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一时间有些词穷。
在她看来,儿媳入了苏家门,那就是苏家的人。至于庄家那边,只能是亲戚。但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拿出来掰扯,强调这内人和外人的区别,又显得她刻薄不念亲情。
“总之,在胎未坐稳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粗暴地道:“你有了身孕,以后别出门。”想到什么,她又补充:“对了,有身孕的人,外头的东西别乱吃。以后也别让你的丫鬟出门。”
这是要把人禁在这后院中?
上辈子庄莹莹听了婆婆的话,没有告知双亲自己有孕的事。后来落了胎,苏母又过来劝说这种事最好是别让庄家夫妻知道,理由也足够:落胎之事已不可挽回,让他们知道,只是多了两个伤心人而已。
秦秋婉点点头。
见儿媳乖巧,苏母的脸色好看了些,又道:“想吃什么就让厨房给你做。”
语罢,起身出门。
秦秋婉没有相送,只坐在椅子上。
苏母觉得奇怪,回头瞅了一眼。
秦秋婉笑着解释:“母亲,我有身孕,就不起身送你了。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多虚礼。”
这话由长辈说出,显得慈爱。但若是由晚辈主动提出,难免就有些不懂规矩。
苏母心里已然不满儿媳的怠慢,但也说不出让有孕的儿媳送自己的话来。霍然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巧儿从外头进来,小脸有些苍白。
秦秋婉看在眼中,问:“你怎么了?”
巧儿低着头,半晌后摇了摇头:“没事。”
“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就跟我说,可不能说没事。”秦秋婉强调道:“别人欺负你,那就是看不起我。你要是不跟我说,久而久之,这府里所有的人都能踩我们主仆一脚。”
巧儿看她一眼,有些迟疑。
秦秋婉耐心的等着她。
好半晌,巧儿才低声道:“方才夫人和您说话时,夫人身边的冬月拉了奴婢到一旁,问……”
秦秋婉心下冷笑:“问什么?”
巧儿眼一闭:“问您成亲之前可有走得近的公子!”
这件事情,巧儿是说也为难,不说也为难。
说了吧,自家姑娘伤心,也会和苏家的隔阂越来越深。兴许冬月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呢?
可要是不说,苏家问这些话,本就已经起了怀疑。若是姑娘不知,好像也不太妥当。
最要紧的是,主子如今身怀有孕,不能伤心!
但巧儿也看得出来,主子一定是怀疑了什么,才会这样再三追问。她已经打听过了不少有孕之人的禁忌。不能多思多虑就是其中一样。万一她不说,主子因此不安,夜不能寐,伤着了腹中孩子怎么办?
秦秋婉扬眉:“你怎么想?”
巧儿沉默下来:“兴许是冬月好奇之下,随口打听也不一定。”
秦秋婉伸手抚着肚子,嗤笑道:“冬月最是能干,若她有这么深的好奇心随便打听各种事,也不能在苏家主母身边伺候多年。”
她问这些话,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巧儿也不傻,要是真的单纯认为冬月是好奇随口打听,她也不至于这么纠结。她上前一步:“姑娘,你别多想。”
秦秋婉瞅她一眼:“从我发现有孕,苏华风就不太对,如今冬月还来打听这些事,我如何能不多想?”
她沉吟了下:“你找个人回庄家,把我有孕的事告诉爹娘。”
巧儿立刻答应下来。
在秦秋婉来之前,庄莹莹已经疲乏了好几天,应该也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反正也无事,她跑去睡了一觉。
傍晚,苏华风从外面回来,面色和早上差不多。
秦秋婉正在用晚膳,问:“夫君,你用膳了吗?”
苏华风看着她,半晌道:“我有些事要忙,今夜就不回来了。”
“别太劳累,注意身子。”秦秋婉随口道。
这般敷衍的态度,苏华风立刻发现了妻子不如以往那般亲近自己。他当即脸色更冷了些:“你夜里早点睡。”
苏华风走后,秦秋婉用过晚膳,又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就在她走得有点累,打算回房歇下时,院子门口来了人。
是苏家二公子的夫人,也的庄莹莹的弟媳妇罗氏。
苏二公子成亲要比苏华风早点,罗氏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再有三月就要临盆。
“嫂嫂,恭喜。”
秦秋婉闻声回头,道:“天黑了,路不好走,你怎么过来了?”
罗氏笑意盈盈:“听说你有了身孕,我当然要来瞧瞧。虽然你为长,但论起养胎,我比你懂得多。”
她上前两步,亲密地拉秦秋婉的手。
秦秋婉抬手去别耳边的发,像是无意避开一般:“我身边有人伺候。弟妹别担忧,天色已晚,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罗氏像是听不懂逐客令,跟着进了屋:“这有了身孕是好事,但对我们女人来说,也是一件挺累的事。这月分越大,根本觉睡不好。”她伸手摸了摸腰:“也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瘦回去。”
秦秋婉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罗氏兴致勃勃说起胎动,虽然话语里都是抱怨,但眉眼间都是喜气。
秦秋婉手撑着头:“我想睡了。”
这么明白的逐客令,罗氏想假装听不出来都不行。她住了口,尴尬地笑了笑:“那我明日再来看嫂嫂。”
把人送走,秦秋婉好好睡了一晚。
翌日早上,她刚睡醒,巧儿就从外面急匆匆进门来:“姑娘,夫人到了。”
她这会儿口中的“夫人”,和之前称呼苏母时的语气完全不同,要更亲近欢喜一些。
秦秋婉起身,走到妆台前将发髻挽起,又洗漱了一番,巧儿还在收帕子,庄母和苏母就一起到了。
苏母脸上带着客气的笑,看向秦秋婉的目光中满是不悦。
秦秋婉假装没看见,上前握住了庄母的手:“娘,你快过来坐。”
女儿对婆婆视而不见,连招呼都不打。庄母有点尴尬,也有些疑惑。女儿是她一手养大的,从小到大就是个懂离的孩子,快要成亲时,她更是教导了一番要如何对待长辈才不失礼。
而无论何时都不能慢待了婆婆,礼多人不怪,就是其中一样。
庄母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伸手一拉苏母:“亲家母,你也过来住。”
苏母脸上带着客气的笑,颔首道:“你是客,你先坐。”
“客”字语气加重,明显就是说给秦秋婉听的。
秦秋婉恍若未觉,拉着庄母满脸笑容:“娘,你怎么会来?”
“你有了身孕,我当然要来看看。”庄母上下打量女儿,见她虽有些消瘦,但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提着的一颗心落下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就是因为女儿对待婆婆这不同寻常的态度。
肯定出了事!
这么想着,庄母心里也疑惑,不能够啊!
女儿有了身孕,这不是好事吗?刚传出有孕,婆媳之间就算有些龃龉,也该先放下才对。
谁家儿媳要是进门一年没有好消息,那才要着急呢。
当着苏母的面,她不好问出口,只笑着问及女儿这几日的反应和胃口。
秦秋婉一一含笑答了。
苏母也发现了儿媳对自己疏离的态度,心下很是不悦,看到母女俩相谈甚欢,她心中怒气越攒越多,出声道:“亲家母,我已经让厨房备了菜色,一会儿留下用午膳。”
无论是哪个女子,在成亲之后,都会与婆家起些龃龉。但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和好。因此,庄母没想得罪人。
她也是从儿媳一步步走到如今,身为长辈想要收拾晚辈还有太多法子了。她要是冷言以对,自己倒是畅快了。可女儿以后还得在这过日子。所以,庄母脸上下意识就带上了笑容:“亲家母,太客气了。”
“不要紧。”苏母看了看天色:“咱们去正院吧。”
竟然是一副不想让母女俩独处的架势!
见状,庄母愈发怀疑,含笑起身往外走时,忽然想到什么,道:“莹莹,我记得当初给你的陪嫁中有一本讲前朝古籍书画的书,前天你爹还问起,说想要看来着。刚好我来了,便帮他带回去。”
她一脸歉然:“亲家母,你先去,莹莹这丫头不知道那本书放在哪里,等我们取了书就来正院。”
说这些话时,秦秋婉能感觉得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加重了许多。
明显就是让她不要开口。
庄莹莹的陪嫁里确实有这本书,但庄父喜欢……明显就是找的借口。
庄父平时喜欢钓鱼,还在府内挖了一口池塘,没事就坐在那里垂钓。哪有空看什么书?
苏母看向巧儿:“你去取。”
见状,庄母已经能够笃定,苏母这就是不想让她们母女单独相处。
她这样强硬,庄母语气也硬:“亲家母,我已经快两月没看到女儿,莹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离开我这么久。我想和她说说话……你不会不愿意吧?”
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苏母哪敢直说不愿意?
她一脸为难:“亲家母,莹莹有了身孕,库房里灰尘多,她就别去了。反正书是你放的,你带着巧儿去拿就成。”
语罢,还吩咐巧儿:“带庄夫人过去!”
语气不容反驳。
巧儿不敢不听,伸手一引。
庄母却并不动,看向苏母,强调道:“亲家母,我要和女儿单独说话!”
苏母不妨她突然发难,愣了一下后,道:“咱们去正院也是一样闲聊。还可以边走边聊。”
庄母还想要争取。秦秋婉已经道:“既然母亲这样说,那我便直说了。”她看向身侧的庄母:“大夫说我有孕之后,苏华风脸色当时就不对,昨夜还没有回房。母亲也拦着不让我告知你有孕的事。”
她看向脸色瞬间难看下来的苏母:“母亲,这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