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枝红莲(六)(杜若蘅芜...)

6、

她是真的很乖,在同龄人还跟父母撒娇时,她已经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生活的重担迫使詹芜芜比其他人更快长大,她背负了太多,无法放开,她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没有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她甚至还没有满十八周岁,谢隐完全不认为自己和詹芜芜在一起,对詹芜芜而言是好事。

她对颜爸颜妈的依赖有目共睹,只要谢隐说在一起,那么以后詹芜芜就是喜欢上别人,或是开始怀疑这段关系,她都决不会对他说一个不字,更不会离开他,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她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

谢隐取代祭品的人生时,很少为祭品考虑,无论祭品有着怎样的不甘与怨恨,谢隐都会选择对生者友好的方式。

他更希望与祭品有着因果的生者能够不被辜负、不被欺骗、不被伤害,能健康幸福地生活,而他会为此付出最大的努力,这份幸福绝不是只有他能给予的,一个人想要得到幸福,最好的方式是自己去创造,等待别人施舍,永远不算自由。

詹芜芜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撸了好几把,她嘟着嘴把谢隐的手拽下来,“干什么呀,我又不是小狗,你这样摸来摸去,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的头不能随便乱摸!”

她昨天没洗呢,他也不怕撸一手头油。

谢隐莞尔:“抱歉,我记住了,下回会注意的。”

詹芜芜扭捏地看他一眼:“……也不用每回都注意。”

就差没把傲娇俩字写在脸上。

这时颜爸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对詹芜芜说:“芜芜别怕,爸帮你把詹建华赶走了!他还想要你的房子,我呸!他想得美!我给用纸糊一个烧过去他要不要啊!”

简直离谱!

詹芜芜小脸爆红,颜爸眨眨眼,问自己儿子:“阿蘅,你是不是欺负芜芜了?”

他非常自然地把锅朝谢隐身上甩,谢隐笑得不行:“爸,她这是害羞。”

颜爸是看着詹芜芜长大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真的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他刚才跟詹建华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要是这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他们不会反对,要是对彼此不来电,他们也不会强迫,反正钱攒好了,他们就希望阿蘅跟芜芜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至于别的,真的啥都不求。

这份真心是如此纯粹而慈爱,令人感动,詹芜芜刚才在外头对着詹建华,总觉得要是哭了会很软弱很丢人,可当着颜爸跟谢隐就没有这种顾虑,颜爸一口一个爸爸,詹芜芜忍不住冲了过去抱住他,感动地泪眼汪汪。

颜爸头一回被女儿这样抱,当时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哎呀哎呀半天,拍拍詹芜芜的背,“没事的,有爸在呢。”

等颜妈回来,听颜爸跟她炫耀芜芜是怎么抱他还小声叫了爸爸的,当时她就不服气了,尤其颜爸还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这颜妈能忍的?那必须不能忍!

她抱起枕头起身就走,颜爸懵逼地在后头喊她:“老婆你去哪儿?”

“我去对门跟芜芜一起睡,我们娘俩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颜爸:?

他眼睁睁看着老婆无情离去,然后也抱着枕头去找儿子,谢隐正在用电脑,看见颜爸进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颜爸往他床上一躺,十分欣慰:“不错不错,终于知道玩了,多玩会儿。”

别人家父母看见孩子玩电脑都能气死,他们家不一样,他们家疯狂鼓励。

谢隐哭笑不得:“爸,你到我房间来干什么?”

“你这玩什么呢?”颜爸凑过来看,看得头晕脑胀,发现自己看不懂……

谢隐说:“一些医学论文,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颜爸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儿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偷懒?这都暑假了,你怎么还在学习?”

“不是学习,是因为感兴趣才看的,就跟你看抗战片一样。”

颜爸生平爱好之一,看各种各样的抗战片,再雷的抗战神剧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品味相当独特。

然后谢隐的电脑就被夺走了,颜爸不许他在再看这些,让他早点睡觉,年轻人不要总是熬夜,谢隐身体本来就不好。

谢隐想说经过这一年多的锻炼,他只是看起来弱不禁风,这是天生的,实际上担当得起身强体壮四个字,不过在父母心里,孩子永远需要呵护,所以谢隐的反抗被颜爸无情镇压,最后只能听话地闭眼睡觉。

詹建华虽然被颜爸骂走了,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心里全是现在的老婆跟儿子,这套老房子转手能卖七八十万呢,留给詹芜芜除了放着有什么用?这种老城区又没什么升值空间,还不如过给他,卖了钱,给詹芜芜大学学费跟生活费还不行吗?

直接把詹芜芜给气笑了,詹建华真是敢说,她上大学四年能花多少?而且她的助学贷款已经申请好了,到时候还能勤工俭学,詹建华在做什么白日美梦呢,想空手套白狼?

但詹建华纠缠不休,詹芜芜哪怕跟他撕破脸,她一个女孩子也打不过他,詹建华仗着是她生父,要不是有颜爸在旁边,怕不是早就对她动手了,这也让詹芜芜对詹建华更加厌恶。

詹建华出现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让詹芜芜决定了自己要报什么大学。

――她要学法,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这房子是奶奶留给她的,房产证上写得是她的名字,詹建华是奶奶儿子也没用,房子的持有者是詹芜芜,不是他詹建华!

终于到了成绩出来那天,谢隐毫不意外的是全市第一,高三的几次模拟考,他就没在第一的位子上下来过,詹芜芜同样超常发挥,报政法大学绝对稳。

是颜爸查的分,颜妈在边上紧张地跟,开了免提,里头报出分数时,两口子都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学校打来电话,恭喜谢隐跟詹芜芜,尤其是谢隐,不仅是市状元,还是省状元!詹芜芜也取得了全市第二,全省第九的好成绩,如今学校横幅都拉起来了。

颜爸颜妈乐得不行,大手一挥要办升学宴,因为儿子身体不好,他们只希望他健康平安,成绩如何并不苛求,但谁知道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儿子的成绩一路突飞猛进,最后还考了个省状元!这绝对得好好庆祝!

最后升学宴上挂出的横幅写着谢隐跟詹芜芜俩人的名字,还是用红色布条做的,怎么说呢,来吃酒席的同学都开玩笑,说那横幅看着跟新婚快乐一样……害得詹芜芜脸都红了,老半天没好意思说话。

他俩关系好谁都知道,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到了高中还形影不离,很多同学都以为他们青梅竹马,那不得早点在一起?结果升学宴上才从詹芜芜口中得知没有,一个女同学恨铁不成钢:“你要把握住机会啊!不能放过他!俗话说得好,竹马青梅不如红颜天降,现在不把人抓在手心,等上了大学万一被别人追走怎么办?”

这两人到哪里都在一起,结果却报了不同的学校,一个学医一个学法,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詹芜芜害羞归害羞,却也很冷静:“我知道的,但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年纪都不大,阅历也浅,还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

这是谢隐跟她说的,今天她也这样告诉了同学们。

升学宴非常热闹,师长们跟学生们分开坐,由于已经毕业,班主任老师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管得严,只是说着说着就哭了,舍不得。

难过就要借酒浇愁,班主任喝到最后,一边哭一边诉苦,说自己每三年都要哭上这么一回,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他多舍不得啊,却又没有办法,孩子们就像是羽翼渐丰的小鹰,总要往更高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升学宴圆满落幕,时间一晃到了开学季,暑假里詹芜芜也没闲着,她没事情做,学校因为她成绩好给了奖金,但她还是去做暑假工了,给中学生补课,每天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谢隐则是在小卖部帮忙看门卖东西,小卖部生意还不错,附近的人都爱往这儿来,再加上小卖部老板老板娘有个省状元儿子,好多人都想来“参观参观”,谢隐就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常常有人进来第一时间先看他,盯着看老半天,没等谢隐说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先溜了。

颜爸本来是想送他们去上学的,可首都那么远,家里小卖部留着颜妈一个忙不过来,关门吧又太可惜,所以谢隐跟詹芜芜商量好,他们俩一起去报道,不要父母送。

因为两人态度坚决,所以哪怕颜爸心里非常想要去,也只能乖乖听话。

大件行李已经朝学校寄了过去,谢隐所在的城市没有直达首都的飞机,他们只能坐高铁转乘,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这是两人头一回出远门,颜爸颜妈都舍不得极了,谢隐握住他们的手,认真地说:“我会努力赚钱在首都买房,把你们接过来,然后咱们再开一个小卖部。”

颜妈哈哈笑起来:“不愧是我儿子,真有志气!”

孩子就是孩子,想得真简单,首都的房子,那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吗?他们两口子攒的那钱,恐怕也就买一卫生间。

谢隐知道爸妈肯定不信,他也没多说,两人进站后本来是让颜爸颜妈先走,结果他们坚持要看两人进去,目送谢隐跟詹芜芜的背影消失,也不舍得离开。

詹芜芜在颜爸颜妈面前还算冷静,一进站就哭了。

谢隐哄着她:“没事的,等国庆节我们就能回来。”

詹芜芜吸着鼻子:“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啊,我们从里没有离家这么久过,我、我都有点后悔没选本地的大学了!”

他们市十八线开外,大学都只有一座,而且还是个二本,詹芜芜要是真选了这所学校,颜爸颜妈都不能饶她。

谢隐这么说,詹芜芜气得瞪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人跟人之间就是这样。”谢隐说,“总是要分离,父母的年纪比我们大那么多,早晚有一日要走在我们前面。”

詹芜芜:……这么一听更难过、更想哭了。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做无限对他们好的事情。”

谢隐望着詹芜芜,轻轻笑起来:“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很快就会再次团聚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詹芜芜被他说动了,乖巧点头。

高铁坐起来还是比火车舒服,但坐久了也不行,一天半下来,到首都已经是中午,詹芜芜在高铁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她脸色有点苍白,看着面不改色的谢隐,她发出了灵魂质问:“咱们俩到底谁身体比较差?”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坏掉了,他却生龙活虎的?

谢隐看她一眼:“平时早上让你跟我一起去跑步锻炼,你又不乐意。”

他刚开始锻炼身体时,詹芜芜可关心他了,每天都跟着,那段时间她也不怎么生病,身体素质极佳,结果等她习惯了他每天都运动,惰性就上来了,长时间下来,谢隐身体倍儿棒,詹芜芜却柔弱了许多。

她整个暑假都在做家教,早出晚归不说,三餐也不怎么规律,再加上高三这一年冲的太厉害,詹芜芜所取得的成绩都是她应得的是,是她通过自己的双手努力争来的,与此相对的代价就是身体有些吃不消。

但年轻的好处就在于只要睡足了觉,那就没有问题!

他们俩报道的时间正好一前一后,詹芜芜是九月三,谢隐是九月四,不过各大院校都有校车专门接送,高铁站飞机场等地方也有专门的学生志愿者,两人初来乍到,谢隐担心詹芜芜不适应,所以准备先送她去学校,带她报名领东西去了宿舍,然后自己再走。

詹芜芜不想他这么麻烦,却又真的很依赖他,所以还是答应了。

不过政法大学距离医科大很近,都在大学城,搭公交的话就一站的距离,共享单车蹬个五分钟就能到,方便得很。

学校附近什么都有,快捷宾馆商业街美食城,热闹的完全不是他们老家的小城市所能比拟,看得詹芜芜这个小土包十分震撼,她认真地对谢隐说:“我们要赚钱!在这里买房子,然后把叔叔阿姨都接过来!”

大城市好,不仅好在交通便利生活方便,还有医疗教育经济等多种方面,詹芜芜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查询了下房价,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这个价格……是在开玩笑吗?

她只有欢乐豆才有这个数字。

谢隐被她逗笑了:“总能买得起的。”

詹芜芜后悔:“我现在改专业还来得及吗?哪个学校教炒股啊?”

谢隐笑得更厉害,詹芜芜是认真在忧心忡忡,看他笑,忍不住伸手想给他一拳,看得前头的学长眼都绿了,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学妹已经有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做个志愿者也能被塞狗粮?单身狗做错甚么事了?!

给詹芜芜报完道,领了军训服与生活用品,在女生宿舍门口,谢隐先是询问了宿管阿姨,确定这几天报道日只要登记男生就能进去,这才拎起詹芜芜的行李上楼。

她的宿舍在三楼,四人间,不过詹芜芜是到最早的,她进去的时候,别的室友还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