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富看到屋中站起的女子亭亭玉立,身形纤细,容貌没有多大变化。看着自己的眼神欲语还休,渐渐地泛起了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着实让人怜惜。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才想起来自己身边的随从是夫人新换上的,这要是相认,不用半天,夫人那边就会得知消息。当即,他脚下一转,走向窗边。
林窈佳看他面色,便知他认出了自己,且对自己并非无感,正想着这番苦难就要到头时,却见他仿若不认识自己一般,直接去找了钱海生。
边上赵长春看出她神情不对,轻敲桌面提醒:“表妹,你赶紧坐下。”
林窈佳失魂落魄坐好,又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吃着。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滚落,越想越伤心,甚至还轻声啜泣起来。
赵长春见状,愈发疑惑:“你哭什么?”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恍然大悟:“以后我常带你来吃……逢年过节吃上一回,我还是供得起的。”
听到这话,林窈佳更伤心了。
若是钱富不愿意接自己入府,她也只能过那样的日子,吃口点心都要精打细算,想想就可悲。
另一边,钱富虽然走到了小叔叔旁边,却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佳人正伤心,她对面似乎还有个男人正在安慰。
那个男人是谁?
钱富心里胡思乱想,面上带着一抹笑:“叔叔,你也喜欢吃这里的点心吗?”
钱海生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知道?”还想要把方子买回去来着。
钱富有些尴尬:“是。叔叔,最近我运气不好,每次上门拜访您都不在。今儿实在是巧……”他笑着看向对面的秦秋婉:“东家,麻烦你再上几盘点心,顺便给我们泡一壶茶。要好茶。”
秦秋婉没有动。
钱海生也没催促,看着他道:“阿富,我快定亲了。”
钱富心下一跳,急忙问:“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钱海生伸手握住了秦秋婉放在桌上的手。
钱富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瞪大了眼。
再次看向叔叔,见他不是玩笑,脱口问道:“点心娘子?”他满脸诧异:“她已经有了一双儿女……”
“是啊!”钱海生颔首,一本正经点头:“我这一娶妻,可就儿女双全了。”
于一个男人来说,这还是什么好事儿不成?
钱富面色一言难尽:“叔叔,婚姻大事得慎重。你们俩还没定亲吧?”
他盘算着无论如何也得把这门婚事给搅和了,回头帮着牵几位大家闺秀,最好是心里偏向自己的那种……心里正想着呢,又看到面前的叔叔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放到了点心娘子的手中。
“这就定下了。”
钱富:“……”这么草率吗?
他咽了咽口水:“叔叔,这门当户对……”
“我更相信缘分,”钱海生笑看着秦秋婉,真心实意道:“我是真想娶她。”
钱海生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过惊诧,他连身后哭泣的林窈佳都给忘了。
“既然是亲戚,回头你再上门,无论吃多少,付账八成就可。”说到这里,秦秋婉恍然:“对了,我想起钱老爷曾经说过,您不缺银子。那还是按原价。”
钱海生一脸不赞同:“什么钱老爷,你得改口了,回头就叫阿富或是贤侄!”
秦秋婉笑吟吟:“贤侄这称呼亲近些。以后我就这样唤你了。”
钱富:“……”
当着钱海生的面,他不会反驳,赔笑了下:“叔叔,我有事找你商量。”
说的是生意上进货的事。
之前钱海生去外地进货,都会给钱富捎带。最近不带了,又忽然冷淡下来,钱富可不就急了么?
“我最近身体还没痊愈,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几位管事。你找他们谈吧!”
钱富沉默下来。
事实上,就是几位管事跟他说,让他以后进货自己想法子,他们不再帮忙。
在找到这里来之前,钱富已经给几位管事分别送了礼,可都收效甚微,管事们倒是挺客气,但是捎货一事上,却再也不肯应承。
钱富还要纠缠,钱海生却不容他再说,看向秦秋婉:“我何时上门拜访伯父伯母?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也该去探望一二,对了,礼物上有什么忌讳吗?”
两人接下来开始商量见面礼。钱富插不了嘴,站着又挺尴尬,干脆去另外一边桌子上坐下,又让伙计送了几盘点心。
他坐的位置刚好就在林窈佳的隔壁。
林窈佳哭归哭,眼神却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坐到自己旁边,还以为他想与自己说话。
结果从坐下后,就一直吃点心,得空也往窗前的二人身上看,压根没往这边瞄。林窈佳失落的同时,心里也愈发紧张,他该不会真忘了自己吧?
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说上话,探一探他的口风。
想到此,林窈佳看向对面的人,试探着道:“表哥,我们回去得坐那么久的马车,要不你先去方便?”
赵长春没有多想,起身去了后院。
林窈佳将手边的筷子碰落,在伙计帮着捡之前,率先弯腰去捡。捡到筷子又像是手滑一般,落到了钱富脚下。
这么大的动静,钱富终于回神,看着脚下的筷子,他弯腰捡起,侧头看向身边的随从:“我还要跟叔叔聊一下,你去帮我瞧一瞧银楼那边夫人的首饰好了没。”
钱夫人早就吩咐过,让随从特别注意一下老爷身边的女人,如果发现不对,立刻上报。这整个铺子里,就没有年轻女子。随从不疑有他,很快出了门。
林窈佳大喜,坐到了钱富对面,未语泪先流。
钱富伸手帮她擦泪:“别哭了。”
林窈佳顺势握住他的手,急切道:“老爷,我最近好苦。我那个姨母让我洗一家人的衣衫,还让我自己做饭吃。又不买菜,天天啃咸菜馒头。我不怕苦,可两个孩子正在长身子,亏得厉害。瑶儿月事都不来了……我实在害怕……”
她抽泣不止,身子颤抖不已。
钱富看得不是滋味:“你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林窈佳急忙擦干了泪:“老爷,我本来就出身穷苦人家,受点苦没什么。可两个孩子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你想想法子……”
钱富听着她说话,眼神却一直注意着门口。看到随从去而复返,他惊声催促:“赶紧坐回去!”
林窈佳不敢坏他的事。
或者说,她也怕被钱夫人发现。
上一回发现,将她们母子三人撵出内城,这要是再发现,怕是得被撵出府城去。
于是,她飞快起身坐了回去。
恰在此时,赵长春从后门处回来,看到她不再哭,也松了口气。
随从走上前来:“老爷,今日银子没带够。”
钱富颔首:“那就明日再去取。”
方才他和林窈佳说话的事被许多人看见,钱富怕此事传出去,打算最近几天都不再过来。也怕再留下来会横生枝节,站起身道:“那我们先去铺子里。”
秦秋婉一直在和钱海生闲聊,但也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钱富和林窈佳鬼鬼祟祟坐在一起又分开,这会儿钱富还想走……她含笑起身,坐到了钱富对面:“贤侄,你们俩认识吗?”
钱富:“……”谁他么是贤侄!
犹记得不久之前,他还来此买方子呢。那时候他就没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听到这称呼,他心里一阵憋屈。
憋屈归憋屈,这事可不能认,他立刻摇头:“不认识。”
秦秋婉颔首:“我见林姑娘看到你就哭,还以为你们俩有旧……”她语气一顿,看向林窈佳:“之前我好像听说过你是别人养的外室,该不会就是这位钱老爷吧?”
林窈佳不能承认,低下头道:“表嫂,你别胡说。”
秦秋婉板起脸:“我和赵家已经一刀两断,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喊人吗?不会说话就闭嘴,免得得罪了人。”她无视边上随从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钱富:“贤侄,那个林宇是你儿子吗?”不待其回答,她一本正经道:“如果真是的话,你得好好管教一下,那个孩子忒胆大,竟然敢偷东西,还死不承认。我说要报官,他可倒好,把银子藏在别人屋子里,还倒打一耙。”
林窈佳睚眦欲裂。
越是富贵的人家,对孩子的品性要求也越高。林宇偷东西的事如果被钱富得知,大概会因此厌恶了他。
钱富此时且顾不得儿子品性,他余光偷瞄随从神情,心下越想越怕,道:“林宇不是我儿子!”
秦秋婉颔首:“这样啊,那你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她看了一眼钱海生:“我得去后厨忙了。”
钱海生立刻起身:“我帮你。”
两人很快消失在厨房门口。留下四人大眼瞪小眼。
赵长春并不蠢,听到了秦秋婉的话后,再回想起方才林窈佳激动正是因为钱富进来……他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钱富顾不得佳人神情,他此时满心都想着要如何把这事圆回来,最要紧的还是跟这个女人拉开距离。于是,他付了账,带着随从消失在门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人走了,也没留下一句话,更没有留下银子。林窈佳等于白跑一趟,看着他的背影,她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
落在赵长春的眼中,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是林宇亲爹?”
林窈佳低下头:“表哥,你就别问了。”
赵长春直直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豪的神情:“你当真还想着回到他身边?”
林窈佳暗地里算计了不少,两人才得以见上一面,眼看目的达不到,兴许还会被那个随从告密,她心里失望无比,语气里难免带上了火气:“这是我想回就能回的吗?”
赵长春:“……”合着她还是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