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吗?”归庭月脱口问道,双目因瞪大而漫出神采,闪烁着星粒一样的光。
陈是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不——”归庭月摇头:“我想去。”
陈是向来不爱拖拉:“那走?”
归庭月双手盖住脸颊:“可我都没化妆,”又摸头发:“头也没洗,有点油。”
陈是说:“我等你。”
“还是不化了,”归庭月扭头瞄一眼卫生间方向:“我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就行。”
陈是颔首:“嗯。”
归庭月为自己的不够“精致”和“隆重”补充说明:“因为不想让你久等,而且大晚上的也不会有人看我。”
陈是还是点头。
她在他一成不变的反应里态度反转:“你就不能说点宽慰我的话吗?这是约人该有的态度吗,一点都不到位。”
陈是蹙蹙眉:“你想听什么?”
归庭月:“你很漂亮了,不需要那么费劲。”
陈是牵了下唇,有哂意:“我很漂亮了,不需要那么费劲。”
归庭月闻言笑出声:“好吧,也差不多,有你这个装饰品,走在一起时别人也会觉得我这个女孩子蛮不简单的。”
拐着弯夸人又自捧,陈是服气:“去吧,别拖了。”
归庭月哦一声,转身离开。
女生收拾得很快,束起马尾,换身杏黄连衣裙便走出房间。她不是那种秾丽的长相,但小头小脸,五官匀停,分布得恰到好处,几次见她,都不加修饰,清纯澄净。
最优的还是她仪态,行走时有轻盈感但不刻意,一双腿又直又长,观感近似他年幼时第一次从电视机里看到古墓派小龙女。
她无疑出众,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辨认出她。
然而表里不一,亭亭外形,猥琐内心,热衷偷窥和尾行,在性骚扰方面更是一等一。
等她走来面前,眉眼弯弯说“我好了”时,陈是抽离出对归庭月的审视与分析,跟她一道走出家门。
外面夜幕四合,两旁花圃里亮起了多盏玉白的圆灯,似路引。
归庭月走在陈是身侧,面色放松:“我们要去哪?怎么去?”
陈是侧去一眼,没回答前个问题:“你想怎么去?”
“不知道诶,”归庭月也看回去:“不过我上次看到……”
陈是:“嗯?”
归庭月指了指小区东门方向:“门口有共享单车。”
陈是问:“你想骑?”
归庭月点头:“你想吗?”
陈是说:“我无所谓。”
他看眼她着装:“倒是你裙子,不会不方便吗?”
归庭月低头看看过膝的裙摆:“这个长度还好吧。”
陈是不再多言。
来到门口,两人各扫一辆,归庭月还在琢磨如何解锁时,陈是已经利落地单手将车拖出,支稳,走去她身边。
女生弯身凑近二维码,含糊地念着步骤,神态颇似费劲看报纸的老花眼小老太。
陈是看得暗笑,抿一抿唇,询问:“要我帮忙吗?”
归庭月回头招手:“不用。”
于是陈是站那:“你多久没出门了?”
“我搬来之后是没出过小区,”归庭月语气无谓,又反唇相讥:“你就出来过了?”
陈是一顿,好像也没。
两分钟后,归庭月在解锁成功的女声提示里将车推出,跨骑上去,单脚点地,面色傲气:“这不成了?”
陈是不予置评,也去取自己的。
这个时段的市区交通拥堵,迟缓的车流如星点汇聚,车内的人定然急躁,但白天里物竞天择的钢铁森林却为此变得格外温驯。
两人一前一后飞驰在非机动车道。
火树银花,陈是望着归庭月的背影。
风里,她的裙摆被灌鼓,像温柔半展的蝶翼。
归庭月也不时回头看陈是,冲他露出很大的笑容,她面容素净,黑色发丝浮动在脸侧,兴奋地呼唤他看某处光景。
陈是多半不应声,但双眼会跟着留意。
过了会,人烟减少,归庭月悄然放低车速,蹬三圈,停一下,直到他们变回并排而行。
归庭月趁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拿手绝活,五秒脱把,舒展双手,还~出声吸引他注意。
陈是侧目,对她的返祖行为丧失评价欲望。
而她在双手握回把手时非得发问:“厉害吗?”
陈是说:“听起来像母猩猩。”
归庭月:“麻烦关注我的绝技,而不是背景音。”
又好奇:“不过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陈是看一眼正前:“前面右拐就到了。”
归庭月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带她来了家KTV。
跟着他走进小包时,归庭月疑神疑鬼脸:“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陈是回眼:“没你期待的事。”
归庭月:“……”
他径自走到茶几边,拿起其中一支麦克风,隔空抛递给她。
归庭月双手接住,站在那里,不解其意。
陈是看一眼旁边点歌台:“唱吧。”
归庭月恍然大悟:“原来你口中的找事做就是带我来唱歌?”
陈是点头。
归庭月开心地用麦克风底端轻捶手心:“不嫌我噪音了?”
陈是说:“多听几首就习惯了。”
归庭月翘高嘴角,打开混响,放到嘴边:“哦,可这样我会不好意思。”
“等会。”
陈是弯身,排列起桌面的杯盘,最后将另一只麦克风打开,用横放的酒水牌撑高,架在面前。
末了起身道:“我帮你找节奏和乐感,你尽管唱。”
归庭月一眨不眨,目送他出门又回来,手里多出东西。
男人坐回沙发,隐到暗处,水色的光线在他脸上淙淙流淌,他很白,如同珊瑚深处的海妖,俊极无俦。
他长腿勾来身侧的垃圾桶,一个翻转将其倒扣,偕同桌面“乐器”敲打几下,试音效找音准。
金属筷子在他手中成为魔杖,整间包厢即刻被裹入他的结界与气场。
归庭月心快从嗓子眼挤出,一时间难以动弹。
陈是下巴一挑:“去找你喜欢的歌,消除原声,减小伴奏音量。”
归庭月没动,只问:“我还想唱白天那首可以吗?”
陈是说:“可以。”
归庭月调整好模式,清了清嗓,按下播放,伴奏旋即跳出,陈是的动作立马跟上,设备随机而简陋,但他强劲的击打却与原版伴奏完全吻合,分毫不叫人出戏。
归庭月瞠目结舌,全然忘记开嗓。
陈是似已进入状态,眼皮掀高,提醒:“唱啊。”
归庭月不敢再愣神:“Iuldbeyirlfriend
Hey!Hey!You!You!
Iknowthatyoulike
”
起初还有些跟不上调,但在他自信不疑的引领下,她慢慢找回节拍和音律。
归庭月逐渐恣意起来,一首毕,还不够,她又连点多首劲歌,中外皆有。
她亢奋地蹦跳,摇头晃脑,无止无休。
陈是间歇看“鼓”,间歇看她,被她感染,唇角微勾。
中途归庭月唱着唱着,忽然停下:“你怎么每首歌都会敲?还有你不会的吗?”
陈是面色骤暗:“专心点行吗,你要是主唱我这会已经开骂了。”
归庭月反驳:“又不是上台演出,这么严肃干嘛。”
陈是不再作声。
他有了个新发现,归庭月的舞蹈动作不似普通人那般不带章法,姿态显而易见很专业,而且爱踮脚,兴致高时还会有一到两次旋转动作。
有迹可循。
“归庭月。”陈是叫她一声。
归庭月双手握着,看回去。
“你以前学过跳舞?”
她立住,眼神慌乱了一瞬,而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专心点行吗,你要是鼓手我已经开骂了。”
陈是笑一下,不再说话。
这个小插曲连瑕疵都算不上,完全没有影响这个夜晚给归庭月带来的尽兴和释放。
她好久没有过这样饱满真切的快乐了。
笑容像是从此被缝在脸上,从骑行回家到洗澡回房,归庭月没一刻不嘴角上扬,还扭腰滑行,口中不停哼唱:“heyheyyoyo”。
躺下后,她打开微信,给陈是发消息:睡了吗?
陈是没有回复。
归庭月又说:今天谢谢你。
陈是还是没声。
归庭月:我好快乐。
她饱含热泪地用“谢谢”刷屏,恨不能跟他道一万字,一整夜的谢。
陈是明显被唬到,第一次连发三个问号:???
归庭月无法控制地感激涕零:就是感谢。
陈是:别这么夸张。
归庭月鼻子发酸:不夸张,快乐到想哭你懂吗,再说五百遍都不为过,都是因为你。
聊天框里安静几秒,归庭月在他接连跳出的两条回复里停住掖泪动作,让亮晶晶的喜悦重回眼底。
陈是:不用客气。
陈是:宠粉而已。