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张招娣冲着秦秋婉深深行礼,满脸感激:“多谢你。”
“我最不放心不下就是两个孩子,还有姐姐和妹妹,他们都能过得好,多亏了你。尤其是两个孩子,懂道理有担当,待人以诚,又懂得保护自己。”
她说着,缓缓消散在原地。
秦秋婉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端坐在椅子上,线上还有一位容貌硬挺的中年汉子,此时他一脸严肃,似乎心情不太好。
入目的摆设都挺名贵,不远处的香炉上烟雾缭绕,整间屋子里都是淡淡的馨香。
屋中除了她自己和边上的男人外,面前还站着两男两女,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年纪,衣着打扮都差不多,看不出谁比谁身份高。
“夫人,您别生气。”两个姑娘中较纤细的那位语气温柔,说话间还奉上了一杯茶水在秦秋婉手边:“夫子说,雨姐姐的国画功底挺好,就是最近有些疏忽,稍后只要姐姐静下心来苦练,一定能比我画得好。”
边上那位小圆脸的姑娘此时眼圈通红,倔强地咬着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纤细女子又倒了一杯茶奉给边上的中年汉子,殷殷相劝:“老爷,您也别急,夫子说了,雨姐姐天分高,只要能下苦心,一定能有所成就!”
中年汉子眼神沉沉的盯着那位雨姐姐,在她抽泣声更大时,一巴掌拍在桌上:“惫懒成这样,你还有脸哭?”
那姑娘吓了一跳,顺从地跪了下去。
边上挨着那位雨姐姐站着的少年伸手去拉:“妹妹,起来。”
雨姐姐不动,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中年汉子的眼神顺势落在了少年身上:“你也一样,夫子让你背的文章,你始终不会。江佑康,你这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吗?”
江佑康一脸倔强:“夫子压根就没跟我说!”
“你放屁!”大概是太过生气,中年汉子都爆了粗口:“夫子没说,那常宁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背呢?”
江佑康低下头,嘀咕:“我怎么知道?”
“依我看,你这些都是借口。”中年汉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去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上,束脩都交不起,还要被同窗笑话。都这样了,人家都还不放弃。你可倒好,我把夫子都给你请到府中,每日茶水点心奉上,任何事都不让你操心,只是让你安心做文章……结果你连文章都不给我背,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早就把你撵出去了。”
江佑康梗着脖子道:“我知道,你就想让常宁做你儿子!可惜他不是!都说种瓜得瓜,我读书不成,那也是随了你。”
此话一出,中年汉子被气得七窍生烟。
另一边的常宁负手站着,微微低着头,显得格外谦和。
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人出声劝说,秦秋婉初到此处,还没有记忆,也不好开口。
不过,她有注意到边上的男人在训斥那个名江佑康的少年时,地上的雨姐姐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求救之意。
“来人,上家法。”中年汉子被气得狠了,直接冲着门外喊。
门口立刻有人进来,手中拿着鞭子。
中年汉子上前一把接过,狠狠一鞭朝着江佑康就挥了过去。
鞭梢带起的风声呼呼,秦秋婉心下一沉。只看着动手的架势,那可不像是父亲对着亲生儿子。
如果真的是亲生父子,再恨铁不成钢,应该也舍不得这样揍。退一步说,江佑康本身也没做错太大的事,没背文章而已,多的是法子让他背。
再有,看江佑康方才那神情,没背文章这事本身就有隐情。当然了,也可能是这个孩子撒谎成性,再不值得信任。但无论如何,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雨姐姐吓得闭上了眼,一把扑上前抱住中年汉子的腿:“爹,不能!”
中年汉子一脚将她踢开:“惫懒成性,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
说着话,手中的鞭子扬起,狠狠甩下。
秦秋婉眼疾手快,将站在原地一脸倔强的江佑康扯了过来。
哪怕如此,鞭梢也还是打上了他的背。
“啪”一声,丝帛破裂声传来,他背上多了一道小手指一般长短的红肿,隐隐透着血丝。
江佑康死死咬着牙,没有惨叫,只是看向中年汉子的目光中满是冷意。
对上那样的眼神,中年汉子愈发恼怒:“你这是在恨我?”
“我生你养你,费尽心力教导你,你竟然这样看我?”说着话,手中的鞭子再次抬起。
秦秋婉把江佑康往边上一推,自己上前抢过了鞭子。
中年汉子怒斥:“把鞭子给我。”
秦秋婉站在原地没动。
中年汉子恼怒不已:“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有你惯着,孩子才越来越不像话!”
语罢,看向江佑康和雨姐姐:“你们兄妹俩若是再不认好好学,就给我滚出去,以后别说是我江海的儿女。丢人!”
语罢,拂袖而去。
边上最先开头的那个纤细女子似乎有些被吓着了,和另一个沉默的少年对视两眼,很快起身出门。
临走之前还回头冲着秦秋婉道:“夫人,雨姐姐做得不对,您说几句就成,她是姑娘,可不能动手……您别太生气,回头我帮您一起督促她。”
几人走了后,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佑康微微偏着头,站在角落中,始终没有开口。
秦秋婉没有记忆,揉了揉眉心:“你们俩先在这里等我一会。”
丢下一句话,也不管这兄妹二人的神情,自顾自进了屋中。
坐在小间里,她闭上了眼睛。
原身姚敏美,出身丰城姚府,家中姐妹众多,长十五岁时,嫁给了同城的的江家长子。
出嫁之后,日子按部就班,和出嫁前一样平淡。夫妻两人偶尔争执,但大部分时候都能做到相敬如宾。
姚敏美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如此平淡,但在孩子一天天长大后,夫妻俩的争执越来越多。
丰城有齐国最大的书院,这里读书人多,历史上更是出了不少名人。郊外的好几个山上都有书院,哪怕是女子,也可入学。
江海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女不够刻苦,不够认真。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法子,就是有两个优秀的人在边上,会督促他们更加上进。
于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双兄妹,哥哥陪着儿子,江佑康,妹妹陪着江雨。
姚敏美也想让孩子学好,得知他这个法子,虽然不太赞同,但也想试一试。万一儿女真的因此学好,也是一件好事。
但她很快发现,那对兄妹俩来了之后,江海对儿女的耐心越来越差,后来更是动了手。且责罚得一次比一次重。
而两个孩子也因为江海的责罚愈发不听话,父子父女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生疏。
本来姚敏美因为这次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不好管教。但在江海又一次教训儿子,请了家法,却把儿子鞭打成重伤后,她猛然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查,自己就卧病在床,几天之内就昏昏沉沉。临去时,还听说了儿女相继出事的消息。
“娘,您别生气。”外面传来了女子怯生生的声音。
秦秋婉回过神来,走出小间,看到面前的兄妹俩,道:“我没生气。”
顿了顿,她道:“就算要生气,也是气你们的爹。”
江佑康半信半疑:“真的?”
秦秋婉颔首,伸手一指椅子:“坐。”
等到兄妹俩坐下,她正色问:“你说夫子没有安排你背文章,回头却又让你背。对吗?”
江佑康低下头:“娘,我没有撒谎,夫子说的话我都认真听了,但从头到尾,就没有听到他让我背文章的事。那篇文章我都没有看过,所以我才背不出来。”
之前他就已经说过了此事,可惜父亲不信,本来他不想再说的,但又不想让母亲误会,所以才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事实上,江佑康并不认为母亲会相信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他在夫子眼中和口中,是那种不听话的榆木脑袋,让他觉得自己在读书上丝毫天分都无,真的是越想越灰心。
秦秋婉又看一下了,边上的江雨。
江雨低下头,很是难受:“娘,我真的已经很认真。我昨晚上还念到了夜里子时……我不如常芸学东西快……”
说到后来,眼泪流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秦秋婉心下叹息一声,掏出帕子帮她擦了眼泪:“别哭!”
她看向江佑康:“夫子没嘱咐你背文章这事,你确定是真的?”
江佑康立刻点头:“真的。”
秦秋婉颔首:“你敢不敢与夫子对质?”
江佑康讶然。
父亲请来的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大儒,听说花了大价钱。别人家想见一面都不能,还是父亲托了友人喝费了不少周折才把人请回来。
总之,夫子是没有错的。
如果夫子错了,那就一定不是故意的。
之前江佑康就发现夫子有些针对自己,他试着提过,可父亲根本就不信,还说他是因为不想读书才对夫子有偏见,言下之意,根本就不相信夫子针对于他。
母亲那时候也赞同,江佑康没想到母亲竟然会突然就相信自己了。
他忙不迭点头:“我敢!”
于是,秦秋婉带着兄妹俩直奔外院。
夫子下学后,这会儿正坐在湖边垂钓,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到母子三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秦秋婉上前两步:“胡夫子,有件事情我想请教。”
胡夫子有些不耐:“你说。”
“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让佑康背文章?”秦秋婉上前两步,更加靠近他几分:“为何佑康不记得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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