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母子面面相觑。
林开栋见识得多,很快反应过来,说起来他和面前的人也有过几面之缘。
这人是陈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因为武功不错,被本家提拔,得以住在陈府,不算是主子。论起来,大概就是陈家请的一个比较亲近的帮手。
曾经林开栋还是江府的姑爷时,这人还想邀他喝酒来着。
那时候想邀林开栋喝酒的人多了去,陈三爷的身份在其中并不显眼,他从未赏过脸。不过,两人确实是认识的。
“陈三爷,有话咱们坐下来说。”
陈三爷上下打量他:“哟,这不是江姑爷么?”话一出口,一拍脑袋:“看我这个脑子,都忘记了你已经和江家姑娘一刀两断的事,算不得江家姑爷了。”
话里话外,全都是取笑之意。
林母笑不出来。
她很生气,但又惹不起面前的人,那点怒气瞬间一扫而空。这人一看就来者不善,她缩到了角落,心里难免担忧起来,暗地里又把媛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开栋被奚落,笑容愈发勉强,还是伸手一引:“先坐。”
陈三爷一挥手:“不用这么客气。我听说你们抢了我女人的东西,把东西还来,我便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就是。”
林开栋:“……”东西还了,他们能走去哪儿?
眼看母子俩不动,陈三爷推开怀里的媛儿,大踏步上前一把揪起林开栋衣衫:“你还不还?”
他本就高壮,拳头足有药罐那么大。林母满面惊骇地扑了出来:“三爷手下留情。”
陈三爷暴躁地大喊:“那就把东西还来啊!”
说着话,还把林开栋狠狠拎起又砸下。
砸得林开栋很是狼狈,好像还扯着了伤,痛得他皱起了眉。
林母见状,怕他弄得儿子伤上加伤,急声道:“我给!”
可东西不在她手里,她小心翼翼地只能凑上前:“开栋,东西呢?”
林开栋咳嗽了几声,也知道今日不还东西怕是不行,低声道:“在屋里的暗格中。”
林母连滚带爬进去取,很快找到了那一叠纸,正准备拿出门时,忽然想到什么,她隔着墙看了一眼外头,悄悄抽了两张百两银票塞回了袖中。然后才故作镇定地拿着东西出门。
她将那叠纸双手奉上,陈三爷不接,眼神示意她递给媛儿。
林母求之不得,这个男人太壮实,满脸凶恶,她是真的怕他朝自己捶上一坨。
媛儿伸手接过那些东西。
陈三爷满脸得意:“我就说,有我出马肯定能成。怎么样,东西够不够?”
媛儿摇摇头:“不太够,少了五六百两。”
林母气急:“你胡说!”
这几天她们母子花了百两不到。加上她袖子里藏的,拢共少了不到三百两,哪来的五六百两?
媛儿上前挽着陈三爷的胳膊:“赶紧拿出来。”
林母:“……”
陈三爷听她如此说,一把揪过林母狠狠掼在地上,抬脚就要去踩。
林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忙把袖子里的两张银票抽出递上:“都在这里了。”
陈三爷看她当真不老实,冷笑着伸手接过,发现才二百两,顿时满脸含怒:“还有四百两呢?”
“没有了。”看他不信,林母急忙道:“真没有了。不信你问媛儿。”
陈三爷没耐心问媛儿:“她说还有,就一定有!不给是吧?”他冷笑一声:“那我也不能让她白吃了这个亏!”
话音未落,已经一脚狠狠踩了上去。
林母当场就踩吐了血。
林开栋大惊,伸手想要阻止,却被陈三爷一把拽过狠狠扔在地上。
他身上骨头还未长好,被这么一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绑好的骨头兴许又已经移了位,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母子俩一躺一趴,都不能动弹,陈山爷颇为满意地拍拍手,大度地道:“那些银子不用还了,就当是你们的药费。”
听到这话,林母气的又吐了一口血。
哪些银子要还?
天地良心,除了这段时间花的,林母是当真一个子儿都没留啊!
有多少银子林开栋也心里有数,眼看陈三爷如此颠倒黑白,边上的媛儿却一言不发,他整颗心都凉透了。
他只执着地看着媛儿,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媛儿斜睨他一眼:“都是你逼我的。”
陈三爷已经不耐烦,大手一挥:“把这俩玩意儿给我拖出去。”
母子俩不受控制地被人拖到了大街上,林开栋本就动弹不得,此时林母受了重伤,被拖出门的这一路上已经晕厥过去。只剩下一个急得直哭的三叶。
三叶身为丫鬟,本身月钱不多。之前林家母子住在客栈时,她出去采买药材时就贴了不少,这段时间林母手头宽裕,感念她的付出,倒也给了她几两银子。
如今母子俩能指着的,也只有那几两银子和今早上采买剩下的一点,拢共也才六两。
眼看大门关上,林母人事不醒,三叶哭着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林开栋看着大门,恍若未闻。
他不吭声,可林母刚挨了一脚,伤势如何还未可知。万一踹着了要害,就此不成了怎么办?
三叶满心担忧,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公子,我是找个马车先把你们拉去安顿下来请大夫,还是现在就先去医馆,等夫人看过伤了,再找地方安顿?”
这一回,林开栋听见了。
他回过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母亲:“把大夫请到这来。”
三叶:“……”这是大街!
真要睡大街么?
她不确定地追问:“在这?”
“是。”林开栋转而看向大门:“我不信她会这么对我。”
三叶无言,跑来一趟,到了主街上请了个路人帮忙,又回到了大门外。忍不住道:“公子,夫人身子弱,常人睡在这外头都会生病,她如今还受着伤……”
林开栋头也不回:“去买一张床来。”
三叶欲言又止,他们如今手头银子不多,把人弄去客栈,就什么都有了。实在不该买这些不必要的东西。
可林开栋这副模样,也不像是听得进去。
三叶无奈,只得又托人去买了床。
大夫和床一起到,把过脉后,说林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三叶又拜托路人帮着取了药,亲自跑去买了小炉子和药罐,就在路旁熬药。
一直到了天黑,大门重新打开。陈三爷一脸餍足模样,媛儿外衫随意穿着,露出脖颈间大片雪白,眉眼俱是媚态,偎依在男子怀中,手还在男人的身上胡乱撩拨。弄得陈三爷愉悦不已,掐着她的下巴又是一个深吻。
只看两人这相处的模样,不难猜到方才他们在屋子里干的事。
林开栋看得眼睛都红了。
陈三爷亲够了,又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小妖精,回头我再来收拾你。”
语罢,哈哈大笑着出门。
路过母子俩时,他冷笑道:“你们还不滚,是想找揍吗?”
林开栋自然是不想被揍的。
他眼神落在大门处的媛儿身上,见她居高临下看着这边,眼神睥睨,没有开口帮腔的意思。他满心不甘,道:“我们这就走。”
他吩咐三叶:“你去找力工来抬我们。”
终于得以离开,三叶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街上找人。
陈三爷已经耽搁了大半天,没耐心等候。只吩咐道:“小妖精,要是他还敢为难你,尽管找人告诉我!”
媛儿谢过,又娇羞地在他脸上亲了下,这才依着门框,含笑目送他离开。
陈三爷打马而去,林开栋面色一言难尽。
曾经母亲话里话外总说媛儿是烟花女子,说她曾经接过客人,说他有眼无珠,抛弃世家贵女选中这么一个玩意儿……林开栋那时候并不相信,也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可方才看到媛儿和别的男人相处……哪怕那个陈三爷肥如一头猪,她也能言笑晏晏,甚至还能对着那张胖脸亲得下去。
一息之间,媛儿在他心里的美好尽数散去。
马儿转过街角,媛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道:“你们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开栋面色复杂:“他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你,你图什么?”
媛儿拉拢身上的衣衫,可能衣衫太薄太透,哪怕挡住了肉,也挡不住里面的春光。她扬起红唇:“这是你逼我的。”
林开栋想也不想就答:“我没有。”
“你们母子不肯离开,那我就只能找一个男人来赶你们走。”媛儿眉眼漠然:“当初你说我骗,现在当真有了这样一个你们惹不起的男人,你该满意才是。”
林开栋:“……”满意个屁。
他苦口婆心:“媛儿,你不要作贱自己。”
媛儿扬眉:“我跟着他,再没有人敢欺负我,这是我的福气。怎么能是作贱自己呢?”她冷笑道:“林开栋,你该不会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好男人吧?”
她转身进门,淡淡话语随风飘出:“林开栋,别太自视甚高,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如若真有,也是比他们更凉薄。”
“媛儿,我不信。”林开栋大声吼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媛儿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我再不用讨好你,这番话自然是真的。”
讨好?
林开栋怒瞪着她,再次追问:“曾经你与我的真情都是刻意装出来讨好我的?”
“你拼命救我的时候,我是动了真情的。你被江秋阳针对,我跟着你只会受苦,手里的银子也不可能留得住。所以我才想离开,本来编了一个故事骗你,怪我一时心软不忍心把你丢下,本意想要把你的伤治好,再给你一些盘缠送你离开齐城,也算全了我们这段缘分……可你非要听江秋阳的话上门来搅和,事到如今,怪不得我。”
话音落下,门已关上。
仿佛对着林开栋的心门也彻底关上。
林开栋受伤不轻,熬了这大半天,此时气血上涌,只觉眼前一黑,然后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