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皎没发现妹妹神情,自顾自继续道:“书院很忙,解除婚约后,我们应该会尽快启程。你的那些嫁妆就放在大姐这里,回家之后再着人取回。”
说到这里,他有些担忧:“月茹,虽你和侯府算是解除婚约,可你到底已经进了门,此番回去,或许会有人议论,更甚至有那不长眼的到你面前来胡说八道,你……”
“哥哥放心。”秦秋婉眼神坚定:“从我决意离开侯府,就想到了这些。”
闻言,周月皎叹息一声:“委屈你了。”
“你们还愿意来接我,我不委屈。”
兄妹俩低声说着话,一路往里走,周月慧已经备好午膳等着了,亲自起身相迎:“快过来用膳。”
桌上气氛不错,周月慧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膳后,丫鬟送上茶水,她笑着问:“结果如何?”
周月皎笑容温和:“侯府答应解除婚约,父亲去户籍司拿婚书了。”
周月慧大喜:“真的?”又冷笑道:“还算识时务。侯府胆敢如此欺辱我周家,若是不肯放人,休怪我周家不客气!”
话音刚落,就听到周父笑言:“月慧说得对。”
周月慧立刻起身:“三叔,用膳了么?”
周父跨过门槛,摆摆手:“方才和户籍司大人一起用过,开春就是会试,我们要赶回去,明日一早就走。稍后等李大人回来,我会跟他辞行。”
闻言,周月慧满脸不舍,她常住京城,平时少有机会回南境,也少见娘家人,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她眼圈一红:“三叔,不能多住两日么?”
周父慈爱地看着她:“以后多的是机会。你和小五要互相照顾,有事就递信,别自己憋着。”
听到这些话,周月慧眼圈更红,她没有继续撒娇,转而看向秦秋婉:“妹妹回去难免惹人闲话,不如让她留在京城?别的侄女不敢保证,可在这尚书府,没人敢胡言乱语。”
父子俩对视一眼:“这要看月茹自己。”
若是现在回去,周家难免托人给她说亲,那么,周家女与侯府的二三事便瞒不住,甚至为了证明是侯府的错,其中内情还要仔细分说……不说的也会闲话几句。
回去之后,外人不只会议论周月茹,也会议论周家三房,最好的法子是重新嫁人,那时再回去,消息不灵通的压根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甚好说。
再有,周月茹嫁人后再细扯解除婚约的缘由,也都是侯府的错。若是嫁人之前,难免有为了寻一门好亲污蔑侯府之嫌。
更何况,秦秋婉已经有了人选。她低下头:“我留在此,陪着大姐和姐姐。”
周月慧大喜,合掌笑道:“好啊!”她显然也想到了婚事上,提议道:“三叔,若您信我,稍后我会帮七妹留意合适的人选。”她抿了抿唇:“咱们自家人,我说句你们可能会生气的话,七妹如今最好是定一门合适的亲事,越快越好。”
周父颔首:“从我那些弟子中挑一个,他们不会拒绝。”
周月慧并不赞同:“可如此,难免有挟恩图报之嫌。万一那人只是面上答应,心里并不乐意,这夫妻之间相处,外人看不出来。不说苛责,只故意冷待,七妹嫁了人,也是落入另一番水深火热的境地。”
她转而道:“京城这么多子弟,出息的也多。”她眼神一转:“比如我夫君的本家弟弟,你们也见过的京兆尹李大人,他今年二十有三,还未成亲,身边连个丫鬟都没……”
“不行!”
“姐姐帮我!”
兄妹俩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看向对方。
周月皎满脸不可置信:“月茹,他……”
当着周月慧的面,他没好意思把那些话说出来。只冲着妹妹眨眼:“他不合适。”
秦秋婉矜持地笑了笑:“我看他挺好,对着谁都冷脸,绝不会如柳青文一般引各种女子倾心。”
周月皎:“……”
周父看不明白兄妹两之间的哑迷,不过,女儿愿意就行。那李曳之为官几载,刚正不阿,是个办实事的。比起柳青文这种翩翩公子,明显李曳之这种已经入仕的要靠得住些。
眼看妹妹乐意,周月慧愈发来了兴致:“曳之他家中只剩下一个身子羸弱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家中的事就是他自己做主。没个亲近的长辈,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你若愿意,我帮你去提。”
又看向不太乐意的周月皎:“皎弟放心。夫君待他如亲兄弟,曳之平时也挺敬重我,算是自家人,就算婚事不成,此事也不会传出。不会影响七妹名声。”
周月皎抿唇,明显有些不悦。
自家妹妹嫁人,就像是精心呵护的白菜被人砍走。今儿刚把白菜抢回来,又要被人抱走。偏偏还不能阻止,他能高兴才怪。
周月慧亲去了一趟。
周家父子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他们刚到,没什么行李,许多都是姐妹俩准备好送给家人的礼物。
午后,李曳之亲自到了,关起门和周家父子细聊了半个时辰,等再出来时,周父眉眼俱是笑意。
周月皎虽然板着脸,却不见他对李曳之抵触。
稍晚一些的时候,侯府与周家解除婚约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前几日刚成亲,如今分开应该是和离,为何是解除婚约?
众人好奇之下,纷纷打听其中内情。
——柳青文成亲前和花魁互相爱慕,还搞出了孩子?
——柳青文还和同窗的妹妹不清不楚,孩子最近就要临盆?
——事情暴露后,周家女去意已决,他竟然半夜翻窗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反而被周家女刺伤,这还不止,更想把人直接扣下……
周家名声清正,刚好周姑娘进门几日还未圆房,于是就退亲了。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人认为,侯府确实不占理,有庶子早说啊,你情我愿谁也说不出侯府的错。可这议亲时再三隐瞒,一成亲就把人接回来,谁家的姑娘会愿意被其这般糟蹋?
遇上高嫁入侯府的,兴许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周家女儿名声向来上佳,出了名的柔顺端庄懂理,京城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上门去求一位……或许,侯府就是吃准了人家柔顺,能够忍下这些事?
活该被解除婚约!
因为此事,好些自觉身份足够,想要去周家提亲的人家在看到自家公子的风流后,都歇了心思。
这不是定亲就板上钉钉。没看人家成亲了发现这些事,照样退亲么?
除非能装一辈子,否则,还是别上门去求。省得到时候如侯府一般,结亲不成,反而变成了结仇!
……
外面议论纷纷,柳青文像是受虐一般,知道听了这些事心里会难受,却又忍不住想要听得更多。
只一个早上,就摔碎了五六套茶盏。
说侯府和他的不对,听了固然堵心。可让他害怕的是,这些传言里,还有几条说他伤了男人雄风,以后再不能有子嗣。
虽然夹杂在众多传言中不甚显眼,可他自己心虚,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一般。
儿子发火,侯夫人得知后立刻前来安慰:“别生气,那周月茹如此刚烈,我看谁敢娶……”
柳青文此时不想管周月茹如何,他一把揪住母亲袖子,紧张地道:“娘,他们可能知道了我的伤势!”
侯夫人蹙眉:“没有吧?”
柳青文的随从上前,低声道:“禀夫人,确实有些传言。”
“那就定亲。”侯夫人霍然起身:“你再定一个未婚妻,尽快完婚!”
柳青文闭了闭眼:“我名声毁成这般,谁愿意嫁?”
侯夫人恨得咬牙:“都怪周家!”
她思来想去,吃够了门当户对的苦头,她盘算着干脆低娶。只要儿媳身份低一些,无论侯府做了何事,哪怕是儿子不能那什么……她都不敢闹!
就这么办!
侯夫人温柔地宽慰儿子:“别怕,我儿出身好,长相这般好,文采也好,多的是女子倾心。娘肯定帮你寻一个好的。”
安慰了儿子几句,她风风火火跑出门,托人打听儿媳人选了。
想要与侯府的结亲人家有许多许多。不过,柳青文如此滥情的传言一出,门当户对和稍稍微要脸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瞬间去了大半。
攀上侯府固然要紧,可若搭上自家名声就不划算了。
哪怕如此,剩下的人家也不少。侯夫人挑来选去,选中了一个三年前的新科进士,如今的庶吉士。此人出生寒门,是西北那边的书生,和南境书院毫无关系。在翰林院三年期满,这样的人许多都会被放出去做知县,有门路的地方富庶,没门路的就是偏远小县,兴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这人如今正四处找寻机会留在京城。
这就很合适嘛,一家人的前程都捏在侯府手中。晾那姑娘进门后,无论受多大的委屈,只要还顾及娘家,就不敢闹。
只是如此一来,确实委屈了儿子……想到此,侯夫人心里又把周月茹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她,儿子何至于这般委屈?
侯夫人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侯爷。
侯府如今被人议论,侯爷正焦头烂额,就怕那些御史听到了突发奇想跑去参他一本,巴不得众人立刻转移话题。
再有,三儿子名声已毁,大概寻不到一门好亲,既然寻不到,那就无论是谁都可。
摆摆手道:“依你。”
侯夫人立刻着人上门提亲,那边如今只是庶吉士,不成想竟然能搭上侯府,顾不得矜持,立刻就答应了。
柳青文定亲了!
外面传言瞬间转了风向:这么快就定亲,可见侯府并不心虚。否则,应该等风声过去再说嘛。
侯夫人跑去宽慰儿子:“婚期已定,就在年前,那时你伤势已然养好,不耽误成亲。成亲后再带着夫人出去转悠两圈,到时候,外面定然都是你们夫妻恩爱的传言。这些谣言不攻自破,也不会再有人揪着你隐疾的事……”
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柳青文渐渐地放松,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道:“我没有隐疾!”
“是!”侯夫人耐心哄:“是我失言。”
她就怕儿子郁郁,进而失了精气神。
这人无论是谁,无论长相多好,一没精神,容貌就会大打折扣。
知子莫若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儿子的文采其实并没有外面以为得那么好,他最好的就是容貌。
若是连这都没了,儿子……大概真的就废了。
侯府一传出消息,周月茹定亲的消息也紧接着传出。
竟然是和京兆尹李大人定亲!
两边一对比,高下立现。
解除婚约这种事,无论何时都是女子名声受损,只看多少而已。可两人解除婚约后,侯府低娶,周家女同样定得门当户对未婚夫,还是已经入仕几年得皇上重用的官员,这就耐人寻味了。
周家女儿名声更上一层,哪怕是解除了婚约,同样多的是家世容貌上佳的公子争相上门求娶。
秦秋婉让周月慧前去问询,也是起了试探之意,因为周月茹和李曳之在此之前压根没见过面,若是这样都能答应,哪怕他不认识她,至少也可证明,她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若是拒绝,她便也不会强求,顺其自然嫁人。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李曳之这一日午后,特意上门接她出游。
秦秋婉是很乐意和未婚夫培养感情的,当即欣然赴约。
只不巧的是,去酒楼打算祭五脏庙时冤家路窄,碰到了同样携未婚妻出游的柳青文。
两边甫一照面,还未说话,气氛已然凝滞。
柳青文面色瞬间难看下来:“你怎么在此?”
秦秋婉还没说话,李曳之已经将她护在身后,皱眉道:“柳三公子,这又不是你家,我们为何不能在此?”
秦秋婉探出头,好奇问:“你为何在此,你的伤好了?”
柳青文:“……”又提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