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时,曲晴梅还未用膳。
到了这里先是和母亲闹了一场,又有大夫来了一趟,加上那个讨债的。曲晴梅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陈时鸿正抱歉呢,听到这动静,迟疑了下,道:“我们出去吃吧!”
他手上的伤刚包扎,面色还苍白着。缓缓起身下床,口中道:“街尾那家食肆的饭菜不错,我带你们去尝尝。”
看他动作缓慢,明显伤得挺重。曲晴梅把人摁到了床上:“我让人去买回来吧。”
说着,就吩咐边上的丫鬟。
丫鬟本来就是伺候人的,跑腿买东西也是其中一样,但是,买东西得要银子啊!
她一脸为难:“姑娘,我所有的私房和首饰,刚才都拿出来了……”
未尽之意明显。
曲晴梅默了下,道:“你先去把饭菜拿来,难道朝廷官员的名声还不值这顿饭吗?”
这么一说,上门赊东西应该不难。
确实也不难,丫鬟跑了一趟,很快拎来了三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陈时鸿一脸感动,又有些不安:“晴梅,刚才你娘离开的时候好像挺生气……”
曲晴梅强调:“那也是你娘。”
说话间,帮他盛了一碗汤。
陈时鸿端过汤,又温柔地道了谢:“我在想,岳母会不会生你的气?”
想到母亲不答应这门亲事,曲晴梅面色黯然:“我娘从小最疼我,不会生我的气的。”
“抱歉。”陈时鸿语气温柔,满脸歉然:“到底还是让你们母女因为我而生分了。晴梅,这不是我的本意。其实,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就已经很满足,真心相爱的人不一定非要朝夕相处,若是岳母真不答应,你还是回去听她的话吧!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
这样卑微诚挚的感情,曲晴梅哪里舍得辜负?
“人的一生,很难碰到自己喜欢且还喜欢自己的人,”曲晴梅抬眼看着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陈时鸿心里美滋滋,口中却拒绝:“要是岳父岳母不答应……”
“我会让他们答应的。”曲晴梅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今夜我就住在这里!”
语气不容反驳。
曲晴梅刚落胎,身子还没养好。两人各住一间屋子,陈时鸿屋中的烛火亮了一夜,翌日早上,他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敲响了她的房门:“晴梅,我想过了。你还是回家去吧!岳父岳母若是答应,咱们就成亲,我不想让你不明不白跟着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曲晴梅感动不已,现如今她身无分文,也确实需要回去一趟。临走之前,再三保证自己会尽快让双亲答应亲事。
昨夜的曲家夫妻也一夜未眠,只为了等女儿归家。
随着夜越来越深,看着外面朦胧的天光。曲大人揉了揉眉心:“随她去吧!”
曲夫人本来就对女儿挺失望,这一夜的等待,更是让她愤怒又无力。道:“陈时鸿此人不择手段,又前途无亮,肯定不会放过晴梅。我们不能被他拿捏住……大人,晴梅……还是病逝吧!”
曲夫人说着这些,心痛难忍,闭上了眼。
曲大人叹息一声,拍了拍妻子的肩:“就依你说的办。”
曲晴梅昨天来的马车已经被曲夫人带走,主仆两人身上没有银钱,只能走路回去。
陈时鸿租的小院子离曲府挺远,两人早上开始走,都快过午了才到大门外。
此时的曲晴梅早已饥肠辘辘,脚下也走得生疼。眼看大门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先摆早膳,吃完了我再去找……”
说着话,她跨上台阶,还没跨过门槛。就看到大门口处一大堆白布,她面色微微一变,一瞬间脑中各种想法闪过。惊声问:“府里怎么了?”
那么多的白布,也只有家里的主子去了,才会挂得这么张扬。
门房看到她,满脸震惊,面面相觑过后,飞快迎上前:“姑娘……您……还是人吗?”
曲晴梅大怒:“你这话是何意?”
门房看她气得脸都红了,知道这里面闹了乌龙,让边上准备挂白布的人住手,自己则飞快跑进门禀告主子。
他满心雀跃,脚下动作飞快。
想到夫人今早上说姑娘没了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会儿姑娘自己回来了,夫人知道后,肯定会欢喜不已。到时候肯定有重赏!
“夫人,姑娘没事。姑娘活生生地在外头站着呢。”门房欢天喜地:“您快看看去吧!”
曲夫人没动,手中端着的茶碗也稳,眉眼不抬:“我女儿已经死了,昨天我亲眼看着她去的。”
门房立刻发现了不对,试探着道:“可姑娘就在外头啊。”
曲夫人强调:“我女儿已经没了。再有人上门,绝对是冒充的。若有人敢闹事,就把人赶走!”
门房:“……”
想到最近听说的偏门处经常有书信送来,姑娘好像在和陈大人暗中来往,夫人昨天知道此事后暴怒之类的事,门房隐隐明白了什么。行了一礼后退下:“小的记住了。”
门房飞快跑回大门口,就见曲晴梅主仆俩正气急败坏地让人拆白布。
挂白布的几人颇为无措,已经退到了一旁任由主仆俩斥骂。
门房上前:“继续挂吧。”
曲晴梅差点被气疯:“我还活生生的站在这儿,你瞎了吗?”
门房上前两步:“刚才我去禀告夫人,夫人亲口说,咱们府上的姑娘已经没了。至于你……肯定想冒充我们姑娘的身份!”
曲晴梅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冒充的?”
门房颔首:“夫人亲口说的,这是二品大员的府邸,你二人若是不想进大牢,赶紧速速离去。”
曲晴梅恍然想起昨天母亲说再不认她的话来,立刻就急了:“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不认我?”
说着就要往里闯。
门房一挥手,边上的护卫拿着棍棒上前拦人。
曲晴梅:“……”
她边上的丫鬟很不能理解:“那我呢?我从小就跟着姑娘,难道你也不认识我吗?主仆两人都相似,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门房面色一言难尽:“我们都是听命行事,二位就别为难小的了。”
总之,门是进不去的。
曲晴梅站在大门外,面色明明灭灭,眼中神情变幻,渐渐变得慌乱起来。
她不得不慌。
主仆俩人身无分文,陈时鸿还欠着一大堆债。她们到现在早膳还没吃,此时又饿又累。若是进不去,她们吃什么?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饿一两顿。而是从今往后都得饿肚子。曲晴梅冲着大门喊道:“娘!”
门房只拦人,不敢上手捂嘴。
曲晴梅一直站在那里喊,任凭她喊得声嘶力竭,始终不见母亲的身影,连管事的也不见露面。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已然明白母亲这是动了真怒。也知道了双亲对待她二人婚事的态度。
曲晴梅很是不能理解。
家世权力地位真那么重要吗?
她只是想让陈时鸿陪着自己而已,他们为何不答应?
在曲晴梅看来,母亲不让她进门,也是想逼她妥协。
她才不愿嫁什么表哥!
母亲最疼她,生气也只是一时。等到她和陈时鸿成了亲,母亲肯定会原谅她的。
想到此,曲晴梅冲着大门磕了几个头:“女儿不孝,不能尽孝膝前,母亲……珍重!”
她哭着转身就走。
丫鬟看了看大门,已经不太愿意跟着主子胡闹。
她从小虽然跟着府中的嫡女长大,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可她和主子从根本上还是不同的。主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为银钱担忧。她每月只有那点工钱,得买胭脂水粉,还要上下打点。
简单来说,丫鬟知道无银寸步难行的道理。
要是还跟着主子,今日吃什么?
昨天的饭菜赊欠的账还没结。难道今儿又去赊吗?
曲晴梅走了几步,看到丫鬟没跟上来,道:“秋云,你快点。”
丫鬟咬了咬牙,瞬间下定了决心。这时候回府固然不会为银钱担忧,可她做惯了大丫头,乍然回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合适她的活计。现在跑去做二等三等丫头……根本不划算。
还不如和主子患难与共,等到以后她成了心腹中的心腹,还怕没有以后?
秋云飞快下了台阶,追上了曲晴梅:“姑娘,夫人怎么这样狠?”
曲晴梅眼圈一红:“这是她不要我,以后我都不回来了。”
秋云:“……”
“姑娘,您别这么想。夫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您好。”
这话曲晴梅还是赞同的。
她确实心悦陈时鸿,但也知道他如今处境不好,不是良配。
可她图的是他的心意……偏偏双亲理解不了。
以后再说吧!
主仆两人看着蜿蜒到街尾的大街,脚好像更痛了。但也无法,没有银子只能走!
再走回去,已经午时过后,主仆俩人大半天水米未进,又走了半日的路,早已疲累不堪。
曲晴梅刚刚落胎,此时累得气喘如牛,满头满身的汗,面色也疲惫不已,到了院子外,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规矩,干脆坐到了台阶上。
再走两步,她怕自己会晕。
丫鬟身子稍微好点,但也疲累不堪。开了门后,起身扶着主子进门。
“姑娘,我去厨房看看。”
曲晴梅摆摆手:“就去昨天的食肆再拿些饭菜来。他们炒的饭菜是难吃,咱们先将就一顿。晚上再说吧!”
她口中的难吃,指的是那些饭菜味道重。
这也能理解,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都不宽裕。跑出去吃饭,自然希望盐越重越好,如此,一盘菜就够一顿饭了。
陈时鸿今日在库房中打扫,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很想知道主仆俩回去后到底有没有说服曲家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