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嶙峋的张苗娘一张脸青黑无比,只剩下牙是白的。让人一看便知她是中毒而亡。
此时对着张苗娘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冲着秦秋婉弯腰一礼,连声道谢。
“谢谢……多谢你……”她不停弯腰。
“宝书是男娃,只要没有人故意陷害,哪怕贫穷一些,也能安稳一生。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宝意。”她一脸感激:“你把两个孩子教得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秦秋婉微微含笑:“不用谢,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看着张苗娘渐渐淡去,桌上的瓷瓶又添了一点,已经满了大半。
秦秋婉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褥里,鼻息间还闻到一抹清雅的淡香。放在身侧的手也能感觉得到独属于绸缎的细滑。
这一回的家境挺不错的。
这么想着,她睁开了眼。
入眼看到了大红色的帐幔顶,余光一扫,只见宽敞的屋中各种摆设精致华贵,对面的一个花瓶花纹栩栩如生,里面插着娇艳欲滴的花朵。
“少夫人,您醒了?”一个满是惊喜的年轻女声从屏风处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梳着双丫髻,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此时脸上满是欢喜。
秦秋婉微微颔首,她从醒来起,没察觉到周身有明显的痛楚。可是窗户大亮,外面日头快当中……这般富贵的府中,年轻的夫人睡到这个时辰还没起,很是蹊跷。
她缓缓坐起身。
丫鬟两步上前,一开始的欢喜过后,又有些疑惑:“公子从方才起,一直都在书房与夫人还有元和道长细谈。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秦秋婉没有记忆,不好接话。
见主子不说话,丫鬟试探着道:“少夫人,公子应该是有要紧事才没有来陪着您,您别多想。”
秦秋婉嗯了一声。
丫鬟送上手里的汤:“这是奴婢特意让小厨房备的老鸡汤,小火煨了两个时辰,您喝一点。”
秦秋婉伸手接过,刚放到唇边,只觉胸腔一阵恶心,鸡汤还没喝下肚,就已经先吐了出来。大概是原身大早上了还没吃东西,吐了半天,也只有黄疸水。
丫鬟急忙倒了杯水过来送到她唇边:“少夫人,您怎么样?”她满脸担忧,眼睛里已经有泪花闪动:“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秦秋婉摆了摆手,努力遏制住了那股想吐的冲动,她靠回了枕头上,只觉得浑身发软。
她靠回去时,顺手就将手放进了被子里。这副模样很像是刚有孕时的反应。
手放在脉上,滑如走珠,果然是喜脉。
她微微吐出口气,摆了摆手:“把鸡汤拿走。别让人进来,我要缓缓。”
刚一闻到就吐得这么厉害,丫鬟也不敢勉强,忙不迭就将鸡汤端了出去。
广安城位于玉国京城外三百里处,这里是有名的鱼米之乡,还有渡口。各处外地有水路运来的东西都要从广安城路过才能去往京城。因此,往来的客商很多,很是繁华。又因为气候宜人,有不少京城那边的贵人过来修建别院,比起京城也不遑多让。
原身庄莹莹,正是出生在此处。
庄府坐拥近千亩地,家境殷实,庄莹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很得长辈宠爱。长到十五岁,嫁入城里有名的富商苏家,做了长房长媳。
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初庄莹莹准备许婚,上门的求娶的人家不少,之所以选中苏家,是因为庄莹莹偶然见到了苏大公子苏华风。
彼时,翩翩少年郎一身素衣,手拿折扇站在落英缤纷处,含笑望来的凤眼里满是温柔的笑。
庄莹莹当即羞得跑远,心里却时常浮起苏华风的容貌,在双亲问及心意时,忍不住就点了苏家。
小夫妻俩成亲之后,日子还算和美。
成亲两个月后,庄莹莹某一日,早上起来漱口时吐了个昏天暗地,找来大夫一瞧,得知她有了身孕。
新婚小夫妻有喜,本来是件好事。庄莹莹也是这么想的,当她欢喜地看向身侧一脸担忧的夫君时,却看到了他满脸诧异,唯独没有惊喜。
她本以为夫君是太过欢喜而呆住,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傻了眼。
苏华风没有欢喜,送走了大夫过后,阴沉着脸去了书房。
在那之后,对庄莹莹本来温柔以待的苏华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到她时,别说笑了,满满都是不耐烦。
夫妻俩本来挺好的感情一夕破裂。
庄莹莹百思不得其解,没多久,她就落了孩子。
听到有推门声和轻巧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秦秋婉睁开了眼睛。来人到了屏风外,忽然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探进了头来。
这是庄莹莹的陪嫁丫鬟巧儿,也是刚才给她送汤的丫头。
看到她睁着眼睛,巧儿小碎步上前,低声问:“少夫人,您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待她回答,巧儿又继续道:“奴婢刚才问过了府中好几个生意养过的大娘。她们都说,害喜时可以吃些酸枣或是李子……奴婢已经让人去外面找,应该很快就能拿回来。对了,有酸的干果,您要是想吃,奴婢让人去取……”
听着她喋喋不休,秦秋婉忍不住失笑:“不用,送清淡的饭菜进来就可。”
听到自家主子愿意吃饭,巧儿喜不自禁,急忙出去吩咐。
两刻钟后,饭菜上桌,秦秋婉已经坐到了妆台前,镜子里的年轻女子柳眉细长,眉眼和嘴都挺精致,一副恬静如水的模样。
听到巧儿呼唤,秦秋婉起身绕出屏风,坐到了桌旁。
刚用完两碗饭,正准备喝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此时面沉如水,一看便知他不太高兴。
“夫君,要用膳吗?”秦秋婉随口问。
苏华风看着她,半晌后走到桌旁坐下:“我听说你吐了?”
“是。”秦秋婉低着头喝汤:“有孕的人都这样,你不用担忧。”
苏华风并没有担忧,眉心还皱了起来。
秦秋婉喝完了汤,放下碗,侧头看他:“你不高兴?”
苏华风回神,摇头道:“没有。”
他就是有!
两人成亲后,苏华风待庄莹莹一直不错,无论外头的生意顺不顺,他回来后脸色始终都是温和的,偶尔还会带些礼物回来。
秦秋婉直接戳穿他的谎话:“你这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苏华风霍然起身,抬步就走。
他走得比平时快了不少,明显是生了气。
巧儿自从自家主子发现有孕,而男主子因此不悦时,就一直挺担忧。这会儿哪怕站在门口候着,也支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两人还没说几句话,男主子有负气离开。
秦秋婉拿帕子擦了擦嘴:“把东西撤了吧。”
今日在院子里气氛不对,两个婆子进门,收拾碗筷时比以前更加小心,轻拿轻放,简直恨不能将那点轻微的动静捂住。
巧儿很是担忧,但身为下人,又不好多问。
看她欲言又止,秦秋婉彻头看她:“你刚才去找苏华风了?”
巧儿讶然抬头。
这还是主子第一回直呼男主子的名姓。
秦秋婉语气加重:“说话!”
巧儿吓了一跳,不敢再隐瞒:“是,奴婢刚才去了书房禀告。”
结果苏华风听说了之后,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立刻担忧地过来探望。而是沉着脸淡淡一句“知道了”。
他这副态度,她哪敢告诉主子?
突然,外面有请安的声音传来,秦秋婉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抬眼就看到了一身朱红色衣衫的苏母从园子里过来。
苏母今年四十多岁,眉眼妩媚,除了脸上的几道细纹,岁月几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此时她似乎心情不太好,进门后就伸手挥了挥:“你们都下去。”
她自己的人在门口就停住了,屋中的下人也只有一个巧儿而已。
巧儿福身退下,刚走出门口,苏母身边的人就抬手关上了门,缝隙间,秦秋婉还看到巧儿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房门一关,屋中光线暗了许多。
秦秋婉手捧着一杯茶,淡笑着道:“我身子重,早上吐了两次,浑身乏力,就不给母亲请安了。”
苏母讶然。
她记忆中,儿媳在她面前从未失过规矩。这刚有孕,就要恃宠生娇了么?
“你有孕这事,有没有派人回家去说?”
秦秋婉垂眸:“没有。”
苏母微微吐出口气:“胎没坐稳,先别往外传。”
秦秋婉眨了眨眼:“我爹娘不是外人!”
闻言,苏母一怔,上下打量面前的人,像是不认识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