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程绾绾发热那晚,只过了两日,就到了大公主的赏花宴。
程绾绾受了寒,身体还没完全好,但总算没什么要紧的了,这个赏花宴,她当然也必须到。毕竟宁安公主可是专门在请帖中提起了她。
女眷和男客是分开入府的,男客由大驸马招待,女眷则要先去拜见宁安大公主。
不过程绾绾没等跟着赵氏去拜见,就听说太子也来了这次的赏花宴,大公主那头要接待太子,就没空见女眷们了。
正厅里,大公主江纭才把江诀迎进门,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心底着实惊讶。
她这个三皇弟,从来最不耐应付这些场面了,今日怎么居然来了?
江纭心里奇怪,不由反思起近来自己和驸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她虽是皇长姐,但在大邺朝中,一向以太子为尊,江诀辅政十年,如今他说话怕是比父皇还好使些。
江纭想了一圈,没想出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坐稳了些。
刚坐稳,江诀就开口了:“皇长姐这场赏花宴,办的还真是花天锦地、声势烜赫啊。”
他语调慢悠悠的,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恼意。
江纭却一下子坐直了,忙说:“三皇弟说的是,的确是……大事铺张了些……不过!这都是母后的意思,并非是我……”
“孤知道。”
江纭话没说完,就被江诀打断了。
手边桌上奉了茶,江诀端起来呡了口,语调仍旧很淡,却莫名有一丝凉意:“大邺立国数百年,动荡不是没有过,皇室公卿、望门贵族,在锦绣堆里埋久了,的确是少了点居安思危的警觉。孤瞧这赏花宴半日的流水花销,已足够西陲之地贫瘠之县一个月的口粮。”
江纭:“……”
江纭听出他话里教训的意味,她虽年长几岁,却不敢托大,也不敢再拿皇后说事。
宴会之事虽然皇后传过话来,但一应事由都是她全权负责。她确实存了私心,终归宴会办在大公主府,她也想给自己做些脸面,这才铺张了些。
江纭面上讪讪,不知说些什么。
她心中又细细一思量,忽然领会到江诀说的,兴许并非只是宴会的事。
她很快想到驸马近来迷上了赌石,常常一掷千金,今年开春以来,丢出去的金银已经不知凡几了。
江纭心中顿时一紧,虽然早知道太子手眼通天,但真事到临头,还是不免心中惊骇。
她忙点头道:“三皇弟说的是,我明白了。”
江诀没应声,继续喝茶。
得知太子也来了赏花宴,程绾绾不由有些走神。
这是她头一回出门参加宴会,碰到的面孔个个陌生,她身处其中,难免局促。而赵氏也不管她,遇上人,半句也不提点她来人的身份、称呼,任由她不知所措。
好在程湘湘也在。这些人程湘湘大多都认得,不认得的,赵氏也会从旁提醒,程绾绾就跟着程湘湘喊喊人,但多余的话,是半句也插不上的。
在园子里一圈走下来,来参宴的贵妇都在窃窃私语。
“这便是太子殿下亲手指的太子妃?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娇娇怯怯的,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一个庶女罢了,本就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何就看中了她。”
“可惜咱们的女儿,哪个不比她强上百倍啊。”
“是啊!我原想我那大女儿能做太子侧妃也罢了,可正妃偏是程家这庶女,我却是不舍得叫她屈居于这样一个庶女之下了。”
贵妇们人后议论,倒也没叫程绾绾听见多少,却是一旁聂云霜听了个七七八八。
聂云霜听得一阵身心舒畅,可转念一想,这些议论再如何叫她心里舒坦,也不能让太子改变主意。
聂云霜立马舒畅不起来了。
她眼睛转了转,忽地狡黠一笑,叫丫鬟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丫鬟听完,一阵犹豫:“小姐,这样……这样不好吧,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吗,晚些时候娘娘会亲自过来,到时候……”
“好了!到时候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姨母的脾气,她几时肯帮人徇私了?若是那程绾绾不犯错,姨母便不会对她做什么,那怎么行!”
“可是小姐……”
“叫你去你就去!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丫鬟是自小服侍聂云霜的,主仆感情自是不同,她也最了解小姐的脾气,知道劝不住,也只能听吩咐去了。
园子里走了一圈,程家女眷三人在暖阁里暂歇。
暖阁中另有几位夫人一起,赵氏带着程湘湘在和她们说话,不知有意无意,将程绾绾晾在一旁。
这时,门口进来个丫鬟,朝屋里望了一圈,看见程绾绾,连忙上前来。
丫鬟低声道:“程三小姐,太子殿下有请,请三小姐赶快过去呢。”
赵氏几人在说话,没留意程绾绾,她稍作犹豫,想着怎么也得和赵氏说一声,便叫丫鬟稍等,自己上前到赵氏身侧,低声言明。
赵氏却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囫囵听了个大概就不耐烦摆摆手,说随她去。
而后程绾绾再插不上话。她退下,丫鬟又催,她只好跟着丫鬟走了。
公主府游廊庭院修建精巧,雍容不失雅趣,程绾绾不大认路,跟着丫鬟绕了几个弯,便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心中有些不安,正要问,丫鬟停下来,回头笑道:“三小姐,到了,就在里头。”
程绾绾抬头看,只见已经到了一处六角楼阁。这处显然是个幽僻之所,不过听闻太子不喜吵闹,在这里召见她也不奇怪。
程绾绾点点头,跟着丫鬟进了门。
等进了门,程绾绾才真的觉得有些奇怪了——屋里很安静,她竟一个人也没有瞧见,连一个侍奉茶水的丫鬟也没有。
程绾绾步子凝滞:“敢问太子殿下在哪里……”
丫鬟又笑了笑,这回笑容却明显有些僵硬:“就在里头了。”
“哪个里头?”程绾绾紧问。
这里显然不是一处用来待客的楼堂,因为放眼看去一片空旷,连一张椅凳也没有。楼阁呈六边围壁,留一处作门,正是她跟着丫鬟进来的门,而整个一层放眼看去,一览无遗,哪还有什么“里头”。
程绾绾飞快扫过,倒是看见楼堂的正中央摆了一盆十分娇艳的花。
程绾绾不晓得那是什么花,但也知道不对劲了,她立马往后退,质问那丫鬟:“你到底是何人,是谁叫你引我来这里的!”
那丫鬟见她察觉,也顾不得演戏了,忙回头抓住她的手臂,壮着胆子直接将她往里拽:“三小姐,莫怪奴婢,您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实在是挡了太多人的路,有的是人容不下您。”
“你放开我!”程绾绾挣扎,“你要做什么!”
“三小姐,对不住了!”
程绾绾方才病愈不过两日,身体还虚弱得很,再加上她力气本也不大,全然抵不过这丫鬟,挣扎了没两下,到底硬生生被拖去了堂屋中央。
丫鬟将她猛往地上那盆花上推过去,程绾绾大惊,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扑倒下去。
眼看要摔到花盆上,程绾绾努力往旁侧倾歪,只听得“咔”一声,她脚踝吃痛,竟是拼着把脚扭伤,也没摔到花盆上,摔在了一旁。
程绾绾崴了脚,痛得不行,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脚踝。
那丫鬟见事情不成,又不敢再耽搁工夫怕被人发现,心一横,自己过去将那花盆端起来,狠狠摔下去!
“砰”一声,那盆娇艳的花朵,顿时摔烂了一地。
花盆碎开,程绾绾离得近,下意识挡住脸,等她拿开手臂的时候,丫鬟已经跑去了门边。
程绾绾忙喊她:“你别走!你不能走!”
丫鬟怎会理她,头也不回出门去。
程绾绾挣扎着想站起来,不等她爬起来,那头传来落锁的声音,那丫鬟竟是把门给锁上了。
程绾绾忍着脚踝的剧痛站起来,跌跌撞撞去门边。
可是已经迟了。
门果然锁上了,她出不去了……
程绾绾回过头,看向堂中一片狼藉。
那盆花摆在这里,显然是珍贵至极,而现在,那盆花摔烂了,整座楼阁里,又只有她一个人……
完了,她恐怕闯下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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