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捉虫)

瑞雪被从青竹院接出来,惊动了程府的人,程秉融和赵氏才知道东宫的车驾就在府门外,急忙出来拜见。

二人却连江诀的面都没见到,只邹公公应付了几句,把瑞雪带上了马车后,便立即扬长而去。

灯火通明的程府被落在后头,程秉融夫妇还站在府门外,渐渐缩成两团遥远的黑点。

程绾绾放下帷帘,动作小心地从窗边缩了回来。

太子是突然做决定的,她都来不及做出反应,邹公公就已经命人进府去接瑞雪出来了。

好端端的,太子都把她送到程府门口了,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要把她带回东宫呢?

她不想去东宫,她想回青竹院。

虽然程府不能算她的家,青竹院也很小,但她从小在青竹院长大,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待在熟悉的青竹院,她会比较安心。

东宫……

程绾绾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自在。

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带她去东宫呢?

刚才她来不及问,这时候又不太敢问,因为太子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她不敢打搅。

马车一路疾驰,耳边只有踢踏的马蹄声,主仆二人挤在一起,俱都安静如鸡,谁也不敢说话。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东宫。

马车将将停下来,邹公公在外提醒了一声,江诀才睁开眼。

程绾绾坐在侧处没有动,她偷瞄了男人一路了,总算寻到机会说话。

她忙小声问:“殿下,殿下带臣女到东宫,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女做吗?”

一整日诸事杂多,江诀有些累了,但他一路睡得极浅,只是阖着眼闭目养神,这时候睁开眼睛来,眼底也未见惺忪,一片的清明。

他朝端坐不动的小姑娘看去,眸中衔着几分倦怠的散漫:“你是病人,孤能吩咐你做什么?”

“……”程绾绾抿唇,一时做不得声,茫然愈甚。

江诀指了指外头:“下去吧,今晚就歇在东宫。”

程绾绾眨了下眼,兀地一惊,“啊?!歇、歇在东宫……”

江诀扫她,眸子淡漠,有些不耐烦地“嗯”了声。

程绾绾却仍旧没动,原地愣了两瞬。

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忽地脸色竟微微涨红,接着两臂收紧,小心翼翼半挡在面前,一副谨慎防备的姿态。

江诀想早些回去歇下,不耐烦她磨蹭,本欲再催,可哪想再看过去,小姑娘一副欲语还休的窘迫表情,红彤彤一张小脸看着他,满脸都写着“羞耻”二字。

江诀:“……”

这小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主仆二人缩在一团,本就不甚宽大的车厢越发显得狭窄,江诀默了默,也不等程绾绾动了,率先起身出去。

跨过车门时,他低腰,正经过程绾绾面前:“别多想。只是你身子未必好全,留在东宫太医更好照看。仅此而已。”

江诀说罢出去,吩咐邹吉安排主仆二人今晚的住处。

车厢里,程绾绾才回过神,耳边还是男人经过时落下的沉凛话音。

原来是她想多了……

好尴尬……

瑞雪没领会到刚才两人的暗潮涌动,她只知道程绾绾今日在宫里出了事,差点连性命都没了,方才一路碍着太子在不敢问,这下连忙忧心起来。

程绾绾为方才的反应颇觉难为情,心不在焉应了几句,带着瑞雪也赶紧出去马车。

平公公迎上来,领二人进府。

那头,邹吉跟在江诀身后。

江诀:“去把今日给她看诊的太医都叫来。再把于彬也叫过来。”

邹吉恭声应下,又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声。

江诀扫眼看他。

邹吉敛了敛笑:“殿下都把人送到府门口了,又领回来东宫,只怕今晚太常寺卿要睡不好觉了。”

程秉融连话都没跟江诀说上一句,女儿送到家门口又被带走,只怕一晚上都要想这件事。

江诀牵动嘴角,笑意泛着冷:“他是该睡不好。”

邹吉低头,又是一笑:“殿下对程家三小姐关怀备至。”

江诀:“……”

江诀抹去眸底冷色,恢复一派面色无波:“胡说些什么。她在宫里出的事,孤只是不想落人话柄,为她身体计,也为皇室颜面计,她暂留东宫更便宜些。”

“是是是……”邹吉点头,“殿下若这么想,早该把太医传到东宫候着,怎么眼下才想起来?”

江诀:“……”

江诀睨他。

邹吉只当看不见:“其实殿下直接带三小姐回来东宫便是,倒是白往程府跑了一趟。”

“……”江诀停了步子,凌厉目光横扫过去。

邹吉嘴里赶紧转了个弯:“啊!定是殿下今日累着了,都忙乱套了,一时就给忘了。殿下快快回去歇下!”

江诀:“……”

他竟是一句话都接不上。

邹吉侍奉江诀进盥室沐浴后,平子那头也将程绾绾主仆安置妥当。

太医小半个时辰后才赶过来,给程绾绾看过,一切安然无恙,只是丹药的毒性多少对脏腑有损,身体还需得休养。

太医向江诀回了话后离去,程绾绾独自在内殿,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听得外头安静下来,没过片刻,有脚步声朝内殿来了。

程绾绾适才一直在等太医过来,殿中只有侍女来过收拾了软榻,此时她就在坐在软榻边的绣凳上,听见脚步声靠近,越发坐得端直。

很快,脚步声到了门口,江诀随即进门来。

内室的门没有关,江诀直接就进来了。

他一进来,程绾绾就坐不住了,连忙站了起来,福了福身:“殿下。”

江诀略略颔首。

他目光几乎没在她身上停留,旋即环视屋中。

这是处偏殿,但一贯有人打扫,眼下又刚收拾过,仔细铺了床褥,瞧着还看得过眼,住人不算怠慢。

“这处可还习惯?”江诀问。

当然是不习惯的,她才来了一个时辰不到,再者这里毕竟是东宫,程绾绾第一回来,难免处处拘束。

但她不敢说,甚至于,她都不太敢正眼瞧太子。

因为太子想是沐浴过了,已经换了身衣裳,是一件莲青色的广袖长袍,宽大,却有些单薄,穿堂风从外殿灌进来的时候,吹得那衣裳紧贴在他身上,几乎能叫人看清他腰腹流畅窄劲的线条。

程绾绾脸红,不敢盯着瞧,只垂着脑袋胡乱点了点头:“习、习惯的。”

江诀没体察她的神色,视线瞥向床褥。

三月春寒,夜里还很凉,平子心细,特意嘱咐铺了两床褥子,想来足够她睡暖和了。

江诀这才“嗯”了声看她:“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程绾绾立马摇头 :“没有了!没有哪里不适的,臣女已经好了!”

她答得很快,语气有些急。

程绾绾想的是,如果太子是担心她的身体才让她住在东宫,那如果她好了的话,是不是太子就会送她回去?

不过显然江诀没有这个打算,他闻言反倒蹙起眉:“太医说你身子还要将养,你自己要放在心上,不要这么不当回事。”

男人话音里有薄责,半是训导的语气,程绾绾这才稍稍抬眼,飞快看了男人一眼。

触及男人松挽着的墨发和宽大的衣袍,她又匆匆低下头去,声如蚊蝇:“臣女知晓了。”

江诀:“……”

面前的人头埋得很低,身量本就娇小矮他一大截,说话偏还垂着脑袋,声音又低,江诀几乎有些听不清。

不过看她乖顺的模样,想也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是当真很怕他?还是他语气确实重了些?

江诀思忖,回想自己的语气,虽然严肃了些,但也实在算不上严厉。

这小丫头,怎这般娇气,一句重话都听不得?

江诀捏了捏眉心嫌弃:“那你早些睡,孤回了。”

程绾绾大松一口气,却是在心里悄悄的:“臣女送殿下。”

“别送了。”江诀觑她一眼。

这小身板,还是别出去吹凉风了。

江诀出了偏殿,又吩咐了侍女照看殿中,交代若殿中有什么需要的,直管去办。

内殿里头,送走了太子,偌大的殿宇仿佛一下子冷清下来,程绾绾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觉得不自在起来。

东宫到底是东宫,这处华贵又庄肃的地方,日后她嫁过来,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程绾绾只能安慰自己,事先住一日,就当适应环境了。

瑞雪熬了药来,程绾绾喝下,沐浴后就歇息了。

她本有些睡不着,但许是白日里累着了,翻了两回身,倒也很快睡得迷迷糊糊了。

这一觉,程绾绾睡得还算安稳,也很长。她忘记交代瑞雪早些喊她起床了,结果一直睡着,宫里来了圣旨她都不知道。

皇帝知晓程绾绾歇在东宫,圣旨直接传来了东宫,因程绾绾还睡着,江诀便替她接了旨。

江诀看过圣旨,随手就递给了邹吉。

邹吉将圣旨收起来,顺带瞟了一眼,旨意上,是皇帝过意不去,给程绾绾的一些补偿。

主要是赏了不少贵重的物件,金银玉器、珠翠首饰一类,再有一些冠名堂皇的夸赞之言。

譬如说夸程绾绾“持躬淑慎”“克娴于礼”,“有柔明之姿”“有安正之美”诸如此类的话。

皇帝本不喜程绾绾,赏花宴一面,许多人都知道皇帝不满意这个准太子妃,但有了这道圣旨,旁人便再说不得什么,也表明皇帝不会再干涉程绾绾做太子妃的事。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邹吉想着稍后便去传旨,让程家三小姐赶快知道这个好消息。

他刚把圣旨收好,却听得男人轻嘲。

江诀轻嗤了声:“老头子还真是小气,就这么点东西,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把昨日的事给揭过去了。”

邹吉手一哆嗦,想着刚才瞟见的那一长串的赏赐。

这么点东西……这还不够啊?

邹吉有些拿不准了:“殿下,那这圣旨,奴婢是即刻去传,还是……”

江诀微诧转头,眉梢挑了下:“要是即刻去传,孤还替她接什么?”

他转头继续手头的事,声音沉稳落下:“时辰还早,由她睡吧。”

一顿,他又补一句:“毕竟是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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