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听命,暗中将程绾绾安稳送回了程府。
她回府的时候,身上还披着江诀的披风,她也才想起来,适才下马车的时候慌张,忘记把披风还给太子殿下了。
她从后门进的府,赵夫人不知在忙些什么,没有顾上她,她没受到训斥,安安稳稳回了青竹院。
将披风解下来,屋子里的寒意一下子就裹了上来。
青竹院不比凝香阁,二月还有春寒,凝香阁月供的炭火整日整日地烧都用不完,但青竹院入了二月,府里已经不供炭火了。
晚上冷得厉害,能用的只有冬日节省下来的一些炭火,所以平素捱得过去的时候,屋里都是不烧炭的。一整个白日下来,现下屋里自然是一点暖呼气也没有。
程绾绾脱下披风,立马咳了两声。
瑞雪连忙道:“小姐先把披风穿着吧,奴婢去端炭盆子来!”
程绾绾忙摆摆手:“算了,时辰很晚了,洗洗就睡了,灌个汤婆子就成。炭不多了,省着些吧。”
大邺的寒季很长,每年要到四月间才能暖和起来,今年还算好的,正月后就没再下雪了,不然的话,怕是更冷。
瑞雪眼眶红了一圈,心里替程绾绾难受。
哪家官家小姐做成这个模样?
主君官居正三品,亲生的女儿却连炭都用不起,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是知道,却不在乎——瑞雪心眼好,没往这上头想。
折腾了半刻,程绾绾总算是歇下了。瑞雪给她灌了汤婆子,被窝里很快暖和起来。程绾绾很快睡着了。
夜里,瑞雪起夜,想着程绾绾本就咳嗽,担心汤婆子凉了再冻着她,便去查看。
谁知一看,把瑞雪吓了一跳,小姐竟比汤婆子还烫!
程绾绾发高热了。
瑞雪慌了神,把人摇醒,不知怎么办才好,程绾绾半睁开眼,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好半晌才晓得自己是病了。
她叫瑞雪去找赵氏,帮她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瑞雪立马去了,但不想青竹院的动静先惊动了凝香阁的人,瑞雪还没见到赵夫人,就被程湘湘的人给拦了下来,美其名曰不好打搅长辈休息,说是凝香阁已经叫人去找大夫了。
瑞雪再笨,也晓得程湘湘绝没这么好心,但她实在见不到赵氏,只得回去把情况同程绾绾说了。
程绾绾晕乎乎的,感觉身上像着了火,她晓得自己怕是病得很重,捱不过去了。
别无办法,晕过去之前,她迷蒙望着床边摇晃的人影,最后挤出一句话:“去、去找太子……”
瑞雪一路哭着跑到了东宫,叩门要见太子。
深更半夜,一个眼生的丫鬟求见,守门的护卫自是不会放行,好在平公公听闻动静过来,听瑞雪说自己是程三小姐的丫鬟,这才将人带进东宫。
江诀已经歇下,披衣起来,隔着屏风见了瑞雪。
瑞雪哭诉:“太子殿下,小姐病了,病得好严重,求太子殿下救救小姐!”
江诀素日政务繁忙,今日更是为了瓦剌之事议事到深夜,才歇下不久,就被瑞雪给吵醒了。
他一脸烦躁:“病了就去找大夫,孤又不会治病,找孤顶什么用。”
瑞雪哭得更厉害了:“可是二小姐不让奴婢找大夫,奴婢是钻狗洞才出来的,小姐叫奴婢来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求您了!救救小姐吧!”
屏风后没了回应。
瑞雪心一沉,就要哭得更大声,屏风后的人终于又开口。
江诀:“……去叫于彬,让他去程府一趟。”
于彬睡得好好的,被若风从被褥里给扯了出来,催着去程府。
一路上瑞雪都在哭,于彬和若风头疼,把马车赶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程府大门。
瑞雪带着于彬要进府,被人给拦下了,说是奉二小姐的命,不许外人入府。
瑞雪不见了,程湘湘很快就发觉了,以为瑞雪是去找大夫了,所以把大门和后门都叫人守了起来,不许放人进。
可程府的守卫怎么拦得住东宫的人,若风既是奉命来,干脆直接踹翻了守卫,大摇大摆和于彬进了府门。
到青竹院,程绾绾已经烧得昏死过去,于彬一看脸色就变了,立马让人端水的端水、煎药的煎药。
青竹院里忙作一团。
主院沁芳轩那头,程秉融和赵氏终于被府里的动静闹醒了,两人披衣起身,没等问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下人禀说,东宫的平公公来了。
程秉融和赵氏忙收拾了出去迎接。
平子是在若风和于彬之后被派来的,带了不少珍贵药材来,已经命人送去青竹院了。平子这头见程秉融,是奉太子命来传话的。
“程大人,府上三小姐虽然还未嫁入东宫,但三小姐做太子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太子殿下说了,他不管大人的家事,但若大人府上再如此苛待太子妃,那便还请程大人和夫人尽早收拾收拾,肃州知州前不久病逝,那边正缺个主事的人,程大人去填补上,也算为国尽忠了。”
肃州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西境边界,气候干燥多风沙不说,知州,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哪比得他如今做正三品的京官。
程秉融心里暗暗叫苦,他根本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被太子一通威胁恐吓,当下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喏喏应了,再三保证绝不再苛待程绾绾。
等好声好气将平公公送走,程秉融这才扯了下人问,一问才知道程湘湘干的好事。
程秉融气得两眼直翻,赵氏更是气了个倒仰。
程秉融把赵氏支去青竹院看情况,自己则叫人把程湘湘叫来跟前,一通呵斥外加手心三十下藤条,直把程湘湘打得两手肿胀、嚎啕大哭。
赵氏得了消息,又从青竹院赶回来制止,程秉融这才骂骂咧咧放过女儿。
两头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后半夜。
平子走之前,若风同他说了程绾绾的情况,平子得了结果,回去东宫禀报。
“三小姐高热退了,人也醒了,只是吓坏了。听于太医说,还好去得早,三小姐实在烧得厉害,若再多耽搁片刻,怕是保得住性命,人也烧糊涂了,要成傻子了。”
江诀没说话。
平子就立在一旁静静候着。他悄悄瞟了一眼,见太子殿下眼中居然罕见的有些黯然。
江诀心里有些愧疚。
他明知那小丫头身体单薄、时有咳嗽,却还在半道把她赶下了马车,让她自己走回去。虽说他把披风给了她,但小姑娘本就体弱,二月的寒夜又哪是一件披风就能遮挡住的?
她今晚高热,多半是吹了夜风的缘故。
半晌,江诀道:“……你再去一趟程府,告诉她,就算她真烧成了傻子,孤也娶她。”
平子觉得这话不像安慰人的话,但他不敢说,领命出门。
刚出门,就碰到了师父邹吉。
平子把太子交代的话告诉给了邹吉,苦笑:“太子殿下这话还不如不说,我瞧那程三小姐听了未必高兴。”
程绾绾高不高兴先不说,反正邹吉听了高兴得很,抚掌而笑:“好啊、好啊,这可真是炒豆出芽、铁树开花!咱们殿下总算有个能放心上的人了!”
这也叫放心上?从头到尾都没亲自去看过一眼呐!
但平子不敢拂了师父的意,跟着陪笑了两声,急匆匆去传话了。
这一来一去,平子再到程府的时候,程绾绾喝了药已经歇了。
但给太子传话要紧,平子也不知道程绾绾要睡多久,问过于彬,只能把人给叫醒了。
程绾绾迷蒙睁开眼,她不认识平子,一脸的困惑。
平子清了清嗓子:“三小姐,太子殿下叫奴婢来传话呢。太子殿下说了,就算三小姐真烧成了傻子,太子殿下也一定会娶您呢。”
程绾绾:“……”
于彬:“……”
若风:“……”
程绾绾:“啊?”
她又烧起来了?
天亮的时候,程绾绾彻底退了高热,人也不晕了,只是一身的汗,瑞雪忙备了热水,让她洗了个澡。
刚洗完澡,赵氏就来了,虚情假意地关心了几句后离去。
程绾绾看出来赵氏脸色不太好,问瑞雪。
瑞雪道:“小姐还不知道呢,太子殿下昨晚派了那位平公公来,把主君给说了一通。主君晓得了二小姐不让咱们找大夫的事,把二小姐训了一顿,还用藤条打了二小姐的手板。哦,对了,二小姐现在还被关在祠堂呢,主君说了,一天都不许二小姐吃饭呢。”
父亲不让程湘湘吃饭,但看赵夫人刚才的样子,怕是很快就会把程湘湘从祠堂弄出来。
程绾绾无心报复什么,也谈不上委屈失望。哪怕若程湘湘昨晚真的得逞,她恐怕已经丢了性命。
毕竟在她这种处境下,失望也好,愤怒也罢,都是没用的。
与其费尽心思去报复别人,不如好好给自己做打算。
程绾绾又细问了平公公昨晚来同程秉融说了什么话。
瑞雪原没去打听这事,但也不知怎么,那些话一晚上已经在府里传遍了,瑞雪便也知道了,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程绾绾。
程绾绾听过,什么都没说。
但在她心里,那些纠结不定的念头,似乎有了一点点偏向。
太子殿下脾气确实不好,但确实不是什么坏人。
瑞雪去找太子时,太子说的那些话,她也都知道了。但是看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这回,是太子殿下救了她的命。
程绾绾觉得,也许嫁给太子,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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