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饿”字,地上的孩子眼睛亮,伸手拽了拽母亲的衣衫,但却没有说个字。
秦秋婉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笑着上前摸她的头。
就这么个轻巧的动作,那还是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躲。秦秋婉脸色严肃,将孩子拉过来牵着进了府。
临进门前,随口吩咐道:“备热水,备饭菜。”
孩子很是拘束,好几次回头去看母亲。
张来娣也差不多,看着周围的景致,几乎是同手同脚。她看了看周围,又看看前面衣着华丽的女子。说实话,刚看到二姐从马车上下来的瞬间,她根本就不敢认。
也是看到了二姐看像自己时眼中的熟稔和亲近,她才敢上前。
她抓住二姐的手,其实是试探。
她身破旧,头发凌乱,还不如二姐身边的丫鬟光鲜。人都是会变的,曾经亲近的姐妹二人或许会因为身份的转变感情也跟着有所变化。
她大着胆子上前摸手,就是想看看二姐对自己的态度。如果是有闲气或是不高兴,那她应该有自知之明主动离去。
可是,二姐没有嫌弃她,更没有嫌弃孩子。
说实话,张来娣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百花村到这里不容易,她又没有太多的银子,路上都跟人挤着,脏乱是定的,身上甚至还有隐隐的酸臭味。
秦秋婉顿住脚步回身,张来娣心里有事压根没注意,险些撞上去,她急忙后退半步,勉强扯出抹笑,小心翼翼的问:“二姐,怎么了?”
“以后你们母女俩就住在这里。”秦秋婉指了指屋子:“之前是爹娘住的,里面什么都有。我已经让人去采买衣衫,等你们洗漱出来,我们在起用晚膳。”
张来娣从小就在村里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富贵干净的屋子,她有些紧张:“二姐,要不你给我们换个屋?”
对上二姐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孩子很皮,我怕她给你弄坏了。”
“弄坏了就买新的。”秦秋婉随口道:“先洗漱,用完膳后好好睡觉。有话也等到明日再说。”
张来娣洗漱出来,只觉得周身都香,孩子欢喜道:“娘,好香啊,比余嫂子身上还要香。”
余嫂子是镇上嫁进村里的姑娘,算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之。
“娘,这里好干净,以后我们能直住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张来娣变了脸色,训斥道:“这里是别人家,咱们能暂住,但却不能直住。做人不能得寸进尺,你二姨愿意收留咱们就已经很好了,不要再奢求其他。”
孩子被训得低下了头。
秦秋婉直站在院子里,看到母女二人出来就回过了神,听到这话,失笑道:“孩子还那么小,你别吓着她。”
被二姐听到那些话,张来娣很不好意思。
姐妹两人寒暄着坐上了桌子,张来娣母女俩很是拘谨,就吃面前的菜。
秦秋婉抬起筷子帮她夹,刚抬手,身边的人就颤抖了下。
她看在眼中,忍不住放下筷子,把抓过了张来娣的手,撩开她的袖子,就看到了手臂上的烫伤和瘀伤。她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张来娣急忙用袖子盖住,勉强笑道:“我摔的。”
秦秋婉:“……你那明明就是被烧的。”
张来娣笑容愈发勉强:“我不小心摔倒了火堆里。”
如果落入了火堆,绝不会是这样小片小片的烫伤,应该是大片才对。再有,她身上的那些淤伤可不像是摔的,倒像是被人打的。
之前张招娣日子好过之后也想着接济姐妹,可她还没来得及自己就生病了,再后来,她就没了性命。
临终之前,托了个百花村的人送银子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姐妹二人手中。
不过,看张来娣日子过成这样,哪怕有了银子,大概也还是那样。
秦秋婉没有与她争执,让人找来了药膏,细细帮她涂了:“要是过得不如意,你就来城里。”
想到张来娣的小心翼翼,她沉吟了下,道:“我如今开着几间铺子,有些缺人手,你要是愿意,可以留在铺子里,帮我的忙。”
张来娣脸惊诧:“你开铺子了?”
秦秋婉点了点头:“你就安心住下。”
事实上,张来娣并不敢安心。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得到的消息说,二姐已经再嫁。她们姐妹之间从小起长大,感情是挺深厚。将心比心,如果她自己好过,也愿意收留二姐。
但是,这中间还夹杂着个姐夫,那就不好办了。
要是因为她们母女而让他们夫妻吵架,她心里会不安。
她出口试探:“二姐夫何时回来?”
说这话也是为了提醒面前的二姐。
“他今日回家去了,可能明天才回。”秦秋婉帮她涂了药,又去扒拉边上的孩子。
孩子身上的伤要少些,但背上处淤青,足有她的巴掌大,几乎占了孩子的半后背,看起来触目惊心。
秦秋婉看到那处伤后,手中动作顿了顿。
母女俩最狼狈的面被二姐发现,张来娣很是不自在:“他爹喜欢喝酒,喝醉了之后就喜欢动手,小双那天没避开……”
秦秋婉叹口气:“你就留下来吧,家里不多你们这两张嘴。”
张来娣低下头:“二姐,女子嫁人之后,大半都身不由己。您要是真想帮我,就帮我照顾着小双,以后让她给你做女儿。”
听到这话,秦秋婉摇了摇头:“我不缺女儿,你还是自己留着。”
张来娣满眼失望,也不强求,低头扒饭。边上小双直认真吃饭,连吃了两碗,再想添时,被张来娣给摁住了。
“你还小,不能吃太多。”
只句话,小双就放下了碗筷,眼神却止不住往桌上瞄。被张来娣瞪了两眼后,直接低下头绞着手指,不再看桌上了。
五六岁的孩子这般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姐妹俩没有多说话,正分别呢,江浔回来了。
对着姐夫,张来娣很有些紧张:“二姐夫!”
江浔点了点头:“三妹何时到的?我们本该来接你才对,你为何没有事前让人带话?”
事实上,张来娣跑这趟临时起意,来是想探望下二姐和在府城里的双亲,二来……也是她不想再留在那个家里。
当然了,出门之前,她心里就明白,无论去了哪里,早晚都要回家。
看到二姐夫这样温和的态度,张来娣不安的心微微放下:“我们来得急,实在太唐突了。”
江浔摆了摆手:“不说这些客气的话,你们先歇着吧,有话也明日再说。”
躺在温暖的床铺上,母女俩好好睡了觉。
天蒙蒙亮时,张来娣就醒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辰起来,刚打开门,不远处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姑娘,要洗漱么?”
张来娣也不知道家里的水在何处,下意识点头,不过几息,热水和早膳就都送上了。
当丫鬟拧干帕子给张来娣擦手时,她心中颇为感慨。这有了银子,日子当真过得舒适。
再这么下去,她大概真的不想走了。
不想归不想,走是定要走的。
哪怕到了此刻,张来娣也没有留下来的想法。她在罗家过了多年的苦日子,早就已经习惯了。
用完了早膳,秦秋婉去了张来娣的屋子:“说说吧!”
张来娣沉默了下:“就是小双她爹对孩子动手,我看不惯,忍不住……就带着孩子跑了出来。”
现在想来,有些太冲动了。
她低着头:“以前他喝醉了,醒酒后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能安慰自己,他只是发酒疯。可这回,小双好好的蹲在那里,他非要脚踢上去……”说到这里,她眼泪再也忍不住:“这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能这样?”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把小双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仿佛是路旁的阿猫阿狗,高兴了给口饭吃逗了逗,不高兴了直接脚踢开。
秦秋婉叹口气:“这样的畜牲,你还能指望什么?”
“先住下吧,歇上几天后。我要带你去铺子里。”秦秋婉强调:“我给你开工钱,足够养活你们母女。”
听到这话,张来娣心动了下。又有些迟疑:“可我什么都不会。”
秦秋婉摆了摆手:“我会教你的。”
张来娣不想太麻烦二姐,去意不减,想着来趟怎么也要探望下爹娘,好奇问:“爹娘说来投奔你,他们人呢?”
从昨晚到现在,别说看到人,提都没人提。
“我给送进衙门了。”秦秋婉面色淡然:“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张来娣张大了嘴:“你怎么敢?”
如果是张招娣在此,自然是不敢的。主要是常年被张家夫妻管束,小时候没少挨打,她压根就没有反抗双亲的想法。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若是不听话,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秦秋婉觉着,想要让张来娣日后过得好,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就得改变。
“我搬到城里之后,发生了不少事,林富贵那个混账指望不上,刚到城里就找了不少丫鬟,夜里也不回来。我多说几句,林家长辈反过来说我不失大体……”秦秋婉挥了挥手:“他们现在还对我下毒手,要不是我警觉,早就没了命了。我这条命是捡来的,从今往后,谁也别想给我委屈受。”
张来娣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如在梦中。
“那……富贵哥就没挽留,他还来找你吗?”
秦秋婉轻哼声:“他之前想捏着开琴的婚事让我不要嫁人,直接被我给揍了顿。”
张来娣:“……”听起来很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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