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富到了赵家后,每天的日子都水深火热。
在这期间,秦秋婉的婚期到了,她一身大红嫁衣,嫁入了钱府。
钱海生最近这段日子好转了不少,一身吉服更衬得他肌肤红润,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在大喜之日,唇角的笑容一直没落下过。
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门婚事的满意。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认为带着两个孩子能够嫁入钱府的张苗娘是个有手段的。想归想,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着。之前也有人试图插足二人之间,却都以失败收场。
来的客人都是城里大大小小的富商,人多嘴杂,难免说起最近城里发生的各种新鲜事。尤其是周长林,众人议论得最多。
再有,今日钱府有喜,也有人又想起了钱海生的本家侄子。
“听说周长宁被送进大牢的事,是钱家主插了手。”有人压低声音:“当初钱家主无故病重,和钱富脱不开关系。”
有消息不灵通的人立刻恍然:“难怪钱富落到这样的地步,钱家主却始终冷冷淡淡,不肯出手相助。”
“也是怪他自己作死,要是他没有想不开对付钱家主,就算失了张家这门姻亲,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有人叹息:“钱富是一时想岔了。”
“岔?”立刻有人不赞同:“依我看,他是想得太多,要得太多,贪得无厌。有这种下场,活该!”
“没说他冤枉!”一开始说话的人中有人反驳道:“就是觉得他好好的日子折腾成这样……你们听说没有,他好像被赵家人带走了。”
关于赵家和钱富还有张苗娘之间的那些恩怨,又被人翻了出来。
钱富当初要是没有养外室,或者是没有让外室生孩子,张夫人不会把母子三人赶走。
母子三人不走,张苗娘也不会和离改嫁……弄到现在,张苗娘成了他的小婶,也成功撬走了他的靠山。
这世上之事,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钱海生来了有一段日子了,家里别有用心的下人和管事都早已剔了出去,后院中两个老姨娘不管事,所以,秦秋婉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相比之下,钱富就很惨。
他到了赵家之后,刚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被催着起身,家里家外什么活都让他干,做不好还要挨骂。
也是因为赵家损失了大笔银子,一家人的脾气都不好。尤其是赵长春,更是迁怒钱富,从心底里认为要不是林窈佳跑来勾引他,他不会和妻子和离,如今早已成了富贵老爷。
所以,赵长春对着钱富很是不耐烦,动辄打骂。
钱富过得挺艰难,每日眼睛还没睁开就在担忧自己会不会挨打。
到了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好色,不该拈花惹草,不该养着林窈佳,不该惹恼了夫人。更不该想不开对着小叔叔动手。
如果他没有做那些事,如今虽然会被夫人管束,从小叔那里得到的好处也不多。但他还是风光无限的钱老爷,又岂会沦落到被人整日打骂的地步?
一开始,钱富还想着在赵家养好伤之后伺机东山再起。到了现在,他却有些绝望。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一日,赵长春从外头回来,看到院子里拖着一条腿,正在打水的钱富,道:“我问过管事,明日你跟我一起去上工。”
钱富:“……”
之前他就听到过赵家人商量,等他的伤势好转,就和父子俩一起去扛货。
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去的!
所以,他虽然已经好转,但却始终让自己看起来重伤濒死一般。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这么快就到了。
“我的腿……”
赵长春满脸不以为然:“又没断。”
钱富:“……是没断,可应该也扛不了太重的活。”
赵长春满脸不以为然:“扛不动你就慢一点!钱富,你可别忘了,是你欠我们银子!你天天呆在家里,还要我赚银子给你花。到底谁欠谁?”
钱富低下头:“赵兄弟,其实我有更好赚银子的法子……”
赵长春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钱富:“……”他是真有。
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有些人赚银子的小生意他之前看不上,现在却能试着做一做。
可惜,赵家人不愿意信他。
赵长春不愿意听他多说,挥了挥手,率先道:“早点滚回去睡,明天要是没精神,小心我揍你!”
钱富最近被揍得太狠,听到这个字,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当时深受重伤,动弹不得,怕自己在桥洞底下饿死,才会想着法子让赵长春带自己回来。如今他伤养好,至少能出去找吃的,加上赵家人这样暴躁,钱富已经不太想留在这里。
不过,他欠着赵家那么多银子,想要光明正大离开,那就是白日做梦。
扛货是不可能扛货的,钱富当初微末之时,靠着钱府偶尔接济勉强度日,都没干过那样的活。后来富贵之后,都是别人帮他扛货,哪里有他扛货的道理?
钱富没有反驳,回了自己的房。
赵家人嫌他脏,把他丢进了柴房。
钱富来的那一天被泼了好几桶凉水,后来还发了高热,赵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灌了一些给他……其实,他觉着那偏方压根没用,根本就是她自己熬过来的。
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当然会被赵家压榨至死。
深夜里,街上周围各家的院子里都静悄悄的。
忽然,赵家的柴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柴房的门连久失修,哪怕推的人将门板提起,已经尽量小心,也还是传来了轻微的吱嘎声。
黑暗中,一点点动静都格外刺耳。
钱富听到那动静,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拎着门板好半晌不敢动弹,耳朵一直支着听其余几间房的动静。
又过了几息,不见有人起身,也没听到有人出声。他微微吐出口气,乍然放松下来,他才发觉自己提了半天门板,早已手臂酸软,后背上也渗出了一层层冷汗。
他将门板拉到自己能出去的大小,然后轻轻松开。随即,他飞快跑到大门处,正打算开门出去。忽然听到身后吱嘎一声,正房的门打开。
他吓得魂飞魄散,回头后看到是一个身形纤细的人影,明显是赵母。
赵母脾气很差,最喜欢挑拨。他住在这里几天,虽然是赵长春动的手最多,但大部分时候,都和这女人脱不开关系。
这妇人……说话特难听,仿佛刀子似的直往人心上戳,简直忒恶了。
整个赵家,反而是满脸严肃,平时话也不多的赵父很少欺负他。
赵母半夜里醒来,睡得迷迷糊糊,开门后打着呵欠就往茅房的方向走。
见她没发现自己,钱富松了口气。这种时候也不好乱动,万一父子俩起来得知他想逃。肯定会再次出手揍人。
他如今,再也经不起了。
于是,他缩在门背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只期盼着赵母看不见他,然后赶紧回房睡下,他再偷偷出去。
赵母果然没发现,直接去了茅房。出来后清醒了许多,走到屋檐下时,余光忽然发现了不对。
她看向了柴房的门……钱富来了后一直住在那里,她是个女人,就怕看到了不该看的。早已经嘱咐过,让他记得关好门。
可这会儿,那门却半开着。
茅房也没有人……钱富这是又不关门?
她冷笑着上前,拍了拍门板:“把门给老娘关上。”
钱富在大门口处,倒是想关了息事宁人,可他的手没那么长。
赵母见里面没有动静,愈发恼怒:“钱富,你聋了吗?”
说着,还狠狠一脚踹开。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吵醒了屋中的父子俩。钱富见状,立刻打开大门往外跑。
赵母本以为钱富看到自己踹门会起身,没想到动静从身后传来,黑暗中她回头,刚好看到一抹人影闪了出去。她立刻明白,钱富这是想溜!
下意识的,赵母追了出去。
屋子里的父子俩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但白日干活太累,压根打不起精神来和钱富计较。赵父翻了个身,还咕哝道:“大半夜的,吵什么?”
赵母追出了门,看到人影一瘸一拐,她想着自己一个女人大概制不住,便回头喊了一声:“他爹,钱富要跑,你们快起来。”
语罢,她自己飞快追了上去。
钱富一路奔逃,可惜他腿伤未愈,跑起来时肚子也疼。还没跑几步就已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痛的,全都是细密的汗珠。
今日偷跑要是被抓回去,肯定会挨打。
钱富也是真的不想再挨打,在赵母伸手拽他时,他用尽全身力气,把人狠狠一推。
身后的赵父听到老妻大喊,披衣就跑了出来,刚一出大门,就看到妻子被仰面推倒。
他大惊,急忙上前。
钱富听到赵母闷哼一声,也来不及多看,拔腿就跑。
赵父扶起妻子,摸着她后脑时,入手一片粘腻,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尖。他面色大变:“长春,快来。”
赵长春早在母亲出声时就已经醒来,听到父亲声音里带着惊恐,他翻身下床,跑出门看到地上的母亲,心下大惊,与此同时手被父亲摸了一把,他也感觉到了粘腻和血腥,当即就拔腿追了出去。
钱富拼了命的逃,可惜他腿脚不便,刚转过街角,就被赵长春撵上。
想到要挨揍,他一咬牙,转身狠推赵长春,把人推出去的同时,他自己也坐倒在地,伸手摸到了路旁一块大青石。他一咬牙将石头扔了出去。
赵长春摔倒在地,伤得倒是不重,或者说那点疼痛,压根算不得伤。恼怒之下,想要爬起身把这人拽住揍一顿泄愤。还没起身,只觉额头一痛,他整个人控制不住仰倒。
钱富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扔得那么准。他知道赵长春的狠辣,若是等他起来,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先下手为强,趁他病要他命,他爬起身扑上去,死死掐住了赵长春脖子。
赵长春死命挣扎,脸上又挨了好几下。
钱富这一回是真的下了狠手。
在赵家的这段日子,他越来越绝望。被赵长春打了那么久,一朝反制,他只觉心里畅快。狠狠又打了几下,把人揍晕后,这才跌跌撞撞起身。
街上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传入了路旁的各家耳中,有人起身看到赵家出了事,立刻大喊。
没多久,半条街上的人都过来了。
也有热心人帮着请来了大夫。
赵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赵父一脸扼腕,赵长春同样闭着眼,满头满脸的血。
得知是钱富偷跑不成伤人,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都觉得是赵家做事太刻薄。
人还受着伤呢,他们就把人当牛使唤,还动辄打骂,话说得忒难听。把人逼到这种地步,一点都不意外。
母子俩都伤在头上,大夫帮着包扎了伤口后,冲着担忧的赵父道:“脑子受伤不好治,伤到什么程度咱们也看不见。是这样,要是他们能醒,不发高热,也不想吐的话,应该就没甚要紧。”
一家三口躺下了俩,赵父格外担忧:“那要是没醒,或者是吐了呢?”
“很严重。”大夫正色:“准备后事都不稀奇。”
赵父瞪大了眼。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可这样的事,谁都帮不上忙,最多就是打点水帮母子俩洗漱。
一般人家病不起,这样严重的伤,大夫自然不吝好药,当然了,药钱也贵。
赵家的银子,那都是汗水里泡出来的。多年来也没攒下多少,又被林窈佳一家人花用了许多,几副药一配,赵父手头就只剩下了一两多银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像赵家母子这样的伤,完全可以去找罪魁祸首赔偿。
当然了,赵父心里清楚,如今的钱富是拿不出银子的。他自己得照顾两个病人,也腾不出空去报官。
或者说,他害怕见官。
赵家和钱富之前的恩怨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钱富欠了银子是事实,可赵家人动手把人打成那样也是事实。
再有,他真心不敢离开。
万一他不在时母子俩就不成了,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说实话,到了此刻,赵父也后悔了。
当初在妻子要留下那母子三人时,他就该拦着。如果那时候拦住了,家里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来。
大牢中的药童根本不用多劝说,他自己也想被从轻发落,关了两日后,主动找到看守提出要见大人。
大人在看到周长林敛的大笔钱财就知,这上门状告他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还有许多许多冤死的人没能讨得公道。得知跟了周长林几年的药童想见自己,彼时他已经洗漱过,按理不会去大牢的他,也顾不得了牢房脏乱,立刻披衣前去。
药童也记不清太多,他只有少部分的时候看得到周长林收银子。
但就他指认出来的,也足有二十多人。
大人又忙碌起来。
他找了这些苦主亲近的人前来,打算把这些事查清楚。
好多都是家事,有些人家中长辈也知道真相,只是不想把这些家丑外扬,也有一些是顾及着动手之人的身份,譬如家里俩兄弟死了就剩一个,为了祖宗家业,这时候是不得不包庇。
不过,如今大人过问起来,又有不同。
衙门处天天人满为患,有些是前来求情的。还有些人事才知道至亲枉死前来询问内情的,总之,整个衙门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张夫人也去了衙门。
她是去告状的。
指认钱富对着本家小叔叔动手,意图谋财害命。
之前无人提及钱富,大人没有过问。可这会儿有人指认,他自然要把人拘回来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问之下,才发现人不见了。又过了两天,才得知钱富跑出了城。
衙门想要找人还是挺容易的,几天后,在一个农户家中,将钱富揪了出来。
彼时,他一身绸衫,装成一副富贵老爷的模样,正去郊外“感受山清水秀”。
其实都是借口,他就是在城内走投无路,也怕赵家人上门算账,跑去城外避风头,顺便骗吃骗喝而已。
被拽到了公堂上,钱富也不敢随意开口。
因为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赵家的事被抓来的,还是因为之前给小叔叔下毒……或是一些他生意上的龌龊事。
张夫人身为人证,大人并没有慢待,还让她坐着等。
而钱富在看清楚堂上女子的一瞬间,心里已经忐忑。两人做了十几年夫妻,算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他做的那些事,张云芳虽然没插手,但应该也猜到了一些。
“大人,我找到了他身边的随从,就是那个随从让管事去周长林那里买药,然后暗戳戳下给钱海生的。”
听到是因为这事,钱富睚眦欲裂。
周长林被抓时,他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可那事明明已经过去了。要是没有人指认,这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大人容禀!”钱富不想坐以待毙,他趴下去磕头:“我们夫妻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她这就是诬告。”
“本官不会冤枉好人。是不是诬告,把随从带上来一问便知。”大人说着,当真让人把张夫人带来的随从弄了上来。
知情不报,算是同罪。
张夫人不知内情,但勉强也算知道此事。她本来不想节外生枝,可周长林身边的药童一招认,衙门乱哄哄的。她怕的是有朝一日大人从别人口中知道此事,再来追究她知情的事。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为自己自证清白。
她本来罪名不重,主动前来指认,兴许能平安脱身。
事关钱海生,秦秋婉两人也赶到了公堂上。
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找着了藤,就能摸着瓜和根子,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就是钱富想要谋害小叔,想等钱府没有主子,他这个亲近的远房侄子好接手大片家业。
秦秋婉对于赵家发生的事都是知情的,眼看着这么热闹,也派了人去告知赵父。
这几日,赵母越来越虚弱,没吃东西,几天就瘦得皮包骨。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赵长春要稍微好一点,但一直昏睡着没醒……赵父为了给母子俩买药,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眼看就要扛不住,母子俩要断药了。
这么重的伤,不喝药怕是一两天就要准备后事。
赵富听说找着了钱富,立刻就赶到了公堂上。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这些曾经的事时,难免又要提及林窈佳。
于是,大人索性把人都带了上来。
事情发展到如今,辨不清谁对谁错。无论钱富欠多少银子,赵长春打人是不对的。
钱富被逼急了还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下手太重,都要把人打死了,也是要问罪的。
不过,大人手头积压的案子很多,又过了半个月。事情才算落幕。
周长林前后害死了五十多条人命,还有一些药童不知道的没有查出来。大人判了他立刻问斩,斩了后,把他写下的那些害人的“医书”一并烧了。
就在这半个月里,赵母去了。
她别说留下话,连眼睛都没睁,就那么无声无息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长春却在母亲下葬前醒了过来。
只是眼神呆滞,谁也不认识。变成了一个傻子。
林窈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苦主,虽然是帮了大夫,但没帮几天,也没得多少好处。最后,大人酌情判了年一年。
而钱富害死了人,罪加一等,加上他曾经骗吃骗喝和曾经做生意时做下缺德事,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两人定了罪,秦秋婉还特意去大牢中探望林窈佳。
林窈佳看到她,心情很是复杂。
她自从跟了钱富之后,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至少,比起张苗娘这样的普通妇人身份要高。
她去赵家后,面对着赵长春的追捧爱慕,心底里满是优越感。那时候的她,从心底里是看不上张苗娘这样的妇人的。
可她没想到,就是自己看不起的人,如今却成了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甚至,她如今沦为阶下囚,也和这个女人也脱不开关系。如果张苗娘没有多管闲事跑去告周长林,她说不准已经成了周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养尊处优。
想着这些,林窈佳满心激愤:“张苗娘,你来看我笑话吗?”
“对啊。”秦秋婉毫不避讳地承认:“你给我的那些羞辱我都记着呢,今日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惨状。”
看了之后,张苗娘兴许会好受一点。
此时的林窈佳头发凌乱,早已没了当初的精致美貌,听到这话,恶狠狠瞪了过来。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就不想知道你一双儿女的下落吗?”
一句话出,林窈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想拿他们来威胁我,大概打错了主意。我如今自身难保,也顾不了别人。”
秦秋婉点了点头:“那你儿子林宇被选中做曾家小公子的随从,偷拿小公子的玉佩拿出去卖被打得半死,发了高热就要去了的事,你也顾不了?”
林窈佳瞪大了眼:“这不可能!”随即,她想到什么,大声怒斥:“是你故意陷害的对不对?”
还真不是。
秦秋婉摇了摇头:“老话都说,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你儿子本来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会有这样的下场,本就是在情理之中。”
林窈佳动了动唇,颤着声音问:“那……瑶儿呢?”
“她运气比较好,被人挑中做了陪嫁丫鬟。”秦秋婉摇摇头:“可惜,她心思不正,跑去勾引新姑爷……啧啧……可惜她估错了人心,人家对新婚妻子一心一意,压根看不上她,抬手就把人卖了。现在……好像被带去外地了,我平时也挺忙的,没有多过问。”
林窈佳一张脸煞白。
“是不是你害的?”
秦秋婉嘲讽道:“你这个人挺奇怪。你自己不会教儿女……你儿子本来就偷过我的银子,至于你女儿……你不以身作则教她么?她会如此,还不是跟你学的?”
“有你这个母亲的纵容,他们有这样的下场也不奇怪。”
林窈佳孑然一身,多年来和儿女相依为命,一朝得知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哪里接受得了?
“你胡说的,不关我的事。”她抱着栏杆,头砰砰撞着柱子:“他们兄妹好好的,你肯定是骗我的……”
秦秋婉摇了摇头。
林家兄妹俩歪成这样,本来就是林窈佳纵容出来的结果。
钱富就在不远处的牢狱中,坐在角落面如死灰。大牢潮湿,他挨了打后,身子不如以往,正在不停咳嗽。看那模样,也活不了几年。
出了大牢,秦秋婉深呼吸几口气。
以后,她都不打算再到这来了。
又是一日,秦秋婉正在茶楼中算账,身边的丫鬟进来,一副有话说又不太好说的模样。
秦秋婉瞅她一眼:“出了何事?”
“茶楼后门处有个老头,一直在纠缠公子。”丫鬟觉着这样的事儿,还是得告知主子。
秦秋婉放下帐本,想了一下:“是他爷爷?”
丫鬟跟着她许久,对于曾经的那些事也听说过,低声道:“是。那边已经来了几次,似乎是要银子,公子不愿意给。”
“把人请上来。”秦秋婉可不能让赵父这么欺负赵宝书。
孝字大过天,赵长春如今憨傻着,赵宝书身为儿子,要是一点不管,难免会被人诟病。
没多久,赵父就被人带了上来。
看着屋中贵重的摆设,他有些不敢下脚,怯生生上前:“苗娘,你近来可好?”
说话时,他很是不自在,一双手不停搓着。
“本来挺好的,看到你后,就不太好了。”秦秋婉语气淡淡:“你若真心疼爱孙子,就不该找上门。要是让宝书被他钱叔厌弃,你赵家以后大概又会变成给人做事的伙计。”
赵父脸色微变,急忙道:“我也不是故意来找的。实在是……长春病的重,一个人也不认识,我得亲自守着,他还要喝药,我们手头实在拮据。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宝书。”
“是么?”秦秋婉淡笑道:“该不会是不想干活,装傻吧?”
赵父:“……”
他低下头:“苗娘,我是你长辈,你怎能这样揣测我?”
“你有个长辈的样吗?”秦秋婉反问道:“当初你儿子一心扑到别的女人身上,你跟瞎了似的看不见,一句话不多说,现在知道是我长辈了?”
“要银子没有,你要是再来纠缠,别怪我报官!”
赵父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满意的,还想要再说几句。秦秋婉眼神一转,放下账本起身:“多年夫妻。如今赵长春病得这样重,我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探望一二。”
她直接上了马车去外城。
赵父被拉上了另一架马车,他心里忐忑,摸着马车中的摆设,心里也挺后悔。
事实上,他早就后悔了。
当初要是拦着儿子,他如今应该是家里的老太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任他挑选才对。
外城赵家,秦秋婉上一次来还是几个月之前,走进院子后,看着这仿佛褪了色一般的小院,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论起来,她拢共也没在这里住几天。
赵长春自己坐在屋子里,看着某处发呆。对着进来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秦秋婉一脸纳罕:“真傻了?”
赵父满脸不赞同:“大夫说,不能这样说他。”
秦秋婉走到了赵长春面前,直直盯着他的眼,两人就那么对视着。两息后,赵长春无意一般别开了眼。
见状,秦秋婉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她掏出来之前就带好的银针,去扎赵长春的身上的痛穴。
赵长春如今是傻子,按道理来说是不能躲的。
他也确实没躲。
一针入肉,赵长春面色扭曲了一瞬,忽然开始大哭:“好疼……”
秦秋婉收回了银针,嗤笑道:“就这点出息?”她回想了一下:“当初我好像说过,要是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宝书就会管你。你才四十岁不到,这就想躺平了等着儿子伺候,那是白日做梦。”
赵长春也是实在没法了,他醒过来之后,经常头疼。也实在是不想干活,所以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赵长春面色有些尴尬,垂眸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秦秋婉看着他,道:“你就算是傻了,我也要请大夫把你救醒。我要让你活在这世上的每一日都在后悔之中。两个孩子是我的,已经改姓了钱。”
赵长春满脸不敢置信,随即又面露纠结:“钱海生能答应吗?他会让我们俩的孩子接手家业?”
那自然不能。
钱海生已经被那药伤了根基,这回是真的伤了,生不了孩子。
以后大概会去亲近的钱家挑一个孩子过来教养,然后把家业交到那孩子手中。
“你不是傻子吗?”
听到这话,赵长春面色一僵。
方才他乍然听说儿子姓钱,心绪起伏之下,就没能掩饰住。再说,他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能会是那样富贵的人,就满心激动,一时间没顾得上脸上神情。
“苗娘……”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话:“别废话。”
在那之后,赵长春又上门纠缠过两次。不过,她吩咐下面的人看到就揍。
在其挨了几次打后就学乖了,再没有上门来。
那之后没多久,赵长春再又一次扛货时,因为脑子眩晕,从一丈高的跳板上摔了下来,当时动弹不得,后来就瘫在了床上。
赵宝书没有去探望过,哪怕手头银子很多,他也只给很少的一部分,每天只够赵家父子俩啃粗粮馍馍。
赵长春受了那么重的伤,压根也活不了多久,就在三年后,某一日赵父起来,发现儿子已经凉透了。
剩下的那几年,父子俩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说起疯傻,大牢中的林窈佳是真的疯了,哪怕一年后被放了出来,也只是胡乱在街上游荡。
因为疯傻不知深浅,她饿了就直接在路旁拿东西吃,为此挨了不少揍。彼时,赵长春还活着,听说之后,没有把人接回来,也没有出手相助。
一个多月后,受了伤的林窈佳失足落入了水中,几天后才被人发现。
说起钱夫人张苗娘,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出身一般,不得父母重视,嫁人后日子过得寻常,却因为被人抢了男人怒而和离。之后开始做生意,进而结识了内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
引得富商倾心不已,不介意她两个孩子也要把人娶进门。且真心对她,两人互相陪伴,再没有别人能插足。
府城内的人对于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多触动,都认为钱海生被鬼迷了心窍一般非要对这样一个女人好。而张苗娘……肯定是为了钱财利益才选择了钱家主。
直到钱家主去世,她也跟着没了声息,众人才隐隐明白了二人之间的感情。
这般生死相随的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夫妻二人一辈子帮了不少人,是这府城里有名的大善人。随着两人善名远播,两人的感情也衍生出了不少版本。
两人合葬在郊外的山上,后来那山还因此改了名叫情山,之后许多年里,不少有情人都到那山上对着山顶上一棵情花树许愿。
所有人都认为,有这样一双善良的有情人庇佑,会让他们的感情长长久久。
之后的近百年里,每每有人提及情山,都会说及二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