酒店里。
芙里尔不由得叹气:“真是没办法。”
咬破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腹,就着轻微的血量轻轻地点在管狐额前的符文上。于是管狐的身体腾空而起,周身都氤氲出淡黄色的光晕,而后倏然涌入芙里尔的眉间,最终在她的额前化为自己头上符文的印记。[1]
我曾为你来到这世界千千万万次。
而今夜,我与你终于融在了一起。
芙里尔今晚将自己的红色去长发编成辫搭在左肩,穿了件淡黄色中式盘扣的上衣和黑金色的提花缎面盘扣半身裙。
当她走进并盛中学的体育馆时,正巧撞上沢田纲吉的雾霭守护者亲吻他脸颊的那个瞬间,戏谑地吹了声口哨,还出声:“纲吉君的女生缘真的很好呢。”
结果让满脸通红的沢田纲吉看起来更想找缝钻进去了。
而抱着三叉戟站在一旁的库洛姆却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惧地猛地把头转了回去。
芙里尔有些在意。
“那孩子的灵魂有什么不对吗?”reborn问。
到场的可乐尼洛也问:“瓦利亚的雾霭守护者你认识吗,感觉有些熟悉。”
“……虽然我的视觉更偏向于看到灵魂一些,但是也不至于把我当雷达用吧?”生活不易,芙里尔叹气,“那孩子的灵魂很完整,也很纯粹……话说你们挑选守护者都这么注重灵魂的纯粹程度的吗?但是她的身体有些残缺,造成她的灵魂既在此岸又在彼岸,有些危险。至于那个雾霭守护者,应该是你们的老熟人才对,不过做了一点拙劣的伪装和掩饰。”
“但是奶嘴并没有发亮。”
“……都说了是做了掩饰啊,你们关系不好吗?都这样了还不想打招呼。也对哦,你们现在是敌对关系。”
一个是彭格列暗杀部队瓦利亚的雾霭守护者,一个是彭格列十代目候选人的家庭教师,还有一个是被委托过来做十几日晴之守护者的家庭教师的。
“所以还是关系差到连招呼都不想打吗?”
而这个时候的玛蒙也因为库洛姆的实力远超他的预期,所以解开了一直锁住与reborn还有可乐尼诺的奶嘴距离太近,而相互回应的奶嘴的锁链。
那是号称世上最强七人的彩虹之子中灵力最强的术士,毒蛇。
reborn选择忽略掉她的垃圾话:“所以阿纲赢了指环争夺战,你能帮忙修复一下她的身体吗?作为赌约的内容。”
“不能。不是作不作为赌约的问题,她的‘缘’与我无关……她的‘缘’来了。”
芙里尔口中的库洛姆的“缘”是指前不久刚和沢田纲吉他们交过手的六道骸,以至于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在他借助库洛姆的身体在这里显现后颇为戒备。
沢田纲吉甚至是因为感应到了什么而双手抱头:“来了,那家伙来了……六道骸来了。”
芙里尔先是“哇哦”了一声,说了句“降临”,随即有些费解地看到反应过头的沢田纲吉问:“这个就是纲吉君你真正的雾霭守护者吗?所以你们的关系其实也不好?也对,前不久才刚打了一架吧?还是赌上性命的那种。不是说如果纲吉君赢了指环争夺战,还要把从复仇者监狱里弄出来吗?”
站得离他们远远的城岛犬闻言就盯着芙里尔,问一旁的柿本千种:“这个女人刚刚说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但是冷静一点,犬。”柿本千种推了推眼镜腿。
“嘁,说什么大话呢。骸大人马上就会从复仇者监狱出来了……那可是骸大人啊!”
是将他们从惨无人道的家族实验室里带出来,从复仇者的锁链下保护下来的六道骸啊。
沢田纲吉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关系不是不好……当然说好也有些牵强,只是……”
该怎么解释呢?他在六道骸记忆中窥见的那触目惊心的一角。
她会觉得我在说谎吗?
还是说会觉得我在为他开脱呢?
“我能看到哦,纲吉君。”芙里尔的橘色眼睛在如白昼的体育馆里比太阳还璀璨,那是她在用魔女的力量去看见六道骸的过去,“知道名字,我就能掌握他灵魂的一部分。”
那是魔女最爱的灵魂。
孤独拥抱着他,死亡缠绕着他,疯狂压迫着他。
他站在悬崖的边缘,被人群隔绝着。
他处于崩塌但并未崩塌的边界。
就像她一样。
悲剧的最高境界就是所有人都情有可原,但并不是所有的情有可原都值得原谅。
这也包括她。
她知道的,最后的死亡,真正的消亡一直在等待她;而她同样也期待着那一天。
芙里尔做出结论:“纲吉君,你可以换条件的,在指环争夺战的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后悔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
“六道骸他确实做了很多我不认同的事情……”沢田纲吉连忙摆手,“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但是六道骸君对黑手党做的错事也没办法抵消掉吧?不幸的人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吗?”
幸福的人大都一样,而不幸的人各不相同。
不管犯下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原谅吗?
“过去的事情也没办法改变了吧,重要的是未来做什么,不是吗?啊,我不是想要指教芙里尔什么,只是……造成六道骸不幸的是黑手党。我觉得应该给六道骸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兰奇亚他虽然也因为六道骸附身而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是他和自己和解了,希望尽自己所能地去为之前犯下的错误弥补些什么。未来会是什么样应该是由自己去创造的,不应该止步不前。”
六道骸出现后,场上的形式逐渐明朗,reborn黝黑的眼睛里也带着对自己学生刚才那番话的赞赏:“听到了吗,芙里尔,活在世上总是要向前看的。六道骸会是这个废柴的雾之守护者,他会约束好六道骸的。”
“reborn你又在说这种奇怪的话了,我才不想做彭格列的第十代目呢。”
活在世上总要向前看?
那死去的人呢,已经死去了的人应该做些什么呢?
留在这里的是一具燃烧了过往的枯骨,但是过去的罪恶仍然如影随形着。
没有人能够抛下这一切的。
玛蒙最终敌不过有轮回之眼的六道骸,在被后者的幻术撕碎前逃跑了。
而在六道骸说出“那个彩虹之子早酒预留了逃跑的力量”之后,xanxus的面色显然不快。
雾霭守护者的决斗最终以六道骸的胜利结束。
但是在解除幻术后,精疲力竭的库洛姆倒在地上,reborn又对心有不忍的沢田纲吉说:“可别太同情那家伙,就算是指环争夺战胜利之后把他从复仇者监狱弄出来,也要好好约束好他。”
“但是……”
“别忘记他做过的事情。”
情有可原是真的,但是做过的事情也是真的。
被附身而失去一切的兰奇亚。
被六道骸杀死的那些黑手党里,有不无辜的做非法人体实验的,也有好心收留他而惨遭屠戮的。
还有被附身过的同伴们和差点就被附身的自己。
但是拥有澄澈如大空双眼的男孩温柔而坚定,他皱着眉说:“就算有一天我那无聊的天真会害死我,但是我也不想放弃相信一个想要改过的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1]管狐的平常状态是细细小小的,恢复成完全形态后是没办法马上变回去的,除非有清澈的气,就像之前提到的灵山那样。
这里是私设管狐睦月可以通过向血液与芙里尔融合在一起。
要猜猜看之前的那次,管狐是怎么变回去的吗?就是去游乐场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