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成这样,算是最差的结果。
到了此刻,江少观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外头这母子三人的事很隐蔽,别说丁海瑶,连他娘都不知道。现在倒好,他等于亲自把把柄送上……心里乱七八糟,也不能真的由着妻子就此离开,他扑到了大门口,刚好看到妻子的马车离开。
江少观一颗心像是泡在了冰水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浑身僵硬,好半晌动弹不得。
江母看到儿子这样的脸色,试探着唤:“观儿?”
江少观没动。
江母再次上前一步,伸手去拉:“你先关上门,咱们再商量……”
“商量个屁。”江少观霍然转身,狠狠一把将母亲推远。
他声音极大,满脸愤怒,像是一头发狂的牛,怒吼道:“你是瞎的吗?还是蠢的?这么大的马车跟在后头,你竟然看不见?”
他一步步逼近:“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无论什么事,只要你知道了,那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了。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事情轻重?”他如今还是个死人,母亲明明清楚内情,来之前难道不该谨慎又谨慎吗?
江母被儿子吼得愣住。
赵荷月心里害怕,她给人做外室多年,性子谨慎。强忍着害怕上前关上了门,又低声劝:“少观,发火无济于事,还会伤了母子感情,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咱们以后的路。”
丁海瑶能摸上门,确实是江母不够谨慎,但是被儿子这么骂,还是头一遭,这话也忒难听了。她眼中不受控制地泛起泪花:“你怪我?观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得知你死了,我恨不能随你而去。你怎么能怪我?我得了远鹏康健的消息,也是担忧你,才没发现后头有人跟着。”
赵荷月面色也不好。以前她还期待自己和江母熟悉后的其乐融融,可这一次的事,让她对这个长辈的观感一下子降到了谷底。
此事不止是关乎江少观,还影响了她们母子三人一辈子的荣华,乃至后辈子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少观越想越怒,狠狠踢上一脚边上的花盆。
盆子飞出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江母吓得抖了抖,眼泪落得更凶:“既然你这么嫌弃我,那我走就是。”
说着,帕子捂脸就要出门。
方才院子里这么大动静,已经引得邻居注目,若江母这副模样出去,难免惹人猜测。赵荷月给人做外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无论何时,都不想邻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即上前拦住:“伯母,您别着急。”
江母甩开她:“你滚开。”
赵荷月被甩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扶住了边上的花树才站稳身子,吓得面色苍白。
落在江少观眼中,就是母亲做错了事不肯认错还拿赵荷月泄愤,当即愈发恼怒:“娘!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江母今日被小儿子伤了心,从来也没想闹事,只是想离开而已。对上小儿子满是愤怒的目光,她心里更痛,脸上的泪也落得更凶,伸手一指赵荷月,冷笑道:“你为了她责备我,我是你亲娘!你以为这女人是什么好东西吗?”
她越说越怒:“我不管你们俩因何而结识,也不管生这两个孩子有没有她的算计。我只知道,你丁家女婿做得好好的,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消息也没外传。为何你突然就想要把这两个孩子领进丁家给他们正名?”
她眼神凌厉地瞪着赵荷月:“远鹏已经好转,就算以后他祖父不肯把家业交给你,而是越过你直接把家业交给他。可你是远鹏的生身父亲,你和海瑶感情深厚,他绝不会亏待了你,你已经荣华富贵一生,还能扶持你哥哥……你到底哪点想不通要把家业交给她生的孩子?费心筹谋这一切弄巧成拙,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如今你还要护着这个女人,还为了她责备我,难道这女人比你亲娘还要重要吗?”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说江少观算计这一切是被赵荷月给迷惑了。
江少观承认,他想要让两个孩子入丁府,一来是为儿子接手丁家铺路,二来,也是想为母子三人正名。这些年来,赵荷月为了他受太多委屈,他不想再偷偷摸摸。
如果一切顺利,自然皆大欢喜。可如今事态急转直下,他心里难免也有点怪自己太冲动,也有些迁怒赵荷月。
听到母亲的话,他没有反驳,只道:“娘,一码归一码,你推人不对。至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与荷月无关。”
赵荷月感动得眼泪汪汪。
与之相反,江母心里就格外难受。不过,儿子已经缓和了语气,她也无意让母子俩之间继续僵持,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观儿,海瑶不肯原谅,你得好好想一下以后。”
语罢,整理了一下衣衫,拂袖而去。
不能和儿子置气,适当地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还是能的。
江芸儿早已把弟弟带进了屋中,江母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赵荷月低声啜泣:“观郎,若不是为了我们,你也不至于如此难为。”
江少观本来迁怒于她,听到她自责,反倒说不出来指责的话。随口道:“不怪你。只怪丁海瑶太善妒,她若是愿意接纳你,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秦秋婉回到府中,身边伺候的人与车夫都一脸义愤填膺,他们是今日才知道姑爷没死,且为了外头的女人算计了这么多事。
甚至这里面还有一些事太过巧合,简直细思极恐。譬如老爷病重回不来一事!
秦秋婉沉吟了下,道:“把江少观还活着的消息散出去。就说他为了与外头的女人相守才故意诈死。”
他越是想遮遮掩掩,秦秋婉偏不让他如愿。
丁府在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当初丁海瑶看中名不见经传的江少观时,还有许多人不甘心。毕竟丁家就得这一个独女,谁要是入赘,就等于把这大片家业收入囊中。
如今江少观死得这样惨,城里人唏嘘过后,又开始琢磨丁海瑶再嫁之事。加上丁远鹏身子好转是近些日子才有的事,之前好多人已经暗搓搓打算入赘后生个儿子接手丁家了。没那想法的,也在暗中观望到底会是谁能摘走这一朵富贵花。
这样的情形下,竟然得知江少观没死,且在外头已经儿女双全。诈死就是为了和那女人相守……如此情深,当真感人。
就是可惜了丁海瑶。
有财有貌的姑娘,得多倒霉才遇上这样一个人?
相信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娶到了她,大概都不会舍得辜负。那辜负的是人吗?
那辜负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是自己子孙后代的荣华!
外面议论纷纷,江少扬夫妻自然都听说了。
胡氏听到消息,以为自己听错,还和那说话的人吵了一架。回过头来,发现许多人都是这个说法。再仔细一打听,人家连江少观现在住的地方,外头的女人和孩子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下,胡氏顾不得喝茶,飞快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针锋相对的母子俩,胡氏看到哭泣的婆婆,忍不住问:“娘,刚才我从外面回来,外面的人都说二弟没死,现住在外城……”
江少扬冷哼一声:“还不如死了呢!”
听到这话,胡氏就知道外面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小叔子的马车掉下山崖,确实死不见尸。人死了是他们猜的,车夫那里,胡家还赔偿了不少银子。
胡氏狐疑:“那车夫呢?”
提及此事,江少扬怒不可遏:“娘,车夫还搭上了一条命,二弟当真是糊涂。”他满心不能理解:“这世上的女人还能找出几个比弟妹好看的?再美的女子,十年之后也同样会老,要说真心,弟妹一家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足,非要去外面找野食?找就找了,自己瞒好一点,别让外人知道。之前那些年不就挺好的吗?为何突然要和人相守?”
江母被大儿子责备了一番,也觉得自己挺委屈。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强调道:“你二弟不是要和人相守!”
江少扬追问:“那是做甚?他好好的,为何要诈死?”
江母张了张口。
事实上,关于小儿子的那些算计,她自己赞赏不已,可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哪怕对着大儿子,她也不太想说。
亲生兄弟俩在各自成亲之后,都会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如果让大儿子知道兄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以后许不会那么掏心掏肺。告诉了他,于兄弟感情无益。
看到母亲欲言又止,江少扬愈发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他一拂袖:“既然不想让我管,那我不问了就是!”
话落,大踏步出门,路过胡氏时伸手一扯:“咱们两个外人,就别杵在这里碍眼了。”
胡氏被扯出了门,低声问:“二弟真没死吗?”
江少扬眉没好气道:“人家好着呢,有妻有子,儿女双全,红颜相伴在侧,过得逍遥自在,哪用得着你我担忧?”
胡氏拍了他一下:“你这人,迁怒了不是?惹你生气的又不是我,你冲我说什么气话?”
江少扬揉了揉眉心,面色缓和下来:“娘刚才已经跟我说了,丧事之后,她和二弟见过两次。今日弟妹跟着她已经找上门闹过一场。”
胡氏“啊”了一声,惊讶问:“弟妹已经知道了?”
江少扬叹气:“要不然你以为谁放的传言?”想了想,又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弟妹但凡有一丝想要和好的想法,都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