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析竹就交给了朝槿一沓他整理的证据,朝槿收了下来,等冥界六公主的葬仪结束后才心里忐忑地去找了冥皇。
朝槿几乎从未主动去找过冥皇,他是禁忌的产物,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能留他一条命养在宫里都已是不易。再者冥界不如天界开明,天界的地坤与天乾并无明显的尊卑之分,而在冥界仍然是以天乾为尊,能有所作为的地坤少之又少,在公主皇子中也是同样。
朝槿壮着胆子走入了冥皇的书房,行了礼之后头都不敢抬。
“朝……”冥皇皱眉思索一阵,啧了一声,改口道“是小九啊,你怎么来了?是下人缺你用度了吗?”
朝槿低头看着脚尖道:“不缺。只是儿臣有件重要的事,必须要来当面告诉父皇。”
“你?重要的事?”
朝槿递上析竹交给他的证据,用析竹让他使用的说辞道:“父皇,是这样的。有一回我在宫里闲逛,看到有天界的客人来找四哥,我没怎么见过仙人,就多看了几眼,当时五哥就来把我打了一顿。莫名被打我心里不服,又见四哥他们鬼鬼祟祟的,我就躲了起来偷听他们说话,发现来的竟然是天界的西兑将军昱钦,是天界储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你是想来告状,说你四哥结党营私?”
“四哥到底是奉父皇之命结交昱钦,亦或是结党营私,小九不敢妄下判断。只是那昱钦出了四哥宫苑后,和身边的属下说了一些话,让小九心里实在不安,便开始多留意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他说了什么?”
朝槿吞了口吐沫,心一横还是用析竹教他的话说道:“昱钦说四哥很蠢,中了他的圈套。昱钦假意应允四哥,他帮四哥夺得冥界储位,四哥找机会帮他解决掉他夺得天界储位路上最大的障碍析竹,互惠互利。可实际上,昱钦既要利用四哥帮他铲除对手,他还要借着四哥的信任,挑起冥界皇族内部争斗,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再无力与天界一争高低。”
朝槿双手递上证据,又说道:“小九势单力薄,听到这些话根本就不敢声张,不过好在小九在众人眼里向来微不足道,所以我暗中不声张地调查起事情来,反而更方便,因为不会有人防备着我。这些是我调查许久才得到的证据,父皇请过目。”
冥皇结果他手里的信件,有昱钦与四皇子的往来信件,也有昱钦与其余人图谋挑拨冥界党争,行一石二鸟之计的信件,上面的将军印信造不了假。
冥皇看向朝槿,问道:“此中有些信件,恐怕得是天界之人才能截获吧?小九你是从何而得?”
朝槿抬起手,刻意隐去了自己的幽冥气息,让浅淡的仙气萦绕全身,说道:“小九怕天界分裂我冥界皇族的奸计得逞,利用自己的特殊之处,佯装成无名散仙,曾数次潜入天界,幸而功夫没有白费。”
冥皇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低声问道:“你说,最近老五老六接连出事,定和天界脱不了关系吧?昱钦和墨璇析竹,他们表面上斗得你死我活,可这一遭事变,析竹和墨璇都没有死,死的却是吾的两个孩儿。”
“小九不敢妄言。”
冥皇抬头看向朝槿,朝他招了招手:“离父皇这么远做什么?靠近一些,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朝槿心里打着鼓往前走了几步,偷看了他的父皇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就在他局促紧张之时,头顶上忽然一暖。
“小九,父皇这么多年来,是忽略了你了。”
他的手还停留在朝槿的脑袋上,朝槿一抬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两颗出来,赶忙擦掉。
朝槿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墨璇和析竹都在院子里等他,伤势未愈的析竹倚靠着柱子坐在台阶上,墨璇则是在院中踱步。
朝槿推门进去,看到离门不远的墨璇,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肩膀哭了起来。
墨璇身体略微一僵之后,伸手也抱住了他,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被你父皇责罚了吗?”
朝槿抽泣着站直身体,擦着眼泪道:“我父皇他、他摸了我的头……从小到大我都不记得他摸过我的头,我都两百多岁了,印象里还是第一次呜呜呜呜……”
墨璇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析竹。朝槿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析竹,立刻松开了她快步朝析竹跑过去。
朝槿记着析竹伤还没有好,没去扑他,避开他的伤口牢牢抱着他撒娇道:“析竹,你需不需要一个小跟班?超乖的那种……”
“……不需要。”
“可是真的超乖的!你再考虑考虑嘛~”
“朝槿……”
朝槿抢着说道:“你受过血刃的伤,我就很适合在你身边照顾你啊!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把我带走吧~”
析竹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父皇开始注意到你了,你现在却想走吗?”
“可这都是托你的福啊!”朝槿说着把脸也一起贴在他的身上蹭,耍无赖道“我不管~我黏上你了~你必须把我带走~”
墨璇走过去泼冷水道:“朝槿,有一个状况你可能没有弄清楚。冥界早就对神谕嗤之以鼻,你父皇更是把多界的地坤都娶了个遍,也无人置喙。可天界不同,天界奉神谕更胜于圣旨,你是魅与仙所生之子,你若出现在天界,恐怕连我都护不住你,所以我们真的不能带你走。”
朝槿愣了愣,眼泪汪汪地看向析竹,扯着他的衣袖边哭边道:“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就这么抛下我,析竹……”
析竹被他哭得心软,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别怕,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都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好不好?”
析竹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一个水蓝色的图案,闪了一下后隐去了形迹:“有了这个,你随时可以给我传信,我会立刻看到。”
朝槿终于止住了哭泣,又看向墨璇,嘟着嘴道:“他可比你有诚意多了。”
墨璇没有废话,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画上了一个银色的图案:“要是有人欺负你,你随时喊我。”
“这还差不多~”
朝槿擦了擦眼泪,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他们两个认识还不算太久的仙面前掉眼泪了,还掉得犹如寻常。
可他实际上已经记不清楚多少年没有哭过了,也许是五十年,也许有一百多年了。他早就已经麻木了,对各种羞辱麻木,对身体的疼痛也逐渐麻木。
逐渐不再难过,没有委屈……
可就最近这短短的时间,许多早就没有了的感觉却在重新回归,他仿佛渐渐地在重新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磕学研究员小天使送的营养液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