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鸿泰拿着信退出了房门,站到了廊下。
在这期间,还瞪了一眼送信的人,示意他站远一点。
秦秋婉看到他背对自己拆开了信,然后,立刻吩咐随从:“帮我换衣,我要出门。”
随从一脸为难:“可您如今在禁足之中。”
章鸿泰伸手拍他的头:“你傻啊!不能明着出去,难道我还不能偷着从后门出吗?快点的,今天我必须要……”
说着话,人已经去了厢房。
秦秋婉瞅了一眼,并没起身追上去,她头发还没干呢。
能够让章鸿泰这个时辰还要出门的人,除了沈月华不做他想。
头发刚绞干,就有人敲门。
“夫人,芍药姑娘求见。”
芍药如今还没有名分,就是个通房丫头。不过,因为她得章鸿泰宠爱,身份又有不同,下人眼中,她和红姨娘的地位一样。
秦秋婉闻言,有些意外,这并不是请安的时辰,若非有重要的事,妾室都不会来找她。
事实上,秦秋婉这个主母在当下人眼中,算是个很温和的人,既不要伺候洗漱穿衣,也不要她们端茶倒水随伺在侧,甚至连请安都随意,堪称最好主母。
又因为秦秋婉从来不把着夫君,那两人无论私底下怎么斗,对她这个主母都挺客气。
“请进来。”
芍药身上披风罩得严严实实,进门之后,双手将一封信奉上。
隔着老远,秦秋婉就看到了上面的字迹,正是方才章鸿泰拿的那封。
“怎么会在你这?”
芍药低下头:“公子落下的。”
秦秋婉伸手接过,掏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上面只短短一句话,说让他抽空去一趟怡然居,有要事相商。
芍药始终低着头,此时试探着问:“夫人,您有没有听说过外头的传言?”
秦秋婉扬眉:“什么传言?”
芍药咬了咬唇:“妾身的那些小姐妹消息灵通,听说了一些关于公子在外头的事。妾身左身右想,还是认为应该告知您。”
“咱们家公子,和郊外怡然居的沈大夫过从甚密,外人都说关系匪浅。还说沈大夫早晚会进章府……又听说沈大夫早就言明,不与人为妾……方才公子得到她这样一句话,就不顾老夫人的禁足之令偷跑……”
她福身一礼:“是妾身太过担忧,才在此胡言乱语。夫人,天色不早,您早些歇着吧!”
看着她退下,秦秋婉沉吟半晌,道:“备马车,我要出府。”
山茶一脸为难:“这个时辰出府,老夫人那边会过问的。”
秦秋婉站起身,找了外衫套上,又用披风裹了:“我亲自去跟她说。”
天色已晚,有些院子的烛火都已灭了。秦秋婉到了正院,让守门的婆子通禀。
这些日子里,如非必要,秦秋婉是不往正院来的。
就和芍药来找她一样,章夫人得知后,也知道事情非比寻常,当即就让人请她进去。
“夫君刚才收到一封信,然后就屁颠颠出门了。”秦秋婉把手中信件奉上:“夫君在勺药那里换的衣衫,他走了没多久,芍药就把这东西送到了我那里。母亲,我是想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他连一夜都等不得。”
儿子违背她的话,暗地偷跑出门。章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听到这话,也站起了身:“那我们就去瞧瞧。”
因为已经是夜里,婆媳两人出门哪怕带上护卫,也总觉得不够谨慎,于是,章夫人还进去叫醒了刚睡下的章老爷。
临出门之际,章老爷看着儿媳皱眉:“我们去把人带回来就行了,更深露重,听说你最近还在病中,就留在府中等着吧。”
那可不成。
秦秋婉跑这一趟,目的就是为了出城。当即道:“母亲,我们都是女子。出了这样的事,我哪里坐得住?别说只是生病,就算我只剩下一口气,也是要亲眼看看的。”
章夫人一心想要寻回儿子,并不想因为儿媳的纠缠而有所耽搁,摆摆手道:“那就走吧。”
一行两架马车,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
夜里的怡然居周围大片虫鸣声,烛火还亮着。刚走到近前,就看到了章鸿泰的随从靠在马车上,头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
听到马车过来的动静惊醒之后,顿时面色大变,就要奔进门去。
章老爷一挥手,护卫上前摁住了随从,顺便还捂住了他的嘴。
篱笆院的小门虚掩着,根本也不需要敲。章夫人让所有下人退后,一行三人往里走。
小院正房中一灯如豆,三人刚靠近,就听到一个清淡的女子声音传来。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许你下毒害人。”沈月华声音里带着怒气:“这个香包带上半月,就会让人虚弱而亡。章鸿泰,今日之前,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从今往后,你不要来找我了。就算你算计得逞,我也不会嫁给你。”
窗户上看得到里面两人的影子,高壮的男子急切上前一步:“月华,你误会了。这香包不是我的,是孔玲珑她故意拿来挑拨我们关系的。”
章鸿泰本来是慌乱之下随意找的借口,话出口后,觉得挺有道理,当下越说越顺口:“她知道你正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想了这个法子。你想想啊,就算我和她成亲是父母之命,我们到底是夫妻。我怎么会对她下毒手?”
沈月华满脸不信:“之前你还说要娶我过门,现在又出了这香包的事,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是想娶你,但我说的是与她和离,我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
听到这里,秦秋婉眼睛一亮,抬手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门内吵得激动的二人看了过来。
章鸿泰看到门口一行三人,面色微变:“爹,娘,你们怎么会来?”
章老爷面沉如水。
当着沈月华这个外人的面,他没有开口训斥儿子。可章夫人就没那么客气了,眼看儿子发现了自己,也不再找借口,几步踏进门,将手中的信拍在桌上。
“我让你禁足,你聋了吗?”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训斥,哪怕是生身父母,章鸿泰也觉得丢了大脸,当即面红耳赤:“娘,我都这么大了。”
“你就是活到七老八十,那也是我儿子。”章夫人只要想到儿子为了这个女人忤逆自己,就怒火冲天:“翅膀还没长硬,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天都黑了还往外跑,你这胆子是真大啊!你也不怕贼人把你掳去揍你一顿?”
章鸿泰心里焦急:“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出事的。”
“出了事就晚了!”章夫人怒不可遏。
章老爷将妻子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鸿泰,你娘让你禁足,也是为了让你静心。你自己私自往外跑,确实做得不对。我给你娘到这里也是担忧你,你不止不感念,反而还大呼小叫。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我从小就是这样教你的?”
他声音稳重,说话不疾不徐,章鸿泰有些羞愧:“爹,我和月华是友人,她说有急事找我,我没能顾得上。”
连他亲爹开口他都要反驳,章夫人刚刚被安抚住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拍在桌上:“我只问你,这上面哪个字说了是急事?人家明明说的是让你有空过来!”
看到那封信,章鸿泰面色微变,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后,眼神落在了从进门后就没怎么说话的秦秋婉身上:“是你?”
秦秋婉讶然:“你自己东西没放好,怪得了谁?”
“明明就是你偷的!”这屋子里一个是心上人,那两个是生身父母,都是章鸿泰不想发作的人。如今看到秦秋婉,满腔怒火总算有了去处:“玲珑,爹娘也是你找来的吧?你也读过几天书,不知道非礼勿视?孔玲珑,你太让人恶心了。”
秦秋婉算是看出来了,这封信不是她以为的章鸿泰自己不小心落下,而应该是被芍药想法子截留的。
不过,真相如何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今日是个大好机会。
秦秋婉叹息一声:“曾经你为了我戒了花楼和赌坊,我以为自己能让你浪子回头,还憧憬过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得你一句恶心,是我万没想到的。既然两看两相厌,不如各自相忘。”
她低下头:“方才你说,想要迎娶这位月华姑娘,只是碍于已经娶妻,不能和她相守。我身份低,本也配不上这章三夫人的身份,刚好母亲也不喜我,嫌我管不住你。现如今正好。你予我一封和离书,我们这就一刀两断吧!”
章鸿泰一愣。
章家夫妻满脸诧异。
这两家结亲,得三媒六聘,历时大半年才算圆满,婚事何时变得这样儿戏了?
再说,当下夫妻和离,无论是谁的错,于女子来说,名声上都会受些影响。
章夫人还没说话,沈月华已经飞快上前两步:“三夫人,你可千万别冲动,我无意插足你们夫妻之间,也没想过要嫁给章鸿泰。如果你还不放心,从今往后我不和他来往就是。”默了默,又道:“三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性情憨厚,待人以诚,若是错过了他,你……”
秦秋婉摆摆手:“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刚才那个香包,确确实实是他送给我的,我可不想某一日变成他祠堂中排位上的原配。”
这话一出,章家夫妻俩的面色都变了,章老爷沉声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不可胡言乱语!”
秦秋婉摊手:“这可不是我无理取闹,刚才沈大夫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那个香包只要带上半月,就能无知无觉要人性命。我哪里还敢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