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第十个原配(完)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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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未尽之意明显。

秦秋婉秒懂,道:“我立刻让人去修。”又想起她听下面的人提过一耳朵,说善堂里面住得太满,多有不便,又道:“顺便再扩建一二,以后每年谭府捐一百两银,用于善堂改建。”

一百两银子也不少了,如果放在大人手中,足以再建一个善堂。

大人捏着谭迁几人不判,就是想让贺玉娘出点银子,本以为要费些唇舌,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大方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一片坦诚,大人有些羞愧,拱手道:“我替善堂中众人多谢贺娘子。”

秦秋婉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以后大人若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想了想:“我想在善堂附近买下一片地,造一个工坊,应该有许多坐着就能干的活儿,到时候,优先招善堂的人。”

若是他们有了工钱,也就不要大人养着了。

大人面露感激,再次道谢。随即又有些踌躇,道:“谭迁欺骗发妻,换子之事恶劣,按律该判十年左右。谭启郎罪名要重点,当今以孝治天下,对于不孝子,一律从重处罚,大概也是十年……烟雨也差不多……”

以贺玉娘受到的伤害来看,只让他们坐十年牢,总归有些意难平。

毕竟,贺玉娘和自己亲生儿子失散多年,最要紧的是,长安被送去做了马夫,耽搁了最要紧的十多年,就大人知道的,贺玉娘如今还把儿子送去书院读书……说实话,有些太迟了。

这个孩子,兴许已经废了。

说到底,大人有些心虚。

他拿了贺玉娘给的好处,却又不能承诺她想要的……比如让谭迁三人一辈子出不来。

秦秋婉并不恼,笑着道:“谢大人替我做主。”

竟然是一句都不反驳,也没有再要求大人重判。

见她如此,大人心里愈发愧疚,贺玉娘已经很惨,他逮着她使劲薅,似乎有些不厚道。他轻咳一声:“你修了善堂,也算是帮了我大忙。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他强调道:“如果真的是你被人欺负了的话!”

“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做主。”

秦秋婉笑着谢过,走出衙门,立刻就着人去准备整修善堂之事,然后,又去了大牢中。

谭迁心里正忐忑。若是贺玉娘真的去找了大人,应该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他盯着栏杆外,盘算着要是遇上看守过来巡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叫住请他帮忙送几句口信。

不,得多带一些口信。

先请贺玉娘过来,然后再让看守去请几家世家夫人帮着劝说一二。

看守没等到,等到了贺玉娘。

谭迁正在想法子见她,看到人后,顿时眼睛一亮:“玉娘,你快来。”

秦秋婉不紧不慢靠近,眼神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笑着道:“我这一次来,是告诉你们一件好消息。”

烟雨:“……”肯定没好事。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将心比心,谁要是把她本来该富贵一生学文习武的儿子送去当一个马夫,怕是得和人拼命。

贺玉娘恨她入骨,怎么可能有好事儿找她?

谭启郎在斜对面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占了贺玉娘儿子的位置,享受了她儿子所有的一切,还暗地里认了别人做娘,她根本就不可能原谅他,再有好事,也轮不上他。

谭迁有些不安,勉强扯出一抹笑:“是什么消息?”

秦秋婉一本正经:“刚才我去找了大人,他说你们三人都一样判监十年,你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就在这方寸之地互相扶持,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十年!

烟雨眼前一黑。她是真的受不了这大牢的脏乱和虫子老鼠,还有那个隔着老远就闻得到馊味的饭菜。她现在就是打个嗝,感觉口里都满是那种怪味儿……她竟然要在此呆上十年!

谭迁脸上笑容僵住。

谭启郎支起耳朵听到这话,简直恨不能换一双耳朵,从未听到过这话才好。

欣赏够了三人脸上的崩溃,秦秋婉愉悦地离开。

最近她整理铺子,发现了一些谭迁强买人家方子的事,这几天正在找证据。到时候,他又得多添一样罪名。

她走到门口时,碰到了拉着一个板车过来的胡敏依,板车上放着几个食盒,还有大堆衣衫被褥,看到秦秋婉出来,她笑着问:“夫人这就要回去了吗?”

秦秋婉点点头。

眼看便宜婆婆冷淡,胡敏依心下苦笑。

早知道会有今日,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跟着谭启郎胡闹。若是那时候多嘴提醒一声,现在的她兴许早已经和离再嫁,便宜婆婆向来出手大方,可能还会给她备一份嫁妆……

秦秋婉离开之后,谭家三人如丧考妣,正低落间,忽然听到前面有喧哗之声传来。

“小娘子,你那么多饭菜,赏我一口呗。”

“小娘子,老婆子我大概活不过这个冬日,你的被子……”

三人听到这番动静,顿时来了精神。总算是发生了一件好事,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爬到了栏杆旁。

胡敏依带来一大堆东西,还请了看守帮忙送进来。

她暗地里给了看守一点银子,让他们率先离开。又把那些东西放在过道中央,保证三人只看得到却摸不着。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

这是她方才在外面特意找先生写的,和离书上说谭启郎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配不上妻子,甘愿放她离开。从今往后,夫妻情分一刀两断,再不管对方的事。

本来谭启郎是想着拿到了好处之后让她离开的。

可是,如今他得在这里面坐十年牢。

这些衣衫勉强够穿,可饭菜放不到三天就会馊,如果以后都没人送饭,他日子怎么过?

他不接和离书,伸手道:“先让我吃饱。”

另一边,谭迁也想到了此事处。不能指望贺玉娘那个女人心软,以后想要打牙祭,只能指着面前的儿媳。所以,不能放她走。

知子莫若父,眼看儿子不接茬,他心里也有了数,也伸出手来:“我也好饿,先给我一点饭吃。”

胡敏依不动:“先画押,画押之后,这些都是你们的。”

“我要吃饭。”谭启郎语气加重:“我数到三,如果你不给我饭菜,那我们就一辈子耗着吧!”

谁要跟他耗一辈子?

胡敏依沉吟了下,递给他一个食盒,又强调道:“你吃了立刻就给我画押!”

谭启郎没有否认,接过食盒狼吞虎咽。

另一边,谭迁他的儿子已经吃上了,着急不已:“快点给我。”

胡敏依和谭启郎定亲之后,没少花用谭府东西,事实上,胡家如今还算宽裕,其实都是前段时间谭府补贴的。

看在这些的份上,胡敏依也递了一个食盒过去,又强调:“不能给烟雨吃,否则,我全部给你端走。”

烟雨:“……”有被针对到。

她沉声道:“我是你长辈,是你亲婆婆!”

胡敏依呸了一声,毫不客气道:“要不是你,我哪会这么惨?”

天地良心,她和谭启郎相识之初,只知道他是谭府独子,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这么复杂。

虽然就算知道她可能还是会嫁,可她就是迁怒了又如何?

谭迁这几个月只吃馊饭,拿到食盒,里面虽只是简单的几样炒菜,他却觉得比以前他吃的所有珍馐都要美味。当即狼吞虎咽。

烟雨在边上看得直咽口水,暗地里踹了他两脚。

不能明着给,可以帮她藏一点啊!

谭迁有了吃的,压根就感觉不到她在踹自己。就算感觉到了,他也没想留。

自己把它吃完不香么?为何要分给别人?

两人之前那些年感情确实深厚,但后来朝夕相处时,谭迁发现烟雨性子很有问题。

一点都不大度,也喜欢唠叨,说实话,还比不上贺玉娘。

再有,谭迁自认为为她付出良多。甚至为了她还把自己作到了大牢里,偏偏烟雨还不体谅,两人同住时,她经常找茬吵架。闹得他不得安生。于谭迁来说,十年牢狱之灾很可怕,但和这个女人常年呆着,这可怕又要更上一层。

父子两人囫囵着吃完饭菜,也才过去几息。

胡敏依摁着剩下的两个食盒,道:“你画押完,这些都是你的。”

谭启郎这些日子只有半碗稀粥喝,吃了这么多有点撑。他怕把肚子撑坏,要知道,在这个大牢里生病可没有药治。

一点点小毛病,都可以要人性命。他来这三个月,已经拖出去了四人。

他可不想成为被别人围观者拖出去的那个。

他剪了一根看守扫地时留下来的扫帚尖剔牙,道:“你带回去吧!反正我今儿不画押。”

胡敏依气了个倒仰。

也就是说,还有下一次?

她又劝说了几句,谭启郎充耳不闻,一直坐在角落剔牙,脚还抖啊抖。着实气人!

胡敏依冷笑一声:“那咱们就耗着吧!”

门口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拿不完,眼神一转,她直接送给了周围的牢房。

总之,凡是靠近谭家三人的牢房,或多或少都得了点东西。

这一回,轮到谭启郎怒不可遏。

胡敏依要的就是他生气,豪迈地把东西送完,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她离开牢房后,眼泪夺眶而出。

有看守在一旁,她还能勉强忍住不哭,刚走到大街上,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之前说要是摆脱不了谭启郎就进不了家门的话是真的。

昨天哥哥已经去考了试,再过一个多月就会有结果。今早上她出门时,双亲已经严厉地告知她,如果退不了婚约,她就不用回去了。

除非,一个多月后哥哥考不中,得再等三年重考。

可这一个多月内,她得找地方落脚!

胡敏依从小就帮着家里收拾,也算是吃过苦的姑娘。可她一个年轻妇人,根本就不好找活。

她得找那种包吃住的,所以,一起干活的人就特别重要。别的不说,万一夜里被人摸进了房门怎么办?

寻摸了半日,她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谭府的银楼,胡敏依抬头看着,心里一动,转身直奔谭府。

得知胡敏依上门拜访,秦秋婉不打算见。

丫鬟跑了一趟,回来又禀告:“她说想找一份活计。”

秦秋婉本想拒绝,想到什么,笑着道:“让她去银楼帮忙。”

天天只能看不能拿,尤其还是曾经可以随便拿的情形下,那种滋味应该不好受。

胡敏依得知自己有了落脚地,很是欢喜,对着丫鬟谢了又谢。

她跑到银楼安顿下来后,天色已晚。刚换了地方,她有些睡不着,一夜辗转,翌日天蒙蒙亮,就被叫起帮着打扫。

看着那些烛火下也难掩光亮的首饰,胡敏依心里格外难受。

“你在看什么?”

胡敏依正看着首饰出神,乍然有声音响在耳边,她顿时吓一跳。

管事很是不满:“别以为你是夫人塞进来的人就可以偷懒。咱们这银楼里可不养闲人。”胡敏依头一低,一句话不反驳,急忙开始干活。

见状,管事便也不再念叨,转身之际,又提醒道:“这些东西贵重,要是少了一样,咱们就公堂上见。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胡敏依:“……”她没想拿。

只是看看而已。

站了一整天,胡敏依累得腰酸背痛。

看着众多客人来了又去,这里面有豪迈地一挥手买下十套八套首饰的,也有那种踌躇半天只买一枚银戒指的,胡敏依看在眼中,想起曾经她比那些豪迈的客人还要舒爽,想怎么拿怎么拿,心里有格外难受。

如果谭启郎真的是谭家嫡子该有多好?

早知道贺玉娘这样精明,当初她就该主动告知烟雨的事,提前卖个好,如今也不至于被人呼来喝去。

这一日,胡敏依正在铺子里干活,忽然感觉到周围的伙计都精神了些,她疑惑抬头,就看到了门口贺玉娘带着那个叫六儿的姑娘。

胡敏依整日呆在铺子里,听伙计们议论得最多的就是谭家的事。

她听说这个六儿姑娘名为贺玉娘的徒弟,实际上是因为谭长安一心要求娶于她,贺玉娘拗不过儿子,只能手把手开教。

看着如今的六儿,胡敏依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和如今的六儿一样被众人仰视。

众伙计看似认真干活,其实都暗地里注意着那边的贺玉娘,胡敏依也一样。

就听她道:“给你爹娘各挑一件吧。”

胡敏依:“……”这话好熟悉啊!

熟悉得她很是怀念。

那边的六儿笑着拒绝:“无功不受禄,我爹娘都要干活,带着这些东西反而不便。”

秦秋婉又劝了两句,六儿都一口回绝。

虽然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秦秋婉却很欢喜。

一个有原则有想法懂拒绝的姑娘,其实更适合做生意。

听得边上的胡敏依不停扼腕,就她面前的这套,还有里面的那套红宝都价值不菲,带回去转手一卖,至少要值十几两银。

秦秋婉笑吟吟道:“那我给你记着,以后给你放进聘礼。”

听到这话,六儿又羞又喜。

都说是聘礼了,岂不是代表谭府以后会上门提亲?

她揪着帕子,羞涩道:“师父,聘礼不用太丰厚,我爹娘说,无论送多少,到时候都全部带回来。”

秦秋婉摇头失笑。

胡敏依听到耳中,心里酸溜溜的,格外不是滋味。

还是那句话,要是谭启郎是贺玉娘亲生该有多好。或者,她一开始就不该和谭启郎来往,若是早知道长安的身份,哪儿轮得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

往后余生,每听到一次谭府的消息,她都会后悔半天。

大半年后,秦秋婉亲自带着人上门提亲。

谭长安喜不自禁,带着糖发了一路。于是,孔家巷子里包括周围几条街的人,都知道孔家的女儿要嫁入谭府。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说得最多的,就是谭夫人太不挑了。

要是六儿都可,那这几条街的姑娘就没有不成的。在听说六儿和长安之间几年的感情后,好多人都认为,六儿这是走了狗屎运。

谁能想到,一个马夫竟然会是府内嫡子?

无论外人如何议论,婚事总归是定下了。

这大半年来,六儿跟着秦秋婉同进同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走在外面街上,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她是哪家的闺秀。而不是一个做过丫鬟的姑娘。

长安在书院读书,每旬才回来一日,不怎么见心上人的他,亲眼看到六儿一步步蜕变。她容貌没变,但周身气质高华,让人一瞧便不敢轻视。

心上人的变化,离不开母亲的用心。他愈发感激秦秋婉,无论是说话还是处事,都以母亲为要。

六儿并不会因此不满。未来婆婆愿意接纳她,又在她身上用了这样多的心思,她满心都是感激,还怕这对从小没在一起的母子感情生疏,平时没少帮着相互说好话。

另一边,秦秋婉找出了谭迁强买人家方子的证据,还鼓励苦主去告状。

苦主全家因为这张方子,日子本来过得优渥,可被谭迁盯上之后,间接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大人接了状纸,仔细审过之后,多判了谭迁三十年。

比监十年更惨的事,就是监四十年。

谭迁做梦也没想到,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会被重新翻出。在公堂上被审完后,当场就定了罪。

被人拖回大牢中时,他神情恍惚,整个人瘫软成一团,像是傻了一般。

边上的烟雨不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但是,被带到公堂上,总归没什么好事。

谭启郎隔着栏杆看到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有些担忧:“爹,您怎么了?”

他从小被宠着长大,没有赚过一文钱,他想着等以后出去,大概还得靠父亲做生意的手腕过活,所以,平时诸多关怀。

也暗地里打定主意,如果胡敏依再送东西来,也要分一些给父亲。

谭迁抹了一把脸,道:“我没事。”

秦秋婉刚转过小道又听到这话,笑着赞道:“谭老爷好气度,被监四十年还能如此淡定,让人敬佩。”

谭启郎瞳孔震动,失声问:“四十年?”

秦秋婉颔首:“你爹为了强买人家方子,把人害得家破人亡。我这个人呢,最好打抱不平,便帮着找了找证据。”

谭启郎:“……”

谭迁霍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瞪了过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含有贺玉娘的事。

是了,他如今深陷大牢,那件事也过去了十几年,苦主都已经接受了后果,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这些事也不会被翻出来。

他脱口道:“贺玉娘,夫妻一场,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绝?”秦秋婉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让你们有情人整日相守,还让你们儿子伺候在一旁,我还不够好吗?说起来,方子你用了,我还赔偿了那苦主一笔银子呢。”

她挥挥手:“话不投机,你们好好享受吧!”

看着她裙摆逶迤消失在小道尽头,烟雨长叹一声。

她本来也是想着等以后出去,还得靠着谭迁养活自己,对他再不满,也多有克制。

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根本就指望不上。

从那天起,她都不爱对谭迁说话,只要一开口,动辄嘲讽谩骂。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边上的谭启郎一开始还和稀泥,后来便懒得管了。

五年后,谭长安参加县试,一举考上童生。又在三年后考中了秀才。

至于谭琳,一直不想成亲。

秦秋婉也不催她,终于在她二十岁那年,和小她三岁的谭长安的同窗看对了眼。

两人常来常往,秦秋婉仔细观察过其人品后,才许了亲。

等到十年后谭启郎母子从狱中出来时,兄妹两人的孩子都已经启蒙。

谭启郎在出狱时虽然洗漱过,但整个人萎靡不振。边上的烟雨头上甚至已经生出了白发,看起来如六旬妇人。

十年的牢狱之灾,对两人影响很大。

这十年来,府城变了许多,母子俩互相搀扶着走过街道时,只能从一些老街上找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路过一间胭脂铺,看到里面人声鼎沸,更有年轻姑娘在门口喊着免费试用的话。

烟雨习惯了以色侍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摸了摸脸,道:“郎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这脂粉不要银子,我今天试好看一点,兴许能尽快找着活计。”

谭启郎不置可否。

早在还没出来时,他就已经想过以后。

他从小就是富家公子,身边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都没有干过活儿。

关键是,以他刚从大牢中出去的身份,也没人愿意雇他。

他们母子……可能只有去善堂了。

不过,若是母亲有法子就更好了。

烟雨有些畏缩,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确实有不少女子在试胭脂,便也有了勇气,问:“姑娘,我可以试吗?”

门口着粉色衣衫的年轻女子眉开眼笑:“当然可以。”

她话音刚落,却见管事走了过来,打量了烟雨,又看了一眼门口等着的谭启郎后,在年轻女子身边耳语几句。

不知怎地,烟雨有些不安。

等管事一走,年轻姑娘立刻变了脸色,板起脸问:“你可是烟雨烟夫人?”

烟雨茫然。

一瞬间,她心里想了许多,难道还有人记得她?是想帮她的人,还是想害她的?

她努力回想那些曾经与他结过善缘的人,就听身边的姑娘道:“我家夫人说过,不接待你们母子!”她伸手一引:“请吧。”

别说试了,连买都不让。

母子俩经过此事,又受了打击。

磨磨蹭蹭,在天黑之前,终于走到了善堂。

善堂倒没有拒绝他们,接纳的人知道了二人的身份后,有些不高兴,但也安排二人住下了。

两人终于得以安顿下来,翌日跑去找胡敏依,可四处一打听,发现她早上几年前就已经消失在了府城。

遍寻不着人,母子俩只能想别的辙,休整了两日,母子俩发现了不对。

善堂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但他们最近天天早出晚归,再一打听,得知他们都有事要做,自己领着工钱的。

还说本来善堂住不下人,好多人搬去了那边的工坊才挪了屋子出来。

两人也是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大娘,耐心给他们解释了工坊和善堂之间的关系。

“善堂的人怎么还要干活呢?”

大娘听到这话,顿时不满:“要是谁都想着好吃懒做跑到善堂来,谁养得起?”

她蔑视地扫了一眼两人:“看你们好手好脚,人也年轻,怎么尽想着不劳而获?”她伸手将二人推出房门:“话已经说完了,你们出去吧,我要早点睡,明日还要干活呢。”

烟雨:“……”这些人有病吧?

有得吃,怎么还想着干活呢?

不止是大娘,翌日早上,连管事都找上了二人。

言下之意也很明白。

善堂中的所有人,只要没病没灾,双手齐全的都得去干活。要是不愿意干,大门敞着,随时都可以离开。

送走了管事,母子俩面面相觑。

本以为出了大牢或者日子会好过,没想到他们连落脚都成问题。

干活是不可能干的。

烟雨都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干过活了,谭启郎更甚,从生下来就没干过。

母子俩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就算要做事,那也是去别人的手底下,才不要帮着贺玉娘!

于是,两人又呆了一日,翌日早上就进了城。

进城之后,看着繁华的街上,二人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烟雨比较果断,干脆先打听好如今谭府的铺子,到时候直接避开。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

谭迁以前做生意的时候,烟雨有意打听过,知道他名下铺子足有近百,宅子和庄子不少。那时候她以为谭府已经很厉害。

现在一打听才知,贺玉娘手底下的生意都已经做到了周边各个府城。并且,她出手大方,在各处修建善堂,好多人提及她都是称赞。

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差不多的话,提起谭府先是感慨,后是称赞。

谭启郎也很是不能接受。

谭长安一个养了十几年马儿的马夫都能考中秀才?

他自己读过书,知道想要考中秀才有多难。他苦读十几年,连个童生都没混上。这谭长安是夜里不睡觉吗?

搞不好……正是因为贺玉娘到处送银子,大人在银子的份上,才故意给他一个秀才的名头。

谭启郎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对此很是不屑。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要真要紧的是找到落脚地。母子俩寻了一天,始终一无所获。

无论是哪家铺子,都会问他们之前在什么地方干活。

两人知道坐牢这事儿不光彩,故意模糊不提。可铺子招人最是注重人品,来历不明的人可不敢用。

两人摸了一天,赶在天黑之前,又灰溜溜地回了善堂。

这一回,善堂不再接纳二人。

两人就在屋檐底下对付了一宿,想着不能这么下去。谭启郎一夜都没睡,仔细思量对策,翌日一早,他直奔内城,找到人打听谭府另外两个庶子的事。

论起来,那两个孩子今年也十岁了。

虽然这谭府家财都是长子嫡孙的,可有了庶出,也不可能不分。那两个孩子有的,他也必须要有。

如果谭府没有庶子,那就更好了!

这证明贺玉娘这个女人只是假大方假大度,她暗地里谋害妾室,告上了公堂,是可以入罪的。

无论哪一种,对他都是好事。

一打听之下,得知两个孩子都已平安长到十岁,是一男一女,三姨娘和兰姨娘都已经在外城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小宅子不说,名下还各有三间铺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大姨娘和二姨娘也有宅子,只是铺子只有一间,如今就住在两个孩子的隔壁,几家人互相扶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得知此事,谭启郎心情很是复杂。

由此可以看出,贺玉娘是真的大度又大方。

如果他当初没有欺瞒,有两人多年的母子情分在,怎么也要比那两个庶子得到的多。

烟雨看到儿子神情,知道他已经后悔,甚至还会怪上自己。忍不住嗤笑:“我要是有她那么多银子,我也大方得起来。”

谭启郎没接这话,直接找上了门。

谭府大门一如往昔,因为年代久远,更显厚重。表明了身份后,他们母子得以进门。

院子里,秦秋婉正带着两个孩子练字。

看到二人过来,扬唇一笑:“二位别来无恙?”

她低声嘱咐两个孩子认真练字,抬步出了院子。

“找我有事?”

谭启郎立即道:“我是谭府长子,家里的东西得分我一些。”

还真的是不做作。

秦秋婉失笑:“我要是不呢?”

谭启郎心里一沉:“那我就去找大人做主。”

秦秋婉摇摇手指:“属于你的那一份,早在你之前近二十年间就已经花用光了。事实上,你还多花了不少,我还没问你讨要呢。”

谭启郎:“……”

烟雨不想干活,不想苦哈哈干上一日只为了一日三餐,累死累活还吃不好。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和善:“谭夫人,以前我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也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了代价。我希望你别计较以前……将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分给我们。”

秦秋婉气笑了:“当真要跟我计较?”

她扬声道:“去衙门递张状纸,我要和他们母子好好算一算之前那些年的账目。”

谭启郎:“……”

不提他那些年过得奢华,这账算起来,肯定是需要他赔。只贺玉娘这些年来捐的那些银子,大人的心肯定是偏向她那一边……到时候,别好处没讨到,反而让自己欠上一屁股债。

他急忙道:“谭夫人,是我错了,我们这就离开。”

他拉着还要说话的烟雨急忙退走,像是身后有鬼在撵。

母子俩走出大门外,谭启郎越想越后悔。越是后悔,看身边的母亲就愈发不顺眼。

如果他不是烟雨所出,或是烟雨剩下他后没有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算计那么多,他不会有这十年的牢狱之灾,兴许如今已经考取了功名。谭府的家财但凡分上一点,他的日子就会无比好过……

剩下的日子里,谭启郎无时无刻不在怨恨烟雨。

烟雨一开始还不觉得,察觉到之后,很是伤心。

被自己一心疼爱的儿子嫌弃,对她的打击甚大,她直接一病不起。

没多久,就在善堂里咽了气。

以为拥有一切的她,在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谭启郎并没有管她,他最近忙着找活计,但太累的他不做,轻松的又轮不上。反正也吃惯了馊食,最后干脆去城门边做了一个乞丐。

在府城有善堂的情形下,乞丐特别被人嫌弃。

一个冬日里,某一次他想打牙祭与人抢食时,被揍了一顿,因为受伤太重,没能挪动,早上被人发现时,已经凉了。

秦秋婉在教出了六儿后,把家财交给小夫妻俩,她自己则带着周子峰一起四处闲逛。

遇上病重的就治上一治,遇上不平事就管上一管。后来谭琳随夫去往京城,她也亲自去探望过。

在府城人眼中,贺玉娘的一生起起伏伏,被夫君背叛,养了一个外室子近二十年。

若是一般人受此打击,怕是会一蹶不振。

她不同,收拾了男人和白眼狼后,接回亲生儿子,亲自手把手教出身不高的儿媳算账理事……一家人用事实诠释了,只要想学东西,什么时候都不晚。

天清气朗,秦秋婉坐在马车中,笑看着对面男子,问:“这一会想去哪?”

周子峰笑看着她,语气颇有深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