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得知还有个康健的孙子,尤其方才差点没找到,后来又失而复得后,满心都是高兴。
加上前些日子伤心欲绝,以为小儿子没了命。现在发现儿子还好好的,更是喜不自禁。问出那句话,她看着门边的一双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好半晌没等到儿子的回答,江母突然觉得不对,再回头去看儿子神情,哪儿有一丝母子重逢的喜悦?
她脸上笑容一僵,试探着问:“观儿,你……”
江少观走到门口,吩咐道:“去找娘。”
他关上门,重新走回桌旁坐下,伸手到了一杯茶,放到椅子旁,示意母亲坐下:“娘,喝口茶。”
江母心里忐忑,突然想起儿子明明好好的,却任由家里办丧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也没等她问,刚刚坐下,江少观已经率先道:“娘,我是故意假死。”
猜到了真相,江母心里并无喜悦,甚至还越想越怒。
外头的女人都知道他死的真相,身为母亲却一无所知。江母只觉自己被儿子愚弄,怒斥道:“做戏好玩吗?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有你大哥,我恨不能跟你一起死。我还责怪了海瑶……”
说到这里,她声音顿住。满面狐疑地看着面前儿子:“你想和离?”
江少观:“……”谁想和离了?
明明是母亲成事不足,坏了他的好事,现在还敢在这发怒。他入赘丁家后,平时得人尊重,脾气也越来越大,哪怕母亲面前他也没打算忍耐,气道:“我没有!丁家那般富裕,我又不是疯了,怎么会想离开?”他满心焦躁,站起身压低声音:“我正是为了丁家诺大家业,才假死的!”
江母愣住。
她想不明白:“本来就是你的,你何必?”
江少观揉了揉眉心,这一回的事情,他其实有点冲动,事情成了还好,事情没成,他已然后悔。
“岳父近两年来,一直都在观察管事的处事,那种见风使舵的只要被他发现苗头,立刻就会被换掉。”江少观正色道:“娘,长此以往,就算他死了,丁家也不会落到我手中,那些管事永远都不会听我的话。”
江母讶然。
其实,江家对她不错,她偶尔也想过儿子做丁家主的美梦。可丁家主身子康健,轮到儿子是许多年之后的事。现在的日子也挺好。
也是儿子从未在她面前暴露过自己的野心,她没往那些地方想。事实上,她一直以为小儿子夫妻感情深厚,会一辈子互相扶持,她还为此失落过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从未想过,小儿子已经起了心思。
“那你弄这些,为的什么?”
江少观声音压得更低:“我是想让海瑶接受那一双孩子,只要入了府,改姓了丁。远鹏身子弱,以后的丁家主就算不是我,也是我儿子。”
江母很是不能理解:“那你找机会好好和她商量就是,远鹏身子不好,兴许活不过成年,海瑶再倔强也只能认命,早晚都会答应……”
“她不会。”这些事情江少观已经暗地里琢磨过不少次,听到母亲这么说,满心都是不耐烦:“我试着跟她商量过,她宁愿去过继或者挑穷人家的孩子来养,也没想过让我纳妾生孩子。还有,我从日常相处间,看出来她根本接受不了我和别的女人亲密,更别提接受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了。”
他满心厌烦,脸上也带了些:“如非必要,我都不会走这一步。娘,我为这件事绸缪了大半年,结果被你给毁了!”
说到后来,语气加重,满满都是责备。
江母噎住,试探着问:“我哪里做得不对?”
问出这话,她心里其实已经有所预感,该是在气得丁海瑶和自家断了亲,让儿子和她再无关系一事上做错了。
果不其然,江少观沉声道:“我死之后,海瑶一定伤心欲绝。这时候荷月带着孩子上门吊唁,凭我们俩的感情,她很可能会不计前嫌照顾我的孩子,进而接纳她们母子三人。就算不肯,我已经让白大夫问她要远鹏至亲兄弟的血来治病,话说得吓人点,譬如拿不到血远鹏就会病重而亡……为了孩子,她肯定会再□□让,荷月母子三人也能顺势进门。如此,两个月之后我再回去,事情已成定局。她不接受也接受了,之后的事情也好办许多。”
这是他本来的打算,江少观越说越顺口,可想到如今得事态发展,眉心立即皱起:“但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她连衣冠冢都不肯为我立,也不让我进丁家族地。明显对我失望至极……”
江母听着儿子这一连串的算计,简直想拍案叫绝。对上儿子不悦的眼神,她下意识解释:“这也不能怪我,你乍然尸骨无存,我伤心得恨不能去死。看到你儿子,我自然想照顾……弄成这样,我也不想。”
眼看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想了想,道:“现在也还不晚,只要海瑶得知远鹏需要亲生兄弟的血,肯定会找上门来把人接回去。到时候,你让荷月顺势提出让她接回你,她一定会答应的。”
江少观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事情好像又不受控制了。丁海瑶已经得知了此事五天,以她对儿子的重视,这么久还没上门,本身就很不寻常,他沉着脸把此事说了,末了道:“娘,非是我要瞒着你,而是你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若你得知我没有死,定然没有那样伤心,万一让海瑶发现我费尽心思骗她,我和她就再回不到从前。”顿了顿,他继续道:“今日我找你来,也是这事情再瞒下去,你会把她越推越远,不得不告诉你。”
江母哑口无言。
儿子不在了,她是一定要把孙子照顾好的,如此,确实会惹恼丁海瑶。
“那我回去后假装母子三人不存在,再找机会和她缓和关系,或者我直接上门,表示一辈子都不接纳母子三人,让她自己来接,成吗?”
江少观不置可否,转而道:“娘,我有事情要你帮忙。她这么多天不上门来求,很不寻常,荷月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远鹏身子好转,已经能上街。外头有人说他是回光返照。娘,我想要你上门去探望一下远鹏,看一下他的病情是否真的好转,还是真不成了。”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他还得仔细筹谋一二,否则,事情不好收场。
江母一脸为难:“我去过,从她把你的棺椁抬出来,我和你大哥大嫂一直轮番前去拜访,可都没能进去。”
听到这话,江少观恼怒不已,大吼道:“进不去就想法子!事情不成,我就“活”不过来。难道你真想我去死?”
“你这么凶作甚?”江母也恼了,伸手一指窗外:“你愿意和外人商量,也不愿意告知我实情,事情弄成这样,根本就不怪我。”
“我没怪你!”江少观压下心里的烦躁,勉强缓和了语气:“娘,过去的事再怪责也无用,现在我需要你帮忙。”
江母:“……”潜意思还是怪喽?
脸色这么勉强,明显是需要她帮忙才压下不满。
母子俩今日吵也吵了,江母以为死去的儿子还活着,这是好事,当下也不想再争辩,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及两个孩子的年纪和习惯,气氛渐渐和缓。
江少扬夫妻,根本就没能找过来。
临走之前,江母还给了两个孩子见面礼。
秦秋婉带着丁远鹏跑了一趟街上,不少人都知道丁远鹏已经好转,最近挺多人上门探望。
应付了客人,秦秋婉还得了一个好消息,就是在外地病重的丁父由她派去都大夫已经回了信,丁父的病虽凶险,却并非无药可治,只是病得太重不宜挪动,得先养养才能带回来。
得了这样的好消息,秦秋婉心情不错,正吩咐厨房做喜欢的口味,就听到管事来禀告,江母到了。
秦秋婉不打算见,挥手道:“不见。”
没多久,管事去而复返:“姑娘,江老夫人说,她给小公子带了一只百年老参。”
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老参可不便宜!
秦秋婉不缺人参,也不缺银子。但是,就是想看江母算计落空后的模样。
江母心里疼得滴血,面上满是笑容,看到秦秋婉后,笑吟吟道:“好些天不见,我很担忧你,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言下之意,有些责怪她身为儿媳害老人担忧。
“我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怎么会不好?”秦秋婉站起身:“想看远鹏的话,随我来吧!”
两人到园子里时,丁远鹏正在跟着武师傅练拳,看到二人过来,打完了一套收势,挺着小身板到了秦秋婉面前:“娘。”
声音清脆,小脸上满上汗珠,颊边带着一抹康健的红晕,秦秋婉掏出帕子给他擦:“别太累。”
丁远鹏眼角弯弯:“娘,我喜欢浑身都是劲儿的感觉,并不累。”
江母看到面前的孙子,看着母子俩相处,听着孙子的话,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如果是以前,她很乐意看到孙子好转,可是现在……孙子这副模样,根本也不需要亲生兄弟的血为药引啊!
既然不需要,那儿媳肯定不会去请赵荷月母子三人,她不去请,赵荷月就提不了要求,儿子的牌位如何回来?
牌位回不来,儿子就算死而复生,儿媳也不会原谅他!
秦秋婉侧头去看江母:“伯母,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