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夫人很想相信弟弟。
但理智告诉她,弟弟在撒谎。
席夫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才给的银子,不过一个晚上,他就拿不出来了。
“你没带,那些银票你放在哪?”
赵扬:“……”
事情已经露馅,黑衣人没必要再装,事关夫人,他们不宜多听。很快,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席煜站在廊下,面色肃然。
秦秋婉还好,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席煜想法差不多。无论席夫人原不原谅,他们都不会太伤心。
下人离开,赵扬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姐姐,外甥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任由他胡闹?这种玩笑不能开,万一我胆子小,直接给吓死了怎么办?”
席夫人看着他,问:“你剩下的银票呢?”
赵扬沉默了下:“我还债了。”
“你撒谎,”席煜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欠的所有债都是我席家的,你根本就没还债。”
赵扬沉默下来。
若是以前,儿子和弟弟针锋相对,席夫人一定会帮着弟弟,但这一次,她真的有点伤心了。
“银票在哪儿?”
她声音尖利。
赵扬被她吓得一个哆嗦。
席夫人上前揪着他的耳朵:“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不可能花完,你把银票放在了哪儿?”
赵扬耳朵被揪得生疼,急忙讨饶。眼看姐姐不松手,便道:“放在长安巷。”
长安巷住着许多大户人家的管事,但却没有赵家的。席夫人皱起了眉来:“好几万两银子,你怎么能给外人保管?”
赵阳反驳:“不是外人,婵婵有了我的孩子了。”
席夫人:“……”
当她以为弟弟把她卖命的银子拿去还债或是糟蹋了时,心里格外伤心。
但是现在才知道,弟弟并没有还债,也没有糟蹋,而是把那些银子给了一个女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如果今日不是做戏,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被人绑了等着银子救命,赵扬如此,她大概只有一个死。
想到此,席夫人心里无比失望。
她嫁入席府后,日子过得优渥,虽然男人死了,但已经是少年的儿子扛起了生意。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席夫人,手头宽裕,在外得人尊重。
手头不缺银子,自然大方。
这么多年来,她明里暗里补贴了娘家不少。对待这个唯一的弟弟,也从来没把他当外人,向来予取予求,堪称掏心掏肺。
她对弟弟那么好,他没有心吗?
席夫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下人都已不在,屋檐下的夫妻俩没动,任由她坐在地上。
席夫人趴伏在地,渐渐地眼眶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半晌后突然嚎了出来。
声音凄厉,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了丧事。
她捶地大哭,哭得浑身颤抖。
看她这么伤心,赵扬有些不安,试探着上前伸手去扶。
席夫人甩开他的搀扶,伸手一指门口,怒吼道:“滚,你给我滚,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这个白眼狼!”
她眼神凶狠,声音凄厉。赵扬伸出去的时候被她吓退。
席煜出声道:“我娘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别惹她生气了。”
这会儿的席夫人满脸癫狂,赵扬着实有点怕,听到席煜这么说,很快消失在了院子里。
席夫人眼看弟弟真的走了,连道歉都没有一句,仿佛心也空了,哭得越发厉害。
席煜面色漠然:“娘,你能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好事……”
“你说得轻巧!”席夫人回头怒吼:“你没有被亲近的人背叛过,又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有。”席煜语气加重:“我对你毫无防备,而你喂给我的汤里,加了那么些玩意儿……娘,诺大家业后继无人,你当真是我亲娘。”
席夫人瞪大了眼。
儿子好好的,她也渐渐忘了自己当初做下的错事。
此时听到儿子提及,她又想了起来。顿时心虚不已。
“以后找高明的大夫帮你治,我们家不缺银子,只要是大夫配出的药,都尽力找来便是。”
席煜摇了摇头:“娘,这个世上,人生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但有些事,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譬如“生老病死”。大夫不是神仙,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席夫人刚才说的那些话,本就抱着侥幸之意,儿子的这话一出,算是彻底了戳破了她的梦。
席煜回身拉着秦秋婉的手,抬步走出廊下:“我被亲娘背叛,我比你惨。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席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错了就是错了,”席煜头也不回:“就像是你弟弟,他也不是故意的。”
席夫人:“……”能别戳人心口吗?
她确实不是故意,一心为了儿子好,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可是赵扬……是确确实实不打算帮她赎身,且还是在知道不赎身她就会死的情形下。
夫妻两人离开后,席夫人独自在院子里枯坐了许久。
她这一生,夫君早死,被儿子不喜,掏心掏肺对待的娘家又这般无情……席夫人越想,周身愈冷。
回到府内后,席夫人自己回到了当初被禁足的屋子,主动抄了一页的经书后,发了高热卧病在床。
病了就找大夫治,席煜自己去探望过两次,却没有劝她。
在这期间,席煜收回了送往赵家的货物,又让人去催债。言若是不还,就要找大人讨个公道。
赵家苦不堪言,赵扬又上门找姐姐,想要求情。
不过,这一回,他再也没能进门。
从头到尾,席夫人都不知道娘家弟弟来的事。
这一日午后,秦秋婉闲来无事前去探望。
席夫人躺在床上,根本不正眼瞧她。
秦秋婉端了药放在桌上,道:“你应该庆幸,夫君没有被人利用,往你这些药中添一些不好的玩意儿。”
听到这话,席夫人果然扭头:“你敢!”
“我确实敢。”秦秋婉对上她的目光,淡淡道:“我是大夫,真要是给你下药,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你以后要是敢再为难我夫君,那就是与我作对,小心哦……”
席夫人:“……”
她怒瞪着面前的女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要告诉煜儿!”
秦秋婉扬眉:“你扪心自问,你给他添了多少乱,甚至还害他不能有子嗣。而我是他的意中人,是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以后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兴许他就算知道我对你下手,也不阻止我……”
听到这话,席夫人心神巨震。
回过头来想,这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毕竟,她害得儿子绝后,儿子恨他很正常。
良久,席夫人反应过来后,彻底乖顺下来。垂眸问:“我病的这些日子,赵家有人来吗?”
有倒是有,可都是上门来求情的。
秦秋婉摇头:“没有。”
席夫人颓然躺回了床上,满脸疲惫,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她微微摆了摆手:“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就这样吧。”
经此打击,席夫人病了一场后,哪怕痊愈,也不再见外人,甚至大部分时候不出房门。每天不需要丫鬟催促,就主动开始抄经书。还让人在院子里修了一间禅房,每日早晚打坐。
赵扬那边,眼看见不到姐姐的面,着急之下,干脆变卖了家财连夜逃跑。
只是,刚出城门就被抓住。
席煜将人送到了公堂上,追讨之前欠下的银子。
赵扬这些年来大肆挥霍,哪里还得起?
最后,将所有赵家的东西抵了后,又被判监十年。
赵扬入狱,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很快各自离去,从那之后,靠着席家过得滋润的赵二爷,再没有出现过。
另一边,陈三平和潘老爷之间的恩怨终于有了进展。
秦秋婉一直在暗中帮着查探,又将查到的那些证据明里暗里的送到公堂上,很快就就得知了潘老爷两次找人揍陈三平的事。
本来潘老爷可以推说是自己手底下的管事自作主张,如果一切顺利,真追究起来,他最多就是御下不力。
但秦秋婉不允许他借口逃脱,暗地里说服了那个管事指认于他。
潘老爷被两个管事指认,辩无可辩。
为求脱身,他自然供出了齐欢玉来。
开堂审理此案时,秦秋婉特意挪出了空前去旁听。论起来,她也是证人之一。
“那天我正在医馆中忙,陈三平就是被一架牛车送到了门口,他求我救他。本来以我们俩的恩怨,我是不想出手的,但医者仁心,我确实与他生怨,可我也是个大夫,看不得有人因为伤病死在我面前,到底还是帮他包扎了。我实在厌烦他,便把他丢到了外面,后来他试图纠缠上我……”秦秋婉并不添油加醋,只说自己经历过的:“这人放在眼前实在辣眼睛,我自己出了银子,把他送回了府城,至于后面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再看到他,就是他又受了伤找我收留。”
“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我才把他送到了这里,求大人帮他查清真相。”
真相就是,潘老爷不愤于陈三平再三纠缠齐欢玉,找人揍了他两次。
两次都下了死手。
此事太过恶劣,潘老爷当场就被关入大牢,判监十年。
潘老爷手头大把银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为阶下囚。那一瞬间,他有些崩溃,眼看齐欢玉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很怕被牵连上,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面前的女人。
她想独善其身,那是做梦!
潘老爷被拖下去之前,大喊着还有话要说。
齐欢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想要阻止,又阻止不了。
最后,齐欢玉和两个男人之间纠缠的二三事大白于天下。
一开始,齐欢玉是花楼中的清倌人。
和潘老爷认识之后,被他养了一段,不过,齐欢玉运道不好,她和潘老爷如胶似漆时,正是潘夫人醋劲最大的时候。
潘老爷也想过接她入府,可潘夫人不答应,甚至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后,勒令潘老爷和她一刀两断。
断是断了,可没断干净。没几天,齐欢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潘夫人那边还盯着她,齐欢玉无奈之下,选中了常来城里进货的陈三平,她温柔小意,处处贴心。偏偏赵木香整日忙着治病救人,没有时间和他风花雪月。
陈三平又新奇又欣喜。
他娶的妻子是一个忙着过日子的女人,还没有碰到过像齐欢玉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子。欣喜的是,这女人还心悦于他。
两人一拍即合,陈三平那段时间常来往于府城,没两天就和齐欢玉滚做了一堆。历时两年,在孩子周岁后不久,陈三平就帮她买下了宅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人暗地里压根就没断了来往。齐欢玉那些所谓的去铺子里做生意时一去大半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去见潘老爷了。
后来雨儿想去皇子府别院,陈三平暗地里算计那么多,其实齐欢玉早有了法子。
之所以没有阻止……纯粹是潘老爷的恶意作祟。
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身边有另一个男人,偏偏潘夫人盯得紧,潘老爷不好私底下养着齐欢玉。他就是想让陈三平焦头烂额,寝食难安。以此来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听到潘老爷和齐欢玉互相指责,陈三平脸上一片麻木。
事实上,他心里也一片麻木。
他抛妻弃子,背信弃义换来的,不过是一场欺骗。
曾经的那些恩爱日子,都是齐欢玉装出来的。她当面对他含情脉脉,背着她还不知道怎么嫌弃呢。
总之,打人这事,齐欢玉也有罪。
并且,潘老爷话里话外都是齐欢玉挑拨自己,言下之意,她才是罪魁祸首。
最后,两人同罪。
齐欢玉和有夫之妇勾搭,以当下的律法并不能入罪,唯一有的罪名就是找人打陈三平一事。
眼看自己要被带入大牢去,齐欢玉哪里肯依?
说起来,她曾经有幸去过大牢一次。
有一个和她同为清倌人的女子,两人过去暗地里没少互别苗头。那女子卷入了一场官司,也被判监三年,彼时,齐欢玉还特意“好心”来劝过。
记忆中的大牢,到处都是各种脏臭,暗处还有不少虫子和老鼠,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地方……越想越是绝望,齐欢玉看着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很是怨愤,大喊道:“大人,我有话说。”
她也不说别的,只说陈三平为了拿银子算计原配的事。
于是,曾经的郑狼给母亲下毒之事,包括后来郑狼偷赵绵绵进山,为了勒索银子,还有半夜里潜入医馆想要偷盗这些事都被翻了出来。
男人如此恶意算计原配,事情太过恶劣,大人震怒,也将陈三平下了大狱。
至于判监多久,还得细查。
当初的那些事知道的人不少,齐欢玉口中所说大半都是真相,所以,陈三平判监之事,不过是早晚而已。
秦秋婉并不着急,今日她到公堂上时,隐约就有预感,齐欢玉可能会指认陈三平……很明显嘛,秦秋婉一定会让潘老爷入罪,潘老爷不可能放过齐欢玉,齐欢玉又不可能放过陈三平。
他们简直就是一根藤,只要找着了头,就能牵出来一整串。
所以,在来的时候,秦秋婉特意带上了三个孩子。
父亲是个不堪的人,瞒着他们并不好。
赵木香的本意,也并不想几个孩子善待了陈三平。
姐妹两人还好,从小就对父亲不亲近,赵大满很是受了一番打击,回去的路上怏怏的没精打采。
秦秋婉劝说:“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爹是个畜牲,你看了他做下的事,要以此警醒。”
赵大满立刻应下。
父亲很不堪,他心里难受之余,也怕母亲因此嫌弃自己。但看母亲对自己一如既往,还怕他胡思乱想特意来劝说他宽心……赵大满便也彻底放下心来。
陈三平做下的事太过恶劣,大人很是用心,前后不过半月,就将他为了银子算计原配所做的那些事全部翻了出来。
郑狼罪上加罪,弑母之事尤其恶劣,当场就被判监四十年。
这辈子大概都出不来了。
至于周氏,一把年纪了还被带到公堂上。都这时候了,她还在为儿子开脱。口口声声说自己中毒,是因为误吃了别人的老鼠药,并不是儿子下毒。
但是,有齐欢玉和陈三平的供词在,她说的这些都是废话,不止不能为儿子开脱,反而还让自己罪加一等。
周氏一大把年纪,病了这许久,只剩下一口气,也被关入了大牢。前后不过几天,就在大牢里咽了气。
陈三平和齐欢玉互相推脱,都说是对方算计。郑狼弑母固然恶毒,可指使诱哄郑狼弑母的二人却更加恶毒。
为了一己私欲,让别人母子相残,虽然事情没成,周氏没有因此而死,也没能让赵木香入狱,但到底是起了恶念,两人因此被判监三十年。
事情落幕,城里人只当这是又一件新鲜事,议论了好久。
于郑家村的人来说,做梦也没想到郑狼会这么恶毒。更可恨的是周氏,明明人家赵大夫救了她的命,她却反过来怨别人,当真是不讲理。
在那之后不久,秦秋婉还收到了郑家村人送来的赔礼。
赔礼并不贵重,但拿到这些礼物,赵木香应该会高兴。
又是一日午后,闲来无事,秦秋婉还去了一趟大牢。
让人意外的是,陈三平躺在大牢中奄奄一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要是她晚来两天,兴许就见不着人了。
看他满脸青黑,肌肤很不自然,秦秋婉一瞧便知,他应该是中了毒。
陈三平自己也是大夫,当然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看到前来探望自己的前任妻子,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奔到栏杆旁,伸手就要来拽秦秋婉裙摆。
秦秋婉后退一步:“有话好好说。”
边上带着秦秋婉过来的看守见状,怒斥:“收手!”
说着,一鞭子甩出。
要不是陈三平缩得快,肯定会挨上一鞭子。
“木香,你救救我……”陈三平痛哭流涕,伸手抱着肚子:“我好难受……有人给我下毒了……你帮我配点药来……算我求你了……你也不想让孩子没有爹对不对……”
秦秋婉默了下,单纯回答他最后一句话:“三个孩子有爹。夫君是个很好的人,手头也不缺银子,让他们三人一人住一个院子,还给他们各自请了夫子,大满喜欢医术,他就花重金求来各种医书,还请武师傅教他强身健体,比起你这个混账,席煜更像是一个父亲。”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混账。”陈三平伸手打自己的脸。
他用了狠劲,脸打得啪啪的,很快就红肿起来。
“木香,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看在夫妻的情分上,看在咱们三个孩子的面上……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陈三平越说越后悔:“我不知道齐欢玉骗我……我也是受害者……”
听到最后一句,秦秋婉满脸不以为然。
“齐欢玉确实需要给孩子找一个父亲,但是,要是你不接茬,我就不信她能强迫得了你。”
齐欢玉确实有心勾引,可陈三平也并不清白!
陈三平哑口无言。
不说话也不成,他算计了半生,本以为会越来越好。谁知落到如今地步,竟然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到了此刻,他真的是满心后悔!
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陈三平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最开始,赵大夫招徒弟,他就是奔着学手艺,有口饭吃而去的。后来娶赵木香,一来是想让赵大夫教得更尽心,二来,也是想有一个落脚地。娶妻生子之后,他也有家了。
成亲之时,陈三平发誓会一心一意一辈子对赵木香好,那时候是真心的。
因为他以为自己此后一生能触及的最好的日子,就是给赵家做赘婿。
后来遇上了齐欢玉,他立刻就动了心。不只是因为齐欢玉长相好又爱慕于他,更因为齐欢玉名下也有一个铺子。
那可是府城的铺子!
与其说陈三平和离是为了齐欢玉,不如说是为了那间铺子。
可惜,齐欢玉对他没有真心,只有利用。
就如他对赵木香那般,与其说真心,不如说是在那时的最好选择。
这大概就是报应!
看着面如死灰的陈三平,秦秋婉眼神一转,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可以把你中毒的事告诉大人。”
这下毒的人,应该就是潘老爷。
论起来,赵木香这一生的悲剧,潘老爷也有份。
所以,秦秋婉不会放过他。
这些日子里,已经有不少被潘老爷欺负过的人家报官,如果再加上给陈三平下毒的事,潘老爷只会死得更快。
另一边,齐欢玉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她是真的病了。
在这大牢中给吓病的。
看到秦秋婉后,齐欢玉更是如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她颤着声音问:“你怎么还没死?”
“你本来应该早就死了的,还有你的那三个孩子……”
听到这话,秦秋婉好奇问:“我应该死,那你呢?”
齐欢玉满脸憧憬:“三皇子身边嬷嬷的母亲,在京城里住着三进的大院子,伺候我的人足有上百……”
秦秋婉嗤笑一声:“现在还是白天,你这是白日做梦!对了,忘记跟你说,皇子已经离开。你女儿被留在了别院。”
若是没意外,这辈子都只是一个普通小丫鬟。
齐欢玉似乎有些疯癫,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没有做梦,没有做梦!”
她一遍遍强调,不过,她越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疯了。
秦秋婉把陈三平中毒的事告知了大人。
大人查到,确实是潘老爷身边的管事下的手,又把潘老爷审问了一次。
虽然如愿让潘老爷罪加一等,但陈三平因为中毒太深,还是没能救回来。
死的时候,陈三平还用血写了一封忏悔书。
秦秋婉没有看。
伤害已经造成,无论陈三平如何忏悔都已无济于事,反正,他亏欠的那些,秦秋婉都讨了回来。
秋去冬来,又到一年年关。
每到年节之时,有来往的亲戚友人都会互相送上节礼。
席府也是一样。
只是,刚分家出去的席家兄弟两人送回来的节礼是两大箱子,由四个壮汉抬着,一看就挺有分量。
就席煜知道的,那两个叔叔分家出去之后过得并不好。
两人出身大家,习惯了大手大脚。拿着那些银子,潇洒了两个月之后,就变得拮据起来。
到得后来,已经到了变卖下人的地步。
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来的银子置办这些?
席煜亲自上前打开箱子,就看到了一脸讨好的席二爷。
他看向剩下的那个,不用开也知道,那里面卷曲着的应该就是席三爷了。
“煜儿,惊不惊喜?”
“惊喜”不已的席煜面色淡淡,道:“你当初哄着我舅舅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所以,但凡你们两房送的礼物,我都不会收。”
他砰一声盖上盖子:“来人,给我原样退回。”
可怜席三爷连箱子都没出,侄子的面都没见上,直接就被抬出了席府。
兄弟俩家里真的快揭不开锅,累的活,他们不乐意干,轻松的又轮不上。眼看席煜不肯原谅,两人颇费了一番心思找到了秦秋婉面前。
秦秋婉到了府城之后也没闲着,很快开了一间医馆,并且,还收了好多徒弟。
既要带徒弟,还要给人看诊,秦秋婉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她正看诊,到了府城之后,她名声越来越大,好多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哪怕医馆还有别的大夫,也有不少人非要排队等她亲自看诊。
人一多,秦秋婉忙得不行,也没空抬眼张望。又有人到了跟前,她随口道:“右手放在脉枕上,左手也要看……”
“侄媳妇,是我。”
熟悉的男声传来,秦秋婉一抬头就看到了席家兄弟俩。
此时两人脸上再无曾经的高高在上和蔑视,带着一丝谄媚,笑着道:“侄媳妇,我们俩没生病。就是太久不见你们夫妻,有些想念。煜儿最近还好吗?”
没有了添乱的人,席煜当然过得好。
“我们都挺好的,不劳二位费心。”秦秋婉伸手一引:“后头还有不少病人等着,二位既然无事,还是早些离去罢!”
两人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到这里的,眼看要被撵走,二人哪肯甘心?
“我们不着急。”席三爷眼神一转,立刻去捡起门后的扫帚,开始扫地。
席二爷有样学样找了一块帕子擦桌子。
这就是耍无赖了。
这会儿病人很多,秦秋婉也没有非要把俩人撵走,假装没看见,继续看诊。
见她如此,兄弟二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病人越来越少,秦秋婉正打算看完回府,席煜等马车就到了。
看到席煜,辛苦干了半天活了,兄弟二人立刻迎上。
“煜儿,你近来可好?”
席三爷不甘示弱:“我挺闲的,还帮着侄媳妇打扫了半天……”
“打扫的事有徒弟做,用不着你们。”席煜并无感激之意,甚至还有点嫌弃:“就你们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人,来了也是添乱。”
席三爷:“……”
席二爷:“……”
被嫌弃了!
人在屋檐下,哪怕被嫌弃了,二人也笑脸迎人。
“不会可以学嘛!”席三爷反应飞快:“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到这里来干活。煜儿,我别的不求,只要你们夫妻俩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席二爷生怕把自己落下,急忙开口道:“我和三弟一起。”
席煜似笑非笑:“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计较。大家分家之后,便各自安好。可你们不老实非要到我面前来窜,那我就不客气了!”
现在这语气不对,兄弟两人面面相觑。
席煜盯着席二爷:“二叔,我记得你的四姨娘是一位良家女子……”
听到这话,席二爷面色大变。
他见色起意想要上门提亲,结果人家不答应,想让女儿给人做正头娘子。席二爷实在想得到佳人,便使了一些诡计,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姑娘失了身,这才甘心入府。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席二爷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四姨娘不计较,这世上就没人知道。
没想到,席煜闷不吭声已经知道了此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席二爷以前算计了侄子不少。在这之前,他一直抱着侥幸之意,想着到底同出一脉,他们是一家人。席煜兴许会看在血缘的份上,忘记他们曾经做下的那些事。
可现在看来,席煜根本就没忘。
不止没忘,他还暗戳戳想要报复。
席三爷看了看自己的二哥,又看了看对面的侄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们兄弟两人生来富贵,哪怕是个庶子,走在外头也得人尊重。当初父亲还在时,两人没少做混账事儿,如果席煜有心,非要把那些事情一一查出。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脱身。
想到此,席三爷很是后悔自己跟着二哥胡闹,如果他没有来,席煜兴许不会计较,也不会去追查以前的事。
“煜儿,我家里也挺忙,明日就不来了。知道你们夫妻好好的,我也便放心了,以后,要是想我了,都可以来找我。不过,我知道你忙,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总之,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这只是客气话,其实他更想的是侄子一辈子也不要想起自己来才好。
席二爷此时的想法也差不多。
早知道席煜这样记仇,他说什么也不会找到医馆来!
说难听点,就是去要饭,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两人好话说尽,之后落荒而逃。
席煜从来就没想过要放过两人,当初分家之后,他一直让人在暗中查探兄弟二人做下的事。
最近查得差不多,本来还想抽空去一趟衙门大义灭亲……今日二人既然跑上来找死,席煜当然要成全他们。
傍晚,医馆关门,夫妻俩上了马车后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衙门。
席家兄弟两人离开医馆之后,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跑得够快,席煜应该不至于计较。
可惜两人刚回到自己家,衙差就到了。
带去一审问,当时就被下了大狱。
终此一生,两人都没能走出大牢。
席府的年轻家主席煜,二十有五还不成亲,众人各种猜测之时,他娶了清水镇上的一位大夫。
这门婚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合适,许多人都认为,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后来有小道消息传出,席夫人被人利用,给儿子下了绝嗣的药……席煜会娶那个大夫,是因为大夫能治好他的隐疾。
他也确实痊愈了,两年后,那位大夫就有了身孕。
许多人都认为,席煜目的达到之后,肯定会抛弃大夫另寻新欢。
可一年没有,两年没有,十年还是没有。
他还善待赵大夫的三个孩子,给长子开了一间府城最大的医馆,那两个姑娘名下也各自有两间铺子。当真如生身父亲一般。
二人愣是相守了一生!
许多人都不相信两人恩爱,但是,就在赵大夫八十岁高龄时离去的当日,席家主也悄然没了气息。
生死相依,这般情深,实在让人感慨。
到得后来,好多人都说,席家主二十有五还不成亲,根本就不是有隐疾,而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那个人。
至于赵大夫,遇人不淑之后,也终于遇上一个真正疼她的人……听说赵大夫一生救治了不少人,这,或许就是好人有好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