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生来就没有一丝咒力,甚至体质还差,甚至不如天与咒缚……”
她听到了父亲失望的声音。
“悠依……我的悠依……”
“要幸福的,快乐的,活下去啊……”
“是妈妈对不起你,把你留在了地狱……”
母亲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庞,最后又无力的垂落下来。
“滚开啊,直哉少爷的训练所又岂是你这种东西能够染指的!”
她低着头,一直以来都在战战兢兢的求生,将自己活的谨小慎微,却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会被哪位看不顺眼自己的族人一脚踹开。
因为悠依没有咒力,所以她需要感恩戴德愿意让自己在禅院家当米虫苟活的那些大人们。
因为悠依生来就是没有咒力的女孩子,所以不配学习任何咒术和体术相关的课程,还会因为对训练场的好奇,被当作以下犯上,遭受严苛的教育和毒打。
悠依的出生从未得到过父亲的喜爱,甚至为了她,母亲不止一次的为了保护她,而在愤怒的拳脚下变的伤痕累累。
母亲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抚她,母女俩竭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在一隅狭小的院落挣扎求生,对于悠依而言,母亲就是她的全世界。
母亲说,悠依还有一个善良的哥哥,名叫甚尔,时常会对她们有所接济。
可是在悠依懵懂记事起,父亲从来没有提及过甚尔哥哥,他用失望和厌恶的眼神望着自己并且斥责自己时,每每提及的总是“甚一哥哥”。
“哪怕你们能像你们兄长一般继承二分之一的咒力,我也……”
可是悠依一点儿都不喜欢甚一哥哥,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看起来凶悍又高傲,用看着垃圾和蝼蚁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从根源上不想承认她这个妹妹的存在。
可是甚尔哥哥不一样。
在妈妈离世之后,原本是有分家的人想打着收养的名义,将她从小当作童养媳兼侍女一举多得的,悠依却在那个时候坚持选择了拒绝。那人在劝导她未果有些恼羞成怒抬手想对悠依动手时,被门口站着,身材高大且似笑非笑的少年吓了个踉跄。
那是悠依第一次正面见到她的兄长。
他的黑发因为长期没有打理,半长的发丝慵懒的搭在肩侧,少年环抱双臂依靠着墙壁,阳光洒落在他的面庞上,很帅气,很纯粹。
所以,在他一把揪起老头的衣领把对方扔出她的小院时,悠依并没有对他“凶恶”的行径,展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而是呆呆的,仰着头看着这位个头很高大的哥哥。
在那个时候,她的内心萌生的,其实是憧憬。
对哥哥的憧憬,对强者的憧憬。
甚尔咧了咧嘴,不顾身后那心怀不轨分家老头的咒骂和跳脚,他抬手随意的搓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喂,努力活下去吧,小鬼。”
如今这女孩还没到六岁,兴许还有一丝一毫逆天改命,觉醒咒力或者术式的可能,倘若真的觉醒了术式,就不必在这里活的蝼蚁都不如了。
至于他啊……
甚尔自嘲一般笑了笑,帮她摆平了难缠的分家之后,便回头走了。
留下悠依微微张着嘴巴,望着甚尔哥哥的背影发愣。
【“努力活下去吧,小鬼。”】
【“我的悠依啊,要幸福的,快乐的,活下去……”】
可是妈妈,悠依好疼,好疼啊……
在咒力的击打下,女孩年幼的身体如何能承受那样的伤害。
悠依想,她是已经死掉了吗……欸?
身体的痛感在渐渐的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奇异的暖流,流淌进四肢百骸。
不知为何,只感觉非常的安心,仿佛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中。
眼见女孩的呼吸均匀,睡的很沉,已经没有生命之忧,坐在她身边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名为摩拉克斯,也是执掌如今名为璃月的国度的岩之神明。
二日之前,他在自己住所的门前捡到了这位幼小而又孱弱,伤痕累累且奄奄一息的孩童。
这孩子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她出现的毫无征兆,附近也没有哪位仙君寻觅到有陌生人类抛弃孩童的气息。
这孩子的伤势甚至让他与随行的仙君们,瞬间忘记了孩子与这个国度格格不入的装扮。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间切实有人会如此恶毒,会对这样年幼懵懂的孩童造成如此残忍的伤害。
是的。
“除却肉眼可见致命的伤处之外……”为她处理伤口的留云借风真君甚至有些哽咽,她说,那个孩子的浑身上下,全是经年累月累累的伤口,人为的伤口,看来遭受过不止一次的非人折磨。
而按照常理而言,这样年纪的孩童,本该是被父母照料着的,最为无忧无虑的年纪。
自从那场魔神战争之后,已经过去了长久的时日,璃月作为人与仙人共行的国度,也早已获得了和平。
摩拉克斯将温好的药物轻轻放在床头。
而今日,在冗杂的事务之余,他之所以亲自来看顾这个孩子,一方面是因为她那形似稻妻,甚至世外之人的打扮,忽然之间在众仙无从察觉之时降临在绝云间,实在让人在意,另一方面……
上一次他看见伤的这样重的幼崽,大概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少年夜叉之时。
就在岩神陷入沉思之时,床上的女孩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在摩拉克斯回过头时,恰好对上了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
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床铺,软绵绵的,仿佛让她置身云端。
她并没有就那样死去。
悠依的第一反应是惶恐,但是在对上面前那位男性眼眸的一顺,恐惧的心情又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激。
悠依想,是那个人。
那个……在自己快要在雪地里面死掉的时候将自己抱起的,有着温柔又强大的目光的,那位大人。
意识到悠依想要挣扎起身,他赶紧出言制止:“你的伤势过重,需要静养几日,别动。”
岩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严肃,更多的却是广纳百川的温和。
他在切实的为这位孱弱的人类幼崽担忧。
他抬手,手腕龙鳞的纹路褪去,轻轻抚过孩子的额头。
似乎还有些发热。
但是在确实触碰到这个孩子的额头的那一刻,摩拉克斯的表情怔愣了一顺。
身为如今年纪最长的魔神,时光与岁月对岩石造成的磨损也不可避免,但是为何……在自己的手接触到少女的额头时,他能分明察觉到自身那以不可停滞之势蔓延的磨损,在缓缓倒退?
但是钟离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有些许庆幸,庆幸这个孩子出现在魔神战争结束了这么久之后的时候,并不是之前那个苍生苦楚的时代,庆幸拥有特殊体质的她接触到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什么有心利用者。
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状况,关于能够疗愈魔神的磨损这一点,可以暂时按下不表。
而此刻的悠依却能从这温暖宽阔的房间,从已经不再疼痛的伤口中,第一次这样切实的感受到她还活着的体感。
“大人,谢谢您救了我,我……”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仍然想让她强撑着起身,用最虔诚的方式表达感谢:“我应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对我,不必使用这样的敬语。”身为神明的他却缓缓摇了摇头,他也意识到,这本不应该是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应该说出的话语。
她实在是懂事的不像话,甚至异常的卑微,仿佛她曾经生长在一个言辞稍有不慎就会堕入深渊的环境。
“我们见你生命垂危,才因此伸出援手,举手之劳,无需报答。”
摩拉克斯顿了顿,他觉得刚刚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官方了,不是面对人类幼崽应该有的语气。
留云借风真君和歌尘浪市真君都说过,养孩子,需要用“哄”的……
“你叫什么名字?”
“禅院悠依……不,我叫悠依。”女孩的语气软绵绵的,她愣了愣,忽然坚定的改了口:“我叫悠依。”
“悠依。”岩神垂下眼,半安抚半许诺的予以面前的少女庇护的承诺:“自此之后,你在这个国度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像个正常的孩子一般,自由自在就好。”
“不必强撑自己做出懂事而又成熟的举措。”
“这里不会有任何人需要你的乞求,也不会有任何存在能够伤害到你。”
只要他摩拉克斯尚且执政一日,存活一日,没有被这时光磨损殆尽一日。
——在看到那个几乎变成血人的幼崽之时,就算是恒古的磐岩都久违的感受到了异常的愤怒。
——也是在这一刻,岩神亲口缔结契约,接纳了一位新的幼小的子民。
女孩呆呆的看着他,她的眼眶一点一点蓄积了满满的眼泪,随后大颗大颗的从脸颊两侧滚落而下。
这是,想要保护她的意思吗?
为什么这位先生,明明拥有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禅院家的术师更加强大的力量,却能那样的温柔,能在初遇之时就承诺予以她守护呢?
面对自从母亲离世之后久违的直白善意,她忽然哭了,哭的不能自已。
而面对哭泣的人类幼崽,身为年长者时,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以武斗扬名于魔神战争的那位武神,摩拉克斯,此刻正在用极其温柔的力道,耐心拍抚孩童的脊背。
他没有开口,只是任由女孩紧紧抓住他华贵的衣服嚎啕大哭着,仿佛这样她就能将曾经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全部倾泻而出。
在这位先生的许诺中,她抽抽噎噎,忽然回想起了妈妈临终时说过的话语。
【“我的女儿啊,在未来要幸福,自由,快乐的活下去啊……”】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又下意识的抱紧面前的岩神,像是落水者终于寻找到了拯救自己的浮木,因为身体尚且高热,嘴里又无意识的呢喃出了好几句“妈妈”。
摩拉克斯:“……”
嗯……这种称谓……
罢了,只要这孩子开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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